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拿特涅大人身上的計謀
「真的沒關係嗎?」玉幽子很是緊張,「我看姚姑娘的神態恍惚,她對我們敷衍了事,自己心裡有了決斷,到時候會不會對齊兄做出傻事啊?」
「姚姑娘不像是做這種事情的人,她多半是心灰意冷,已經有了去意,有一些話要和老齊聊一聊。」寧宣安慰她,「你不用擔心,自去遣人找一下即可。而就算找到了她,也不用打擾,到了一定程度,她想來也會把老齊送回來的。」
這件事情雖然讓他驚訝,但是也沒有太過慌亂。
其實在大鼎戰爭的真相爆出之後,寧宣就做好了姚洗月未來不會參戰的準備——站在姚洗月的立場上來想,這完全是理所當然的。
寧宣既不是她的同族,也無法讓她復活,這場戰爭也沒有了其他意義所在,她能夠在當時助寧宣一臂之力,抵抗住沈赤練,已經算是難能可貴、盡夠情份了。
而不管她對自己的身份怎樣認知,從方天然看來,這些人的本性仍然是遵循著前身的。姚洗月是一個怎麼看來,都不會傷害齊勇的人,寧宣相信她不會做傻事的。
既然她去了,那就去了吧。
寧宣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讓玉幽子遣人去尋找姚洗月之後,他來到比之之前的大廳稍小一點的會客廳中,一個赤發赤瞳的男人,正坐在場中,神情局促,舉止尷尬,眼睛左右亂看,好像並不太適應自己的身份。
「原來是拿特涅大人。」
寧宣迎了進去,哈哈大笑。
這男人一見寧宣,也一下子長身而起,背脊直得像是一桿標槍,臉上皮肉以一種詭異的狀態堆砌成一個很虛偽很親熱的笑容,「哈哈,您好,寧大人。」
拿特涅,如果是赤族人看到這個人出現在這樣一個地方,一定會非常驚訝。
如果說莽古麻是赤族的一號人物,南庫塔木是第二號人物,那他就是三號人物,總管族內許許多多的雜事,威望很高,一身功力也不容小覷。
但他偏偏就這麼出現了,而且看向寧宣的眼神,一點兒不像是在看一個與自己民族處於草木皆兵、風聲鶴唳時期的敵人,更好像是在看自己的朋友,自己的親人,自己的上司一般,甚至還有一些敬畏和尊崇。
王冬枝本來去搜集消息,是對這個人進行威逼利誘,但沒有想到剛剛說完來意,他就願意主動找上寧宣,拿出消息。
按照他的說法,這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
其實這樣的人物,也有不少。畢竟稍有見識的赤族,都知道晉人的勢力多麼龐大,與其硬拼是沒有指望的,早有許許多多的赤族都在準備著結交晉人了。在這些人之中,就數這個拿特涅說得上話,糾結了好一幫同道之人,形成了赤族一股與晉人和平共處的鴿派勢力。
在赤族之中,南庫塔木是鷹派,拿特涅就是標準的鴿派,而莽古麻的本質雖然是鴿派,但卻不能夠表現出來。因為他認為,能夠在抗爭之中失敗,只要不損害根本,那就是一件好事,但是主動投降,卻有一種打壓民族脊樑,令這個民族永遠翻不了身的大害!
在很早的時候,他是支持鷹派的,而在「與突然崛起的」
對於拿特涅的身份,也是寧宣找上這個人的原因,不過沒想到他這麼無節操,還沒等寧宣說華,就主動投誠了。
寧宣看了他兩眼,臉上的笑容濃郁歸濃郁,卻忽然一收,然後冷了下來,厲聲道,「拿特涅大人,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深入虎穴,想要來矇騙我?看來莽古麻老族長,很信任你啊!」
他說話之間,忽地進步出手,殺機顯現,五指一抬,伸手抓握。
寧宣的動手隨性自如,簡直沒有一絲一毫的煙火氣息,在出手之前也沒有任何人的殺意
而他這一動手之後,也就還是好像說話的時候多說了兩個字一樣自然,並且仍然是神色尋常,彷彿伸出手來不過是為了打個招呼。
在出手之前,沒有殺意,在出手之後,也沒有殺意。只有在出手的那一刻,殺意一顯,然後一去。
這已經拿捏到了虛空刀「無」字訣的真意。
飄飄渺渺,似有若無。
殺機內蘊,一顯即去。
拿特涅怎麼也沒有想到,寧宣居然在這樣的一個時候,對自己徒然出手。而且寧宣的出手這樣自然,拿特涅根本難以反映,直到指爪到了脖頸三寸之外,才忽然一退步,慌忙之間踉踉蹌蹌,抬手招架也顯得無比慌張。
但他也是一方高手,就算是慌亂之下,出手也極有章法。
心念一動,體內即有所動,四肢百骸好似添油加薪一般催動內力發勁,令得一襲衣裝鼓動。指掌翻飛,嗖嗖嗖,在空中快速輕掠,如同燕雀起落,空氣發出呲呲的聲響,好像是大火上鐵鍋之中的熱油,旺盛熱烈。
這一掌熱力之強,打在真正的鐵鍋上,都能夠將其熔煉為鐵水。
但寧宣幾經戰鬥,在真氣境的領域之中,已經實在很難找到對手。別說拿特涅的武功不高,就算高到了莽古麻、秦清、南庫塔木的級數,對他而言也要穩穩輸給自己一籌。
目前所遇敵手,在真氣境中,還稱得上是他難以解決的,也僅有玉蟾子一人。
這還不是玉蟾子本人的功力出格,而是在於龍孽虎煞山的掌心雷法精妙絕倫,寧宣難以破解的緣故。
寧宣手一縮,一卷,像是血肉間的骨頭忽然沒了,軟了,變成了空氣。
他的整個手臂如同蛇一樣,變換方向角度,一下子纏繞上拿特涅的手臂。
這是軟劍。
寧宣在試圖用拿特涅的武功,磨練自己的劍法。他一手背在身後,只用一隻手發起攻勢,根本沒有出全力。
饒是如此,也讓拿特涅招架不住。他只感覺,自己面臨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從不可思議地角度發來,而且力量內斂,難以覺察。
這樣的武功,就好像一條一條毒蛇竄來,令人防不勝防。
兩個人身子不動,目光對視,中間的空氣卻像是一幅白紙,徒然間被塗抹上了諸多色彩。這色彩用的還是大毛筆刷,各種顏料混合攪動,令得空氣一陣扭曲模糊,只有閃爍的光影,來往的形形色色,難以辨別清楚其中的模樣。除此之外,更有噼里啪啦的聲音,不斷接連響起,好像是一陣鞭炮,出現在了兩人之間。
這是兩個人的交手過程,快到肉眼都看不清晰,中間的你來我往,明爭暗鬥,更是常人所難以揣度的。
對一個普通人而言,兩個人的戰鬥過程之快之激烈,這就好像本來是青天白日,明朗風光,忽地一下陰雲密布,再緊接著就是狂風驟雨,轟雷急電,倏然而至,根本難以反應。
忽地砰一聲,一切雜亂的響聲都戛然而止。
兩個人中間的空間,像是被橡皮擦擦得乾乾淨淨的圖畫,什麼混亂的光影,什麼飛逝的色彩,都瞬間一掃而空。
寧宣踏前一步,手上的攻勢不變。拿特涅退步不及,雙手一麻,不自覺中門大開,已經被寧宣拿捏住了脖頸,緊緊握在手中。
如果有人能夠注意到的話,就會發現寧宣這一抓,和他最開始那一抓是一模一樣的。相當於拿特涅中間的所有反擊,都可以直接被忽略掉,如果有一個人來剪輯這場戰鬥,將這個過程直接去掉,寧宣出手,然後抓住那特涅,這個動作幾乎是毫無違和感的。
這場戰鬥,完完全全掌握在寧宣手中。
這並不是拿特涅弱小,其實他的武功也已經不輸給一氣劍這種水平了,算得上真氣境中的高手。可惜在日漸進步的寧宣面前,也還是一點兒反抗能力也沒有。
「你……你……寧大人……為什麼……」拿特涅被寧宣抓在手中,呼吸困難,結結巴巴地說。
「你還要偽裝?」寧宣冷聲道,「說,你是不是得了莽古麻的命令,前來迷惑我的?」
「冤……枉……冤枉……」拿特涅一臉無辜又憋屈,臉色因缺氧而漲得通紅,他也是赤族的三號人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曾受到過這樣的侮辱。但無奈形式比人強,也不能不低頭,「我……我根本沒有得到……族長的命令……」
寧宣眉頭一挑,語氣稍緩,「哦?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一面之詞,你拿特涅大人,堂堂一方人物,怎麼投誠於我?」
拿特涅臉色更差,寧宣口上雖然客氣,但手上卻一點兒沒有放鬆的意思。
「我是真的……真的對族長的行為……十分……十分不滿……」不過臉色差歸差,他還是趕忙解釋起來,「我和……我和那些滿足於現今自我的愚夫不一樣……我見識過……見識過更廣闊……廣闊的世界……」
寧宣鬆了鬆手,面色不變,「繼續說。」
這下子,拿特涅說話暢快了一些,「他們自以為是,一廂情願,但其實不過是沉浸在一時的巔峰內,甚至自欺欺人,不願意承認晉人的可怕。我們赤族,怎麼也不可能與晉人爭鋒的,只能夠選擇臣服。其實臣服也並不代表著是壞事,赤族的武道文化,當年也是學自晉人,當年的晉人還不叫晉人,是叫做大乾人,其實大乾人到大晉人,血脈血統,也都有各自不同,他們在征服周邊民族的過程中,也與各種民族融合,才形成了現在的大晉人。民族與民族之間,就算有仇恨,也是可以化解的。只有融入到晉人中,我們赤族才有新的未來,否則的話,不日就要人死絕,族滅種……」
他一開始還有些磕磕巴巴,但說著說著,就順暢起來,侃侃而談,眼睛都在放光,也並非在胡說八道。
他越是說下去,寧宣也越是鬆手,最後將手拿開,靜靜地看著拿特涅。
「哦……原來如此。」寧宣道,「你所說的東西,倒是有些真心。看來真是我一時激動,疑神疑鬼了……拿特涅大人,我該給你道歉。」
拿特涅臉色一變,連忙擺手,「……不必不必,族長足智多謀,先生有所防備也是常理……」
他雖然是赤族的第三號人物,也是個投降派,甚至背叛莽古麻。但其本性,卻好像是個偏向沉穩老實的人,或許也是這樣,才能夠在赤族一向遠壓晉人的陽首城,理智地看到赤族那不太妙的未來。
「那咱們談正事吧。」寧宣笑了笑,越過了拿特涅,坐在了大廳的正座上,「我聽聞拿特涅大人知道一個消息,就是關於『刮山人』梅伏杏,與莽古麻族長之間的一些小過節、小衝突,對不對?」
「是!」
拿特涅肯定了此事,然後繼續講述自己所知的內幕。
這下子,寧宣才知道了,原來莽古麻的手中,握有梅伏杏的妻女。這個天性自由、以盜墓為生的武林高手,卻有個安穩的家庭,一向不為人所知,現在卻在莽古麻的手中,成了一道束縛。
而拿特涅卻正好知曉梅伏杏妻女的所在。
他這次過來,就是要用這個消息,換取自己的未來。
「好!」寧宣一聽,立刻大喜,「大人,咱們定個時間,裡應外合如何?」
「當然,當然,咱們就定在……那小人暫且後退……」
拿特涅也諂笑著點頭應聲,然後小心地左右看了看,轉身離開。
他轉過頭后,沒有看到寧宣臉上的喜色,一下子全然消失,變得平靜而沉穩。
「怎麼樣,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知道他是真情實感,沒有半點虛假了。」謝易在心裡嘲笑他,「你這樣疑神疑鬼,反倒讓人小瞧了。」
「老謝,他是真情實感,但這並不代表他的背後,沒有莽古麻。」寧宣說,「莽古麻的作風,我十分清楚,他最喜歡利用的就是真實的東西。晉人英雄會是這樣,烈龍光烈龍霞的教育也是這樣,甚至連他自己的行事法則都是如此。他不可能不知道拿特涅的性格,也不可能猜不到拿特涅的行為,既然拿特涅能見到我,就說明是莽古麻想要讓他見到我,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這點。我之所以那副做派,不過是想要讓拿特涅心中裝著此事,回去的表現就不會讓莽古麻對我生疑,他覺得我對此有所懷疑,反而會覺得我中計了。」
「……那他一定設下了陷阱,你準備怎麼辦?」
「當然還是要去,正因為他要用真實的東西設下陷阱,才能夠欺騙我。」寧宣說,「但如果我不中招,怎麼能夠見到真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