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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我不是我

  這一刻的戰場,已經變得十分混亂。

  自從開戰到現在,雖然只過了幾個呼吸,卻幾經變化。

  最開始是寧宣和莽古麻對峙,後來索伊再出手,再後來方天然冒了出來,緊接著又是沈赤練,然後才是埋伏許久的姚洗月,最後再有一個出乎所有人預料的赫連威。

  這些人接連出手,各自都有突如其來,驚動人心的效果。

  在平日的陽首城,他們每一個都是頂天立地的人物,足以定住混亂的格局,成為一方霸主。

  可到了今天,他們競相登場,彼此竟然只是勝利的一方的拼圖。其中一方的存留,自然是重中之重,可若沒有同伴,僅憑一人之力,終究還是難有勝果的。

  方天然和索伊之間,已經是大打出手,幾乎就化作兩股籠罩全城的烽火狼煙,為世人所知曉。即使站在城內距離最遠的一處,也能瞧見他們的巨大焦掌,水墨畫卷,這是戰場之中最浩大、最盛大的一局。

  而寧宣這邊,卻在微小處見功夫。

  本來寧宣是在真人道的影響下,達到了某種本能推動、不經思考的心境,一下子陡然出手,可以說是大大地出乎常人預料。可惜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沈赤練這個身穿甲胄、個子矮小的女孩兒,出手竟然絲毫不慢,甚至還對比自己猶有過之。

  她雙臂一震,硬生生以無法形容的巨力,打散寧宣的曜日刀、隱陽劍,然後踏足進步,前沖不止。

  她的拳頭,寧宣是見過威力的,連方天然都要退避三舍。

  現在的寧宣,雖然是前所未有的巔峰時刻,同時激發了曜日隱陽變和真人道,足以和玄關境爭鋒。但他心知肚明,自己只是抹平了和玄關境的差異,卻沒有任何出彩之處。

  方天然都難以對付的攻勢,他更是叫苦不迭。

  而此際寧宣中門大開,已經是危急關頭,更不提他這一動作,沈赤練這一方的玄關境自然有所反應。

  赫連威當下就來支援過來——他對沈赤練的身份底細,也頗知曉幾分,彼此見面的時候舉止行事之間都很尊敬有加,現在更見不得寧宣的突然襲擊,立刻就要過來增援。

  赫連威只一閃身,就來到了寧宣身後,抬手一拳,直來而直去,其中一股一股氣勁奇特,好像是一個管道,中間貫通,積蓄大量的空氣。

  這一拳打出,有兩重攻勢。

  一重是赫連威自己肉身所懈怠的力量,其中的動能在玄關境高手超乎尋常的精細級別操控力下,卷卷蕩蕩,起起伏伏,錯錯落落,像是一把鋸齒形狀的大刀,一拳與其說是打過來不如說是砍過來,在空氣之中划拉出一個尖銳的聲響,刺耳驚心。

  光是這一拳,只怕在一處街道的這頭打出來,勁力便都能直接貫通到這街道的尾巴處。中間數百丈的距離,都得風捲殘雲一般,變得一片狼藉。

  而在這第一重內力直擊之後,真正威力之大的地方,還在於這些鋸齒狀氣勁之中,一管一管的空氣。

  這些空氣在這一拳揮出的過程之中旋轉、加壓、增幅,在赫連威氣勁之間一拉一扯,其中所形成的力量之大,足以將整座高樓從地上拔地而起、摧折成渣,十分陰險狠辣。因為這並非內力直接導致,而是被內力所催動的自然現象,許許多多的高手都難以防備。

  有時候,他人被這一拳所擊,心中眼中手中只在防備第一重鋸齒勁,而沒有來得及防備第二重勁力,故而往往一接招,以為是拳掌交鋒,以力相爭,卻被赫連威往回一扯,身上的肌膚血肉當即扯下大片,十分慘烈。

  許多人的武功都高過赫連威,但對這一招都很難防備到。

  因為這大大地出乎了許多武學的基礎理念,那就是武功要通過內力催發,再大的威力都有真氣的痕迹,一旦戰鬥起來就要感應真氣。可惜赫連威根本不給人感應真氣的機會,因為他的真正殺手,是在真氣之中的空氣,這些空氣的威力巨大,但卻不為武者所知。

  不得不說,赫連威的武功或許在索伊、沈赤練眼前,不算是特別出彩,但他的武學理念,卻比這兩個古代人要出挑許多。

  像是索伊、沈赤練,雖然武學同樣精妙絕倫,各有其出色精彩的地方,但卻沒有這種想他人之未想,出其不意的效果。

  這就是數百年來,武學理念的進步。

  今不如古,字不如老,這種想法在這個世界無疑是錯誤的。世人永遠只會朝著前方進步,歷史這個巨大車輪的前行輪轉,縱然會不可避免地丟掉一些東西,但得到的永遠只會更多!

  寧宣遭遇這前後夾擊,心中的危機感一時升到了極限。

  他的汗毛,一根一根豎了起來,像是一隻炸毛的刺蝟,渾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膚都感覺到一種寒意。這種寒意不是冰冷的感覺,而是一種徹骨的感覺,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穿過自己的肌膚,伸入自己的腦內和臟腑,隨時都可以將自己的大腦和心臟捏成碎片。

  前方是沈赤練的鐵拳,後方是赫連威的鋸齒勁。

  這兩大攻勢,無論是哪一種,都足以叫他忙於應付。現在二者齊動,立刻讓寧宣有一種吾命休矣的感覺。

  吾命休矣。

  就好像一個普通人,走在川流不息的高速公路之中,面對來來往往的車輛,就會升起這樣一種感覺。

  但也只是一種感覺。

  他並不想死。

  人在面對危機的時候,的確會有一種本能的畏懼、退卻,這就好像一個人伸出手掌去接觸火焰,即使並沒有達到一個傷害自己的臨界點,但也一觸即縮,一碰就退。

  這也是一種本能。

  可武道,其實就是從本能延伸出來的一種東西。武道的本質,其實或可稱之為戰勝本能的過程。但這種戰勝本能的能力,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有的人即使武功再高,面對本能的時候也會退卻,屈從,被本能所操控。

  而有的人,即使武功一時沒成氣候,可心比天高,他人的威風動搖不了心智,自我的本能也同樣動搖不了。

  寧宣就是這樣的人。

  在這個生死關頭,寧宣忽然大喝一聲,忽然身子一側,抬起了雙手。

  他的雙手抬起的時候顫顫巍巍,這是被沈赤練一雙鐵臂,打得筋骨動搖、氣血堵塞,難以暢通,一般來說需要一時閑暇,用內力貫通一二,才能正常使用。但到了這個時期,寧宣已經無暇顧及了,只能夠勉力為之,拚死一戰。

  他的兩隻手,一左一右,一個手掌並指如劍,一個手掌豎攏成刀,竟然再次拔出了曜日刀、隱陽劍。

  然後——刀成劍勢,劍成刀勢!

  寧宣用曜日刀出劍,再用隱陽劍出刀,刀成了劍,劍成了刀,竟然將刀法和劍法混雜,並且彼此運用得十分巧妙,揮灑自如。

  他也不是第一次混雜兩種武法了,昔日寧宣劍法未成的時候,也是以劍成刀。但幾經奮戰,現在的他的劍法小有成就,而對二者的運用更已經頗有大師氣象,能夠將刀的意境、劍的氣勢,歸於一元,刀劍不分彼此。

  但他在如此險境使用,自然不會滿足於此。

  刀一刺,成劍勢。

  可劍一斬,更成刀勢。

  但這劍勢一扭,又成刀法。

  而這刀勢一動,也化作劍。

  這是以「刀勢」模仿的「劍勢」來模仿的「刀勢」,以「劍勢」模仿的「刀勢」來模仿的「劍勢」。

  並非是渾然自如地使用刀法劍法,而是拐彎抹角,另闢蹊徑,心中說服自己手中的刀是一柄劍,使用的是劍法,再以此基礎上強行使用刀法。

  到了最後,刀仍然是刀,劍仍然是劍。

  ——可卻更加靈妙,更加純澈。

  像是拋開了其中的雜質,純化了其中的特質,將刀和劍從各自的特質上抽離出來。這樣的刀與這樣的劍,反而不再拘泥於外形與法道,更加直指本質,成就真意。

  「文學上叫看山還是山,哲學上叫螺旋式上升,武學上就叫劍還是劍,我還是我……」

  謝易發出了輕輕的評論聲音,「小子,你越來越了不得了。」

  他受限於武劫這柄千年前土製的武器,當玄關境強者發揮全力的時候,就幾乎與天地相合,所以沒辦法以任何手段、任何方法,去觀測這種高手。但如果是寧宣的話,因為彼此間「阿賴耶識」和「真人道元力」的關係,謝易能夠有所感知其中的種種變化。

  可以說,武劫和寧宣,是他唯二與這個世界溝通的方法。

  事實上,以謝易的武學素養,甚至能夠通過寧宣的內力運轉、肌肉動作、心裡變化,窺測到沈赤練和赫連威的出招。

  在這一刻,謝易看到的是寧宣在重壓之下,竟然再次走出了一步。

  他在觀測到兩人出手的剎那,本來已經準備好了自己親自上場,可沒想到的是寧宣居然自己真拿出了一個變化來。這一招變化,本來是寧宣之前跟謝易提過的一個想法,的確頗有道理,可惜他的演示用謝易自己的話來說,就是「狗屎一坨」。

  在謝易的預計之中,再給寧宣至少一年的功夫,他或許才能將這個想法,雕琢成成品。

  可謝易萬萬沒有想到,寧宣在平日時候的「狗屎」,在這危急關頭、臨死之際,居然一下就成,一步登天!

  ——這個小子,竟然是壓力越大,發揮越好的類型嗎?

  謝易發出的這一個評論,在這危急關頭,寧宣是根本聽不到的。

  因為這一處變化——被他命名為「刀之初·劍之元」的刀劍境界,並不算任何招式,也不具備什麼威力,這只是一個開始,一個鋪墊,一種前奏,甚至是一個象徵。

  象徵著他的武學更有多種可能。

  他還要將自己的全部心力,都用到接下來的一招之中!

  現在的寧宣,雙手既是刀,又是劍,勘破其中的變化,能夠隨意轉化,而且他所得的刀與劍,都是兩個武學概念之中最原初的存在——或者說,用「斬」與「刺」來形容,比較好。

  如此靈活的狀態,也就意味著他能夠將已有的武學,更好也更充分地發揮出來。

  寧宣的雙手劇烈一顫,面容猙獰地大吼出聲,手中的曜日刀、隱陽劍,各自揮舞出去。其中的氣勁變化萬千,難以揣測,既是刀也是劍,兩股氣勁似分似合,彼此相激,竟然又打破清凈寂滅!

  這是他的絕命一搏,他不求生就得死,不能活就要喪命。

  他像是將自己的性命都送給了左手,將自己的魂魄都寄託給了右手,揮出這一刀一劍。

  刀劍合擊X2!

  轟隆一聲!

  沈赤練也好,赫連威也罷,同時發現自己的面前,出現了一股無法想象,力量無窮的回擊——這份回擊,簡直像是寧宣不顧另一個人的功力,至於自己拚死一搏一般強悍。

  光芒與氣勁擴散開來,像是一陣旋風般席捲半個戰場,吹得漫天黃沙。

  兩道身影從黃沙之中跳出。

  老實說,即使寧宣拿出了兩招刀劍合擊,要同時面對這兩個玄關境的高手猛擊,也是非常勉強的。

  他畢竟還是真氣境,越級一打二,怎麼也沒有這樣的道理。雖然在這關鍵時刻,達到了一種讓謝易也非常驚訝的境界,完善了獨屬於自己的技法,但這也並不能改變物質和能量的差異。

  可是這一刻他的氣勢太慘烈了,也太勇猛了。

  沈赤練和赫連威,都產生了一種寧宣要和自己拼死拼活的錯覺。其實寧宣要是選擇與其中一個人拼個你死我活,或許還真有一定的可能。

  錯就錯在這個可能!

  這兩大高手,是以強凌弱,佔據優勢。佔據優勢的人,當然不可能和劣勢的人拚命。

  他們在這關鍵時刻,也沒有想到寧宣是以一敵二,用了一種巧妙手法,一時爆發出來力量來。而是以為寧宣要和自己拚命,只要一時退卻不爭鋒芒,自己的同伴就能夠將寧宣拿下,這是穩穩的勝局!

  於是這一擊之後,兩個人同時後退。

  「什麼情況?」

  「怎麼回事?」

  下一刻,兩人才發現情況不太對勁,煙塵散去,寧宣仍然站在原地,一邊喘著氣,一邊昂起腦袋,並沒有被任何人所殺害。

  他們皺眉,正要再進一步。

  寧宣卻沒有看向他們任何人,而是眼睛一動,忽然回頭看去。

  姚洗月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

  這個展現出自己本來面目的妖族少女,現在低著腦袋,耳朵垂下,尾巴觸地,這對於一個養貓養狗的人而言,是一種非常熟悉的狀態,就是這貓貓狗狗,處於十分低落、十分沒有精神的時候。

  在這一刻,寧宣的眼中,是姚洗月。

  姚洗月的背後,是天上的索伊,地上的方天然。

  索伊和方天然所處的位置,則是一片廢墟,滿地狼藉。

  世界好像處於無比的混亂之中,天地翻覆,一切都在毀滅的邊緣。

  可這個少女身旁,卻有一種無比清幽寂靜的氛圍。

  她像是身處一個和方天然、索伊、寧宣、赫連威、沈赤練完全不同的世界。

  姚洗月幽幽道,「我不是姚洗月,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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