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梅伏杏的消息
看著這個索伊聖王,莽古麻一時有些頭疼。
沒錯,這就是他的古魂。當日「刮山人」梅伏杏得知這一座古墓的消息,令莽古麻有所感知,親自追蹤此人,和齊勇一樣,也捲入到了大鼎戰爭之中。
在初次見到索伊的時候,縱然莽古麻早已不是心急火燎、年輕氣盛的年紀,也依然覺得不可思議、震驚興奮。但只和這傢伙相處久了,這一切一切複雜的心緒就又都變得波瀾不驚了,他漸漸發現原來歷史上受人尊崇的聖王,其實原來也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會有很多在自己看來不適當的行為,也會有很多在自己看來愚蠢的言論,並不是想象中那樣高不可攀、神聖不可侵犯的。
不過索伊的講述,也讓莽古麻對過去有了許多了解。
傳說中索伊那傳奇的身世居然是真的,他曾是族長之子,後來謀臣叛逆,便流離顛沛,去往了九州之外的極北之地學藝,並歸來複仇。
而接下來面對晉人征伐的時候,卻和大部人所了解的歷史不一樣——不管是書本上記載的過往,還是事情的結局,都正如索伊所說的「成王敗寇」四個子一樣,是方天然的勝利,索伊的失敗。
但在索伊的口中,卻有截然不同的發展,兩人的幾番交戰,都是他略勝一籌,佔得上風。
不管是武功爭鋒,軍陣交戰,都是他蓋過方天然一份。當時的赤族,將晉人打得節節敗退,他也是風頭正盛,一時無兩。
雖然以當時赤族和晉人的力量對比,赤族的勝利也不過是延緩晉人前進步伐的無用功而已,但索伊知曉現在的歷史記載后,仍然對此耿耿於懷,氣得夠嗆。而自莽古麻那裡知曉有一尊古魂從大鼎之中出現,便封存於方天然的破廟,極有可能是方天然本尊之後,才興緻盎然起來。他立志於與方天然再戰一場,洗刷恥辱!
這是讓莽古麻覺得非常驚奇的思維,這完全不是他認知中的一個領袖應該有的想法,反而顯得年輕而莽撞、衝動而激情。
這個索伊雖然是他的先人,可莽古麻看他,卻好像在看自己的晚輩一般。
連莽古麻自己都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大膽,但這確實是他由心的想法。這種心態如果說了出去,恐怕就算以他在族中的威望,也會被大量的赤族人給唾棄、咒罵。
「聖王,您的想法是正理,但恕我多嘴,您那一套,只怕對這個時代而言,也已經是過時的一套了。」莽古麻敲了敲手中的旱煙,「聽聞彼時的大晉,最強者也不過烘爐境,大賢學齋的夫子是洪爐境,天道宮宮主也是洪爐境,以聖王年紀輕輕就能走到玄關境,的確有與當世高人相爭的潛力。可經過時代發展,今日不同往日。三百年前有人突破了武道元神境,一百年前有人來到了道極境,方今天下之大,不是聖王您所能夠比擬的了。」
他的話語之中,一言一行,全是切實的道理。
玄關之上是先天,先天之上是烘爐。數百年前的索伊,身為一族之長,神選聖王,年紀輕輕就走到了對於赤族而言,開天闢地史無前例的玄關境界,距離當世最強只有兩步之遠。
當時的大晉何等威風,派遣而來的更是大賢學齋的大賢方天然,也被他以一人之力阻礙,數次擊退,可見索伊當時的能為!
但到了今時今日,時代在發展,武道也在開拓。昔日的大晉獨霸天下的時候,天道宮第一個站出來反抗,搏殺大賢學齋的夫子,再令盛武帝橫死,徹底令皇權旁落,各大勢力此起彼伏、雲集響應,逐漸形成了如今的三十二龍頭。而烘爐境界之上更增添了兩個位置,索伊就算原汁原味復活重生,也一下子從獨霸一方的霸主,變成了至多能小有名氣的高手。
打個比方來說,現在大賢學齋若有心對付赤族,直接派來一個玄關境,就算收拾不了索伊,也不會選擇和他僵持糾纏,而是再派來一個玄關境,以二敵一。若還不夠,還有第三個,第四個……像是玄關境這樣級數的高手,對現在的龍頭勢力而言,已經非常不值錢了。
莽古麻正是認清了這樣的道理,才知曉以赤族之功,對抗大晉之力,是何等的不可思議。大晉的皇權威信,是變弱了,可那是在數百年前來一個接一個崛起的三十二龍頭門派面前變弱,並不代表在赤族面前變弱了。
甚至赤族才是真正變弱的那一家,這一族數百年來寄人籬下,與晉人爭權奪利,這才有了今日陽首城的輝煌。但在這個過程中,卻沒有半點對武道的挖掘,像是莽古麻這樣的人物,也是空度半生,才講講走到真氣境的盡頭,距離玄關境尚有半步之遙。
甚至還遠遠不如數百年前的同族的勢力——起碼莽古麻自詡仍不是索伊的對手。
「小輩,你知道你為什麼無法走到玄關境嗎?其實以你的境界,是很接近玄關境的,早應該踏出這一步了。」索伊聽完莽古麻的話語,卻笑了笑,拿捏著長輩的姿態,居高臨下地點評著,「那就是因為你沒有與晉人對抗的勇氣,又無法徹底割捨族中重擔,因而進退維谷、心緒加重,久而久之,反而形成了『心障魔礙』。其實你本來也知道這件事情,所以你找到了那個叫方息壤的方天然後人,籌備讓他組建晉人英雄會,以此來演戲一場,借他的名頭與身份陽首城權力交還晉人,讓赤族急流勇退,遠離盡頭即毀滅的可能性,你也能藉此將族中內務全部交給你那兩個徒弟,到了那時你也徹底放下心頭的重擔,也是你走向玄關境的唯一可能。」
莽古麻愣了一愣,黯然道,「是的,這的確是我的一處軟肋。」
「你剛才說說種種,本王萬分同意,時代的確有所變化。你的前半段謀划十分正確,現在的赤族的確不能與晉人交鋒。但在這後半段的謀划,卻大錯特錯,赤族與晉人之間,決不能一味後退,待到離開陽首城后,赤族須得由本王領導。」索伊道,「到那時候,本王自有計較。待我聯繫我的師門,讓他們支持我們赤族,也是萬無一失。」
怎會有如此理所應當的話語?
莽古麻心頭腹議。
索伊的一身本領到底來自於何處,這在赤族的歷史之中也是一個謎題,因為赤族是一個階級森嚴的族群,也並不存在晉人那樣的武學門派。很多人甚至傳說,他是直接被許多天神傳授武功,因而一步登天,復仇歸來。
莽古麻自然不相信這種無稽之談,所以索伊自稱自己有個師門,是機緣巧合加入其中,學得一身本領的時候,他並未感覺到驚奇。
但當索伊認定他藉助大鼎復活之後,還要去聯繫師門,幫助赤族崛起,與晉人爭霸,這就讓莽古麻難以接受了。這都數百年過去了,那師門存在與否不說,認不認這個莫名其妙的門中前輩,更不一定。
他根本不考慮這種年輕人的一廂情願。
「聖王說的是。」莽古麻輕聲道,「這次大鼎戰爭,必然讓聖王復活重生,到時候小人也會退位讓賢,以聖王領導我族,重鑄輝煌。」
他說話時低著頭,這是為了避免被索伊看到自己眼中的寒光,即使索伊並不是那樣的人,他也會考慮這種萬一的可能性。因為莽古麻根本不會讓索伊復活重生,他不信任這個威望極高、熱血自信、激情昂揚的年輕人,而以索伊在赤族的威望,只要他一復活,就振臂一呼,響著雲集,大家也只會跟著他送死而已。
所以莽古麻早已下定決心,要在大鼎戰爭的末尾,藉助他人的力量,以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手法,將索伊擊殺。接下來赤族的道路,不是由他領導,也必須由他所指定的烈龍光、烈龍霞接任。
即使是離開,他也要為赤族留下一條光明的道路,而非死亡的道路。
索伊點點頭,很是滿意這個自己走後族中所選出的族長。當然,他更得意於自己成了前輩、長輩,能夠不顧道理邏輯,對他人指手畫腳,他人還要聽命於自己——這在索伊的一生之中,其實是很少有的時候,他在二十三歲的年歲就死去了。
就算成了王,族中也有長輩、好友規範他的言行,可到了這數百年之後,整個赤族也沒有人敢說他的不是咧!
不過話說回來,既然成了長輩,那是否該關心一下晚輩呢……
「對了,你接下來要去那不熄火?」索伊沉吟片刻,盤腿坐在地上,一隻手撐著腦袋,以一種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的口吻對莽古麻叮囑,「你人生地不熟地去往那裡,不會被人欺負吧,能不能照顧好自己啊……」
莽古麻的臉色微微變化了一下,他不太自然地拱了拱手,「……多謝聖王關心。」
索伊更加得意,但是接下來一時半會兒,也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兩人尬住之際,偏在這時,同時聽到了一連串腳步聲。
只有在事發突然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腳步聲。
索伊站起來,身子一閃,便去往了旁邊的暗室之內。莽古麻則正襟危坐,問了一聲,「什麼事?」
「族長,已經發現『刮山人』梅伏杏的蹤跡了。」一個人在門外報告,「這人現在也知道了我們綁架他的妻女一事,接連殺了我們許多人,甚至包括哈齊木爾多也死於非命,懷疑是他下的手。」
莽古麻眸子一亮,「好,傳出消息,接下來所有人見了梅伏杏,不要力敵,而是以他妻女的性命要挾,讓他不要輕舉妄動。梅伏杏是重感情之人,他必然不敢動手,到時候請他來見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