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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離別故土

  第10章 離別故土 

  幾人面面相覷,一行人里阿爹先開口了:「小六,你明天還要上學,回房間休息吧。」 

  小六點頭,感覺到陌生的男女目光還在追隨她,英語書也不拿就回房了。 

  阿爹很有待客之禮,他示意了下請進,一行四人也在堂屋裡落座了。談話間男人和女人仰頭許久看著燈光昏暗的堂屋裡,牆上陳列的滿面榮譽獎狀,有的鮮活嶄新,有的陳舊褪色,他們不由的眼眶便濕潤了。 

  小六看著那邊屋子裡隱隱的燈光,翻來覆去睡不著。窗外又有東西在敲了,小六開了窗戶,軍子貓在她家窗戶下,眼神示意跟他走。小六點頭,她在桌上給阿爹留好字條,便從窗子翻出去了,張志軍輕車熟路的接住她。還有大祥哥、芳妮兒、紅妮兒一行人也都在。 

  此時最該在的智囊卻遠在縣城,張誠年作為小夥伴裡面的主心骨。此刻大夥最想見到他,因為誠哥腦子最聰明,不管任何事兒,到他這好像都能輕易解決。 

  幾人一起跑去趕牛坪,在這個夜晚他們奔跑著,好像跑回到小時候了。正值春末時節,幸而這幾天沒下雨,草地還是乾的,因此也能放心躺著。 

  大家枕著頭一開始還罵罵咧咧的,後來發泄完了,才轉而問:「小六,你怎麼想的?」 

  「你會離開我們嗎?」張志軍問她。 

  小六整個人還是蒙的,她搖頭,甚至有些想不起來剛剛發生了什麼。她唯一擔心的:「我爹他」 

  可她說不下去了。 

  張芳說:「你爹肯定不會同意的,他就你一個妮兒,你得給他養老送終嘞。」 

  張紅的思緒飄遠了:「小六剛來的時候多可憐吶。」 

  張志軍點頭:「下次再敢來,還叫黑子咬他們。」 

  晚上,小六跟著張芳睡一起。張芳擔心她的心態不好:「小六,你安心準備好中考,他們若是真在意你,也定不會在這個時候來尋。」 

  「你可得好好學習,別讓你爹失望。」張芳繼續寬慰她:「睡吧,明早我幫你把書包拿過來。」 

  小六點頭,張芳把她攬在懷裡,緩緩拍著她的背。 

  這件事兒就這麼風輕雲淡的過去了。小六在家裡掃了一遍,爹娘沒有收下那些禮物。她不知道那個晚上阿爹跟那兩個人談了什麼,這件事兒突然出現,又突然失去蹤跡。 

  小六也無暇分心再去思考這些,因為中考在即了。三年的努力,她不能辜負娘,不能辜負阿爹,更不能辜負自己。 

  這一次,張誠年在高考的考場上,她在中考的考場上,她和他並肩作戰。 

  小六是壓力型人格,她抗壓能力極強。當然張誠年功不可沒,他結束了高考就幫她補習,一刻也沒鬆懈,走出考場的那一刻,小六看天都格外藍。 

  爹娘都來鎮上陪考,看著小六頭髮都汗濕了,爹說給小六買根綠豆冰棍吧,倒是難得如此縱容她。 

  小六沒好意思講,綠豆冰棍她吃過不少根,但秘密不可告人。 

  一家人經過商店的時候,看到店裡的MP3,老六說:那個時候小六就想要一個MP3,他沒捨得買。 

  小六舔著冰棍笑:要不是學習機,我學習肯定進步不了,還是阿爹選的好。 

  娘摸著她的頭髮:小時候的頭髮多好看啊,現在都養不回去了,那時候不該賣的,應該花點錢找個理髮店剪。 

  說著說著,小六意識到不對勁兒了,手裡的冰棍也變得有些索然無味。 

  村裡第一個準大學生張誠年出成績了,聽說分數考的還不錯,他正在糾結報考哪所學校呢。 

  這點小六不用糾結,她肯定能考上張誠年的高中,這次考試她還蠻有信心的。而且中考的志願不用填,都是學校統一操作的。 

  這兩天是張誠年家的升學宴,那個時候的宴席也並沒有多大的排場,連肉也少的可憐,但每個菜里都會出現一點。 

  流水席擺了十桌,不僅燈芯橋鄉,連隔壁幾個村子也有不少人來,還有梧桐村來的人也很多。 

  阿爹早早的就準備好了大紅包,這份量沉甸甸的比一般人家都厚實的多。可不是小六小心眼,但她擔心老爹把家底都掏出來了,她上學的學費咋辦嘞? 

  「阿爹,你沒包錯吧。」小六顛了顛紅包。 

  老六拿回紅包敲她的腦袋:「你誠哥從小就照顧你,這麼多年給你補習功課,怎麼瞧不出來你是個小白眼狼呢。」 

  小六這段時間心裡總隱隱覺得不對勁兒,直到看見其他人家包的大紅包,她才放下心來,但願是她杯弓蛇影了。 

  每一份都是沉甸甸的,每一個來參加宴席的人都毫不吝嗇,甚至有的人在禮簿上連名字也沒留。 

  張誠年站在熱鬧如織的人群里,筆挺的身姿跪下去,對著父老鄉親們磕了三個響頭。 

  少年啊,這是你曾一心想飛出的地方。 

  可這片山水養出了最真摯最淳樸的人情,此生,你該拿什麼才回報的了這份人情和這片土地呢? 

  中考的錄取通知比高中更早,班上已經有不少同學拿到了,唯一小六還沒收到通知。 

  難道她沒考上嗎? 

  她知道,不可能的。 

  暑假才過去一個月,阿爹和阿娘已經開始給她收拾行囊,小六冷眼看著,她質問:「你們在做什麼?」 

  過了許久爹才轉過身來,臉上是一如往常的笑容:「我們小六,要去長沙上學了。」 

  「誰說我要去長沙上學了,我明明考的是縣城.」說著她意識到不對勁兒了,小六喃喃道:「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我收不到通知的原因了。」 

  她看著阿爹和娘,父母原本隱忍的臉上已經老淚縱橫。這對年過五旬的夫妻,他們曾經可以選擇撫育一個兒子,卻不願愧對自己的良心。如今膝下唯一的女兒,甘願放手成全她的前途。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為什麼?」小六哭了,她竭盡全力嘶喊。 

  「小六,我的小六」娘踉蹌著哭出聲,一把將她攬入懷中。 

  阿爹已經說不出話了,這個引導了她此後整個人生方向的男人,此時只能癱坐在床邊,哽咽了許久也發不出聲。 

  請原諒我無法說出口,可是小六,看著你慢慢學會笑,牽著你學會走路,你早已是我的親生女兒。怎麼能讓你吃那麼多苦呢?怎麼捨得呢? 

  小六啊,你的未來還長遠著。 

  爹拍著她的肩膀:「小六,等上完學再回來,到時候阿爹就享你的福了,爹想看著你上高中、上大學,爹想看你有出息。」 

  所有的人都不解,小六想不通,大祥哥想不通,紅妮兒想不通,軍子想不通,芳妮兒想不通. 

  又一次站在臨溪山頂,俯瞰著群山。 

  此時眼前沒有雲海,風吹動的只有一片清明。 

  張誠年冷靜自若的說:「離開吧小六,你留下叔和嬸子只會更難過,你了解你的父母,他們會為此內疚一輩子的。」 

  「你說什麼呢?」張志軍推了他一掌,憤怒的反駁:「老六叔就這麼一個女兒,你倒真是雲淡風輕。」 

  聽了張誠年的話,張芳緩緩道:「小六,你爹娘愛你,他們太愛你了,誠哥兒說的對,就聽他們的吧。」 

  沒有人想到,張芳會說出這樣的話,可她確確實實被震撼了。 

  張芳回想起小學畢業后那一年,她跟隨大流在家種地。當時只有張誠年念初中,他是唯一一個去鎮上念初中的孩子。誠哥兒的家庭條件在村裡是最差的一批,他爹早些年在外面遊手好閒,爺孫兩人從小相依為命,因此誠哥兒從小就比村裡的孩子們懂事早。 

  但是從村裡到鎮上路更遠了,那幾年他家還沒有自行車,每天往返二十里路,常常是披星戴月的奔波,夜裡還會有狼的叫聲,聽起來就十分瘮人。 

  有一次她打開張誠年的書包,除了幾本翻得發舊的課本以外,還有小半個燒餅,餅子已經有些餿味兒了。 

  隔壁田壟的老六叔看著她從書包里掏出來的餅子:「這孩子,能成大事。」 

  可是老六叔,怎麼捨得讓小六吃這個苦呢,儘管張誠年從不抱怨,可在縣城念高中只會更苦啊。 

  「小六,如果沒有你爹,我也沒能念初中。」張芳緩緩道:「小學畢業那年,在田壟上我常常一邊揮著鋤頭一邊跟六叔聊天,他跟我講外面的世界,他還說城裡有漂亮的女老師嘞,原來咱們女子也能當老師嗎?可你看,我現在不就是嗎?」 

  「咱們老六叔的心氣兒可高著,你爹看著你有出息,他這輩子才算值了。」 

  「小六,你去替我看看六叔說的是不是真的。」 

  「二十幾米寬的馬路長啥樣?」 

  「教室真的不開燈也亮堂嗎?」 

  「你爹說小六不信他說的,其實我也不信嘞。」 

  「小六,你不會失去任何人,只是從此多了一些人愛你。」 

  張芳的話隨著山谷里的風蕩漾著,撫過漫山的草甸,穿梭在雲泥之間。 

  小六仰起頭,可她的眼淚倒不回眼眶了。 

  小六要走的那一天,沒有朋友來送她。大家彷彿在刻意忽略這件事,爹娘也送她到燈芯橋上告別,爹還開玩笑說:要不是當年發大水把橋被淹了,他就把小六送走了,燈芯橋鄉山靈水也靈嘞。 

  走過燈芯橋,爹娘的身影在大榕樹下向她揮手告別。小六揚起輕快的笑容,也招手示意,卻在轉身的瞬間淚如雨下。 

  這是她的故鄉,她的童年,腳下的一步步都如千金般沉重。 

  站在橋的另一端,張誠年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小六看著他,又詫異的把眼淚憋回去了:「你來送我幹嘛?」 

  「你爹交代我的。」張誠年熟練的接過小六的竹篾箱子,兩人並肩往前走。 

  此時蟬鳴鳥叫,兩人相顧無言。 

  直到看到汽車的影子了,張誠年對她一字一句道:「小六,我不是來送你的。」 

  「你在長沙等我。」張誠年沖她緩緩一笑:「以後讀書誠哥還得管你。」 

  「你收到錄取通知了?」小六詫異,這個傢伙還跟小時候一樣懷心眼,總喜歡把她逗哭了,然後再把她哄開心。 

  小六破涕為笑,忍不住攤開手抱了上去:「好,我等你來找我。」 

  相擁良久,他的胸口一片濡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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