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殺人越貨
玉幽子點頭,「好,那我去聽聽王姑娘殺人的故事。」
她對外界的一切都十分好奇,這幾日纏著寧宣和王冬枝講故事,早已在自己心頭對這兩人貼上了標籤——寧宣所講的故事精彩動人,一波三折,叫人忍俊不禁、拍案叫絕,卻是別人的,不免欠缺幾分衝擊力;而王冬枝所講的故事雖然沒有那樣的戲劇性,卻勝在親身經歷,真實不虛,有種難言的辛辣感。
這個看來呆然木訥的女冠,其實是個對萬事萬物都充滿好奇心的好奇寶寶,一旦抓住寧宣和王冬枝這兩個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有豐富故事的人,便再不放過。
王冬枝算是被她救了一命,也很是感激。再加上她自小就是殺手,雖有個「小刀」的名頭,但怎麼也沒有玉幽子這種時常來句「好厲害哦」的擁躉,一時也頗為受用。兩人只這一兩天功夫,就熟悉得好像多年朋友一樣。
玉幽子離開之後,寧宣轉頭看向齊勇,齊勇也看向了他。
房間裡面,一時只剩下了兩個男人。
「談正事吧。」寧宣開門見山,直搗黃龍,「齊勇兄,我這次找你來,是要你為我做事。」
「意料之中。」齊勇撫摸著椅子的把手,沉聲道,「你手握我許多掣肘之處,我沒得更多選擇。但你得說清楚你要我做什麼事情,我雖然身份複雜,處境極端,左右逢源,但並非沒有原則底線之人。若是讓我出賣原則,觸犯底線,我是萬萬不肯的,寧願與你撕破臉皮!」
他這一席話語進退有度,不卑不亢,中氣十足,氣度十足,看來是早在心頭準備許久,就等著現在了。
寧宣笑道,「好,我就喜歡有原則的人,一個人若沒有原則,就很難有堅持,沒有堅持,就成不了大事。」
「大事?」齊勇捕捉到了一個讓他很意外的辭彙,他抬眼看向寧宣,「這似乎不像是我認識的你應該講出的辭彙。」
寧宣道,「你我此前只有兩面之緣,你卻好像很了解我。」
「有些人就是如此,見一面就知道其表現如何,古人說『一葉落而知天下秋』。但實際上在我看來,不是知秋者的目光如何好,而是這一葉落得到不到位、應不應該、合不合適。」齊勇道,「前兩次見面的你就是一片任何人一瞧,就知道秋天將至的葉子。我雖然只見你兩次,卻也知道彼時的你心遠神靜,隨和淡然,這輩子都應該和『大事』二字無緣。」
他嘆了口氣,「但現在的你,卻好似野心勃勃,甚至邀我入伙,共謀大事,卻不知是否走入了歧路、忘卻了初心啊。」
「哦,這傢伙開始擠兌你了。」謝易聽到此處,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在門派官場兩個地方混跡,果然也有點話術手段。字字句句,不明說你問題,卻暗地裡都在攻擊你咧。」
「是,我變了,但我也從來沒有變化。」寧宣挑了挑眉,反唇相譏道,「你用了一句古話,那我也用一句古話吧。所謂『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我之所以有此不變之變,就在這窮達之間。之前的我在寧家追殺之下苟延殘喘,危如累卵,就連保住自己的性命都很勉強,隨時都可能被寧家的追殺者找上門來,遭受滅頂之災,彼時的我自然只能夠心遠地自偏。但現在的我截然不同,我一朝突破,手握奇兵,擁有他人想也不敢想的奇遇,這是上天的眷顧,天予不受反受其咎,我既有此幸運,豈能再混吃等死、無所事事?」
他笑著看向齊勇,一字一句,儘是堂皇大氣,「你說我有了野心無錯,但我更願意稱之為雄心——我是雄心勃勃,非要將寧家這樣的勢力給徹底剷除,才算對得起這天命所在!」
齊勇則冷笑,「這是冠冕堂皇的話語,你要反抗寧家,和我有什麼關係?你找我來,無非是強逼我加入你手下,再然後拿我做棋子,當小卒罷了。你口中說著要剷除寧家的勢力,可你的所作所為,又如何不是另一個寧家?你要殺賊,卻成了另一個賊人,並且還自詡官府,這豈非比真正的賊人更加可惡!」
聽到這裡,寧宣只搖頭失笑,好似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齊勇皺眉道,「你是否已無話可說。」
「齊兄啊齊兄,你說的不無道理,但卻和這件事沒什麼關係。」寧宣收斂了笑聲,抬頭道,「我且問問,我何時說了要以你的把柄來威脅你了?」
齊勇愣了一愣,一時回想之前的對話,竟給不出答案來,「這……」
寧宣道,「齊兄,你誤會了。我並沒有想過以你的把柄威脅你,我只是在誠摯地邀請你而已,威脅和邀請二者的差別你該不會不懂吧。」
齊勇也一怔,「你的意思是,我不願意跟你做事,你也不會威脅我?」
「沒錯,我是這個意思。」寧宣點頭,「事實上,我找你來,就是為了問你願不願意而已。你若現在想離開,就能離開。」
他一邊說,一邊放鬆身體,坐在椅子上,平行地伸出手去,示意離開房間的大門處。
這話一出,齊勇的臉上一時露出了些羞恥的神色,他之前雖然拿定主意,願意服從寧宣,但這種被迫還是讓他憋著一股子氣。本來按照他所想的,自己過過嘴癮,逼著寧宣直接一些,拿出把柄來威脅,將彼此關係弄得清楚明白即可,可沒想到寧宣根本不是這麼想的。
原來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過羞恥雖羞恥,齊勇可沒有因羞恥而同意此事的想法。
「抱歉,我多次對你失禮冒犯,他日必有回報。」
相反,他立刻點頭,並站了起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今日你所說的反抗寧家,此話我不會外傳……」說到這裡臉色一頓,想到了陽關城近日來發生的此番大事的根源,就是自己告間接告訴寧家寧宣在此,不由苦笑,「盡量不會。」
說罷,準備邁步。
「齊兄,你是不是很缺錢?」正在這時,坐在椅子上的寧宣以一種狀似無意的口吻說,「你若加入我的麾下,我願意給你朝廷兩倍的價錢。」
齊勇腳步一頓,皺著眉頭回頭,「嘿……」
他以一種很無奈的表情,又坐了下來,「原來你在這兒等著我呢。」
寧宣則彷彿一點兒也不意外地說,「我不強逼你是我的原則,但我如果做事沒有一定的把握和準備,那就是我愚蠢了。我早知道你可能對我的邀請會有不滿,所以先表達出我的態度,再拿出我的籌碼。你應該可以看出,我是以誠待人,絕不虛偽。如果你嫌棄這份酬勞不夠,仍然可以商榷,如果你真不願意捲入我與寧家的爭鬥,當然還是照舊離開此地,我絕不阻攔。」
齊勇定定看著寧宣,好半天才開始說話,「你現在說話做事,好似比以前鬼話連篇的模樣更坦誠了一些,但我卻覺得你更可怕了。」
之前的寧宣,將他騙得很慘,當時的齊勇也很佩服他。
可現在的寧宣,從見面到現在一句話不見虛假,卻讓齊勇覺得自己的一切行為舉動,都被他拿捏在手中。佩服都不足以形容齊勇此刻的心情了,他多少帶著些敬畏。
「我如果十六歲就能看到老,那才叫可怕呢。」寧宣道,「齊兄,我這樣的年紀,豈非就是日新月異,每一天每一刻都在學習、變化嗎?有對的東西,我就去汲取,有正確的東西,我就去拿來。可是我不認為這是一種忘卻初心的變化,這個過程就好像一個普通人的血肉之軀,絕對打不過獅子老虎,但穿上盔甲、執起兵器,便能夠與猛獸搏殺,護衛家園。而這些不過只是外物,他真正寶貴且珍惜的東西仍然只有自己的肉體,盔甲可以換,兵器可以買,自己的一條手臂、一隻眼睛卻都比所有的外物更加珍貴,是萬萬不能損傷的。對我而言,哪些東西是我那柔軟而珍貴的血肉之軀,哪些東西是我用來搏殺獅子老虎但可以換可以買賣的兵器盔甲,我分得很清楚。」
齊勇愣了一愣,忍不住嘆了口氣,「你若不說你是十六歲,誰能相信這點呢?」
「那就二十二歲好了。」寧宣很無所謂地笑了笑,他前世十六歲,穿越到這個世界也不過六年,一共心理年齡二十二歲的時間,也是真實不虛的。
不過齊勇自然聽不懂這種話,他只當寧宣胡言亂語,緊接著沉思片刻,抬頭道,「你要讓我入伙,得答應我兩個條件。第一,我要加錢;第二,我要和你打一場。」
「好,正好我們可以去找找師傅和玉幽子道長。她們在場壓陣,足可讓我們放手施展了。」
寧宣站了起來。
齊勇也站了起來,跟在寧宣身後。
這時候寧宣側過腦袋,順口問了一局,「對了,老齊啊,你從朝廷那兒拿來的俸祿是多少?」
「老齊……先不管這個,你連我的俸祿是多少都不知道,怎麼一張嘴就兩倍三倍的!」齊勇動作一頓,臉色複雜,有了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說起來,你一個小小的殺手,據說任務成功率沒有多少,就算有你師傅賺下來的,這半年逃亡,你們只怕也花了不少……不對,你們真有錢嘛?」
他說到這裡,忽然反應了過來退後一步,對著寧宣露出警惕的模樣,像是個生怕自己被賣了的小媳婦。
「我現在是沒什麼錢……喂你別變臉啊。」寧宣眼看著齊勇臉色一變,連忙道,「但我肯定接下來我們會有很多錢,很多很多錢。」
「怎麼說?」齊勇將信將疑。
「眾所周知,來錢最快的方法是殺人越貨。」寧宣說,「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殺人,然後再越貨。我相信這個人絕對很有錢,足夠支付你的報酬。」
「真是如此簡單,我豈會不做。」齊勇冷哼一聲,他雖然有些原則,但兩人初次見面就是強取豪奪之人,自然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也肯定對這行當早有了解,「現在這個時代,真正意義上的豪富都或多或少,與大門派、大高手、大勢力有關。你我本事勉勉強強在江湖立足還可,怎能去招惹……等等,我知道你要找誰了!」
一說到招惹,齊勇恍然大悟。
面前這笑起來很純良無辜的小子,不正已經招惹了一個偌大勢力么!
齊勇之所以一開始沒想到這點,蓋因他從未想過現在就要與寧家為敵。他還以為寧宣所謂的剷除寧家,只是喊喊口號的階段,就算真要動手,也得是先找個大腿抱住,然後苦修歷練,突破境界,再去復仇的。
怎麼這小子這就要開始殺人越貨了!
「是的,目標是寧家的人。」寧宣笑道,然後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齊勇,「所以儘管放心,殺完人後,我背鍋,你拿貨,我只要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