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晉英雄會
「老人家想試試我的招式?」寧宣笑道。
「噓。」老人搖搖頭,「小聲些,別讓外人聽見。」
寧宣肩一抖,像是一條起伏的巨龍,整個右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起落無常、變幻無端地伸向老人。
老人的身體轉過身去,忽然搖晃了一下,那是種非常快速且輕微的搖晃,不留心的話可能還以為是一種幻覺。可就是那剎那間的變化,寧宣卻感覺這老頭好像成了一片浮雲,抓不著也摸不到。
於是這一招又落空。
老人又進了一步,寧宣則再跟了一步,突襲又到。他這一次掌如降龍,自上而下,以氣勢為盛。
可老人人如柳絮,秋風未動蟬先覺,整個人似無意間踏出一步,竟又將將躲過一擊。
他們兩個的動作其實也沒什麼大起大落、大開大合的,甚至連速度都很慢。如果不是有心人的話,大概以為這只是一對爺孫在隨意打鬧,只有有心人才能發現其中任何一個剎那的變化,都精妙複雜到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他們放棄了以力相爭,甚至也真的沒有帶上任何內力進行戰鬥。
這其實是黑血首先如此做的,寧宣很有默契地同意了他的做法,僅以招式論高低,卻不去試探此人真實的功底。
他們走一步,交手一招。一連七步,寧宣忽然把手法一變,他之前使用的是掌法、爪法、擒拿、指法……可現在那紛紛擾擾、重重疊疊、眼花繚亂、繁複混雜的招式,卻都為他自己所破。
兩指併攏,一道劍光。
這一劍乾淨純粹,打破種種繁瑣,就好像是一首歌曲,前番運用各種技巧,唱高音、怒音、顫音等等,令人聽來如萬花入眼,有百般手段,可到了最後卻極盡升華,返璞歸真,直來直往就是一劍,從我手出,到你肩止。
這一手不是招法多麼精妙,更重要的是節奏陡然變化,打得人一個措手不及、來不及反應。
原來先頭那七招,也不過只是一個鋪墊而已。寧宣在發現老人的身手不凡之後,就立刻變招了。
而密探黑血縱然經驗豐富武功卓絕,也反應不及,被寧宣一指化掌,按在肩頭。
他步伐一停。
「好。」沉默許久之後,老人家沒有轉過頭來,只是道一個字,話語中頗有蕭索感慨之意,「江山代有才人出,你這小子已經不是有資格加入了,而是很有資格。跟我來吧,你這樣的人,就算不怎麼清白,咱們也會用的。」
這段交鋒不長,但也不短。
寧宣和老人也不過將將走下了客棧,也就在老人剛說完話的時候,一個人影就從上面落了下來——更準確來說,是被丟了下來,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寧宣給嚇了一跳,剛才他雖然佔得上風,算是取勝,但也聚精會神。
在第三招的時候,他就想到如此變幻節奏,先掉以輕心再奠定勝局的手法。可要在這個過程中瞞過黑血這個銀字密探又談何容易?他幾乎是忘卻外物,專心致志,才能有那一些克敵制勝的機會。
一看這落下哀嚎不斷的傢伙,卻也是個熟人。
正是哈齊木爾多。
「哦,是你。」寧宣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也只當是個路人,抬頭一看,果不其然,一個笑嘻嘻的腦袋從上面探了過來,和他隔著一樓相望,不是王冬枝又是誰?
她背刀在鞘,空手將這個哈齊木爾多自上面打落,而周邊的欄杆上,則也橫七豎八,躺著不知道多少個赤族的大漢,全是鼻青臉腫、再無餘力。
「小寧,接住我!」
王冬枝一看寧宣在下面,立刻一踩欄杆,縱身一躍。
可寧宣眼看周圍人都聚攏過來,趕忙雙手背負,裝不認識她。
本來已經做好了被公主抱姿態的王冬枝擦著寧宣的身子下墜,眼看要屁股著地,失望地嘆了口氣,然後在距離地面不過幾寸的時候,足尖一動,在半空中劃一個半圓,整個人如同個旋轉的風車般,瞬間重回了平衡,看來遊刃有餘,英姿颯爽。
這時候,此番紛亂已引來不少圍觀的晉人。
他們都飽受赤族欺凌,一看王冬枝的戰績、容姿和身手,立刻掌聲雷動,大讚俠女。
王冬枝得不到小情郎的愛護,得到了眾人的擁戴,也自覺不虧,雙手叉腰,挺胸抬頭,得意洋洋地接受周圍的讚美聲。
而在客棧後面,女道士玉幽子也漫步走來,她滿臉潮紅,雙眼發光,嘴裡面胡言亂語著,「哈哈,寧宣,王姑娘,我剛才打了一個人一耳光,好舒坦啊。我一巴掌打過去,啪,他臉就紅了,嘻嘻,他肯定不敢相信我會打他耳光,其實我也不相信,我從來沒有打過人耳光,打耳光真是一種侮辱人的行為呢,我下次肯定不做了,嗯,再做一次吧……兩次?唔,最多三次……」
「我不認識你們這些人。」黑血嘆了口氣,「你們功夫太高了,我不可能認識你們的。」
他這番話低得只有寧宣三人能夠聽清,老人佝僂著身子埋著腦袋,一下子便鑽入了人群之中。其存在感之低,也並沒有多少人關注到他的離開。
王冬枝朝著他背影邁了半步,但立刻反應了過來,停下步伐,轉頭看向寧宣,「小寧,他的意思是讓我們別跟得太緊,以免別人的目光聚集到他身上,是不是?」
「每一個密探,都有自己的身份。齊勇是大斗天弟子和執事,唐山語是唐損將軍的義子和護衛,他們都很光鮮亮麗,所以平日也不怕別人的目光。」寧宣站在原地,背負雙手,等著老人離開,目光平視四周,好似根本沒有見過這個老人,「但大部分密探恐怕都沒有這樣的掩飾,這老人家要在這樣一個地方,只怕也不好展露武功,否則以其晉人的外表,既容易被自己人視作領袖,也容易被赤族人當做目標,免不了諸事煩擾。他需要隱藏自己的武功,否則也做不成密探的工作——更何況,以他這樣的年紀,來到這麼一個危險的地方當密探,只怕也有一些故事。」
「我們以後也這樣嗎?」玉幽子一聽這話,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這樣的生活好像和山上沒什麼區別。
「我們即使隱瞞,也隱瞞不了多久的。我們得罪的人里有太多厲害的角色,只能高調行事。」寧宣眼見玉幽子和王冬枝兩個不著調兒的主臉色轉喜,忍不住補充一句,「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好事就是了。」
「你們幾個幹嘛?」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朝著他們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大膽,大膽!」
伴隨著話音,一行人橫衝直撞,走了過來。卻是一群明顯練過武功,身手不凡的晉人,說話者便是個二十齣頭的黑衣佩劍青年男子,面色猙獰,十分兇狠。他們一圍攏過來,警惕地看了看寧宣三人,然後將那哈齊木爾多等人攙扶起來,一陣噓寒問暖,送去就醫處理。
「你們別圍觀了,快走!」
「不要耽擱大人們養傷。」
「一個個閑著沒事做嗎?」
「報告官府過去,你們一個個袖手旁觀,和他同罪!」
周圍圍觀的晉人,也首先被他們毫不客氣地叫罵驅逐,寧宣耳聰目明,從旁人抱怨般的口中聽聞了一個辭彙。
大晉英雄會來了。
語氣憤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