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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一場敗北(第一更)

  斬斬斬斬斬。

  好快的五連斬。

  寧宣連斬五刀,虛空之中因他過快的動作,而產生五道虛構的殘影。

  那影子模糊、淡薄,但又帶起風的漣漪、氣的撕裂,那是近乎達到人體極限的力量和速度的結合。

  這五道虛構的殘影,像是從他的雙手延伸出來,又好像是從虛空之中凝聚出來,以至於能從各個方位撲擊張傲。

  這其實是一種很違背常識的感知:一個人手中當然只有一把刀,而一把刀在同一時間當然也只能出現在同樣一個位置。

  一個人可以在極短時間內連出數刀,但這個動作是接連發生的,是有先後順序的,而非同時存在的。換言之,只要其中一刀被截擊,其後的所有變化都應當停歇才對。

  可寧宣現在偏偏就有五刀同出。

  而寧宣五刀齊出時,張傲卻連一刀都沒有出。

  他只是撫摸刀鞘,內蘊刀勢,空氣便不自主膨脹扭曲,顯是他腰間的落日圓熱力膨脹至澎湃,幾乎就要化作了一輪真真正正的殘陽。

  於是現在這一幕,看上去竟好像是五種神話中的生物自蠻荒的大地忽然拔升崛起,朝著海天間的半輪落日包裹過去,要將這大日拖曳抓住,將其中的所有熱量和光芒都給吞噬殆盡。

  張傲一時之間有了種奇妙的感覺,如果截住左邊那一刀,剩下的四刀會分別砍中自己的頭、胸、肩、肘、腕。如果截住右邊那一刀,自己的腦袋能保住,可在胸、肩、肘、腕之外,老腰也得挨上一刀。同理,其他選擇也都是如此,截住其中任何一刀,剩下的四刀都會如約而至,不差分毫地攻襲自己的要害。

  這五刀竟然是真真正正的「同時」而出,在那一瞬間這個天地是真的存在五把刀。

  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真氣」就是一種能化不可能為可能的力量!

  「果然是如假包換的棄刀人。」

  張傲瞪大雙眼,哈哈大笑,鬚髮皆揚起,如虎嘯山林,「好,吃我一刀!」

  他說完就拔刀。

  其實這次攻擊寧宣,是他先動手。

  雖然在動作上看,寧宣已經於眨眼間真氣凝結,拔刀五斬,而張傲依然懷抱殘陽,撫摸刀鞘。但真正的武者對決起來,第一個想動手的人其實並不代表著先手,而先手的人更未必能夠先到。

  所以張傲先想動手,卻被寧宣搶先出手。

  所以寧宣搶先出手,卻被張傲后發先至。

  在五道刀光切到張傲之前,一股熱力已經打在了寧宣臉上。

  寧宣怔了一怔,再猛地一晃腦袋,腦袋後面的牆壁忽然出現了一道斜斜的痕迹。這痕迹深入牆身,像是一個大力士用一把斧頭奮力劈砍了好幾天。

  這牆壁一碎,他面前的五把刀影也跟著全部都破碎了,破碎的刀影之後是一輪輝煌而燦爛的光日。

  張傲手中的落日圓滑出三寸。

  一抹具備著難以形容的毀滅力量的光映照在寧宣的臉上,也照在了他的眼中。

  寧宣彷彿看到了一頭渾身是火焰的怪獸,本來被囚禁於牢中,渾身綁滿了鎖鏈,可現在這鎖鏈寸寸斷裂,那毀天滅地的怪物也即將如魚入海、如鳥行空,天地之間再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將其抵擋、將其遏制。

  他忽地收刀,護住胸口。他這一動作之快,簡直比他出刀的時候還要更迅捷三成。

  但這也只是將將跟上落日圓的熱力。

  只聽鏗鏘一聲!

  寧宣的刀剛放到胸口,就感覺到什麼東西「撞」了上來,一股巨力湧來。他整個人也就退了一步,這是第一刀。然後他又退了一步,因為第二刀接踵而至。

  令人窒息的攻勢接連不停的到來。

  寧宣一路退避,過得十三五招后,便發現自己已經靠在了牆壁上。

  退無可退,他忽然大喝一聲,整個人一下子化「動」為「靜」。一道無比素凈的刀光劈出,正是「至清大靜太無虛空刀」。

  「好!」

  張傲雙眼發光,首次退避。

  他被一刀逼退,寧宣也總算有了喘息機會。

  少年貼緊牆壁,緊得好想要和牆壁合體。

  剛才這片刻的交鋒,他根本沒來得及思考,現在回想起來。他腦子裡也根本整理不出思緒,只有數個辭彙。

  力量。

  太陽。

  墜落。

  還有張傲,張傲,張傲,張傲以及張傲!

  「張!傲!」

  寧宣抬眼一看,張傲已經再次重整刀勢。刀如烈風,朝著他席捲過來。

  至清大靜太無虛空刀消耗真力極大,寧宣難以反覆使用。

  但他也不只會虛空刀,更通曉落日神刀。

  剛才形勢緊迫,寧宣幾乎沒有思考的餘地,一切只在本能,而落日神刀又恰恰是最近新學,所以沒能夠念及此事。而現在,他總算可以以此為基點了。

  寧宣將心神一定,卻就發現張傲氣勢雖猛,但招式之中起碼有十八處破綻。

  這還只是一眼看去,無暇細想,若是吹毛求疵,反覆琢磨,更無異於千瘡百孔。

  以寧宣對刀法的理解、對落日神刀的領悟,他有十成把握利用這些破綻,製造出以弱勝強的機會。更何況他現在背後是一堵牆,幾乎左右兩邊也一片坦途,躲閃便要陷入危機,還不若抓住破綻,正面對攻,漂亮地贏下一切。

  他幾乎就要出刀了。

  ——幸好只是幾乎。

  一種奇特的本能抑制了寧宣的衝動,那是自幼訓練而成的刺客之心察覺到的不對勁。他的想法在瞬間改弦易轍,猛地吐出一口氣來,背部驟然發力。

  轟隆一聲,在張傲的刀到來之前,寧宣身後牆壁的中央,卻首先好像是埋藏著炸藥一樣四散迸射,開出一個大洞來。

  寧宣趁機一縮身子,渾身上下的骨頭變形、肌肉收縮,整個人近乎是個被針刺了的充氣娃娃,極度神奇地縮成了一個球,鑽進了洞中。只眨眼間,便來到了牆壁的另一邊。

  他和張傲就此相隔一堵牆。

  而他和張傲相隔一堵牆的時間,只有不到半個呼吸。

  寧宣剛剛落地,那股猛烈的、雄渾的、兇悍的熱力,就再度打在了他的臉上。他抬頭一看,面前的牆壁已經變成了稀巴爛,一個刀鋒在磚頭裡轉動了兩下,於是正面牆壁就垮塌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的面前。

  一個手指就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他愣了一愣,身上的氣息層層退轉,然後舉起了雙手,施展法國軍禮。

  「投降。」

  寧宣只能破壞出一個大洞,張傲的動作卻幾乎將整座牆給拆了。

  寧宣的破壞方法像是在牆內埋了炸藥。

  而張傲的破壞方法,卻好像把整座牆當做了黃油,用一把燒紅的刀子插入黃油,都不用去特別用力,一切便會自然而然地溶解。

  到了這時候,寧宣忽然反應過來,為什麼剛才自己的本能不讓自己正面強攻了。

  沒錯,張傲的動作大開大合,招數並不精巧,但配合上那一把刀,配合上那一身狂猛的內力,竟然相得益彰、天衣無縫。如果寧宣剛才真的和他正面接觸,以寧宣現在半吊子的落日神刀,最後他的結果縱然不是這堵牆的樣子,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了。

  「好身手。」張傲也不繼續攻擊,本來這就只不過是看看寧宣的水平如何,「但這身手可對付不了何楚,他殺掉的許多高手都比你強。」

  寧宣終於有機會看到現在張傲的樣子了,展現出真實實力的老門主背對著那一座爛牆,身量魁梧而巨大,渾身上下黑得看不清晰,反而更像是一頭活生生的猛獸。他手中的落日圓灌注了真力,亦呈現那宛若實體火焰、流光溢彩般的模樣。

  這野獸般的人持著火焰般的刀,一時之間竟有些分不清人與刀的界限。

  那持刀的到底是人,還是獸?

  那掌中的到底是刀,還是火?

  寧宣深深呼吸一口氣,老老實實地說,「我用了點計謀。」

  「以弱勝強,智也。千里追兇,勇也。棄刀不取,義也。為他人善,仁也。」張傲讚賞般點頭,「小寧,你真是個了不起的人,我在你這個年齡沒見過比你更懂事的,包括哪些山上的人——但你有個致命弱點,你知道嗎?」

  寧宣愣了一愣,「願聞其詳。」

  張傲毫不留情,「你太弱了。」

  「那可真奇怪啊。」寧宣苦笑道,「我在隱藏實力的時候,反而被你看好為長河派的少主人。可我展示真正實力的時候,你卻又說我實力不濟。我明明變強了,你的評價怎麼變低了?」

  「因為那時候的你還只是孩子。孩子只要看未來即可,你的表現讓我覺得足可期待。」

  張傲說,「但現在的你是一個高手。而且還恰恰是一個有所堅持的高手,我並不認為你說的是對的,但我佩服你,我走這條路是因為我很弱,我改變不了這個世界,所以我不得不屈從於這個它。你有膽子對它說不,這就是讓我佩服你的原因。但你如果繼續弱下去,這佩服就會變成嘲笑,你明白嗎?」

  「……老爺子,你說的對。」

  寧宣不得不承認這點,「要是說了大話之後被現實幹趴,那我就太丟臉了。」

  「所以加油吧,臭小子。」

  張傲嘆了口氣,將手中的長刀收回刀鞘,「你現在算是個很弱很弱的高手,你唯一的選擇就是變強,變強到可以讓我知道我錯了,那時候我就一定會向你認錯的。我是真把你當孩子看待,只是我留不下任何產業給你,便只能留給你這一句話。你說的沒錯,咱們今日是到此為止,以後是江湖再見……」

  收了這刀,張傲的身子似乎矮了一些,也再沒有那野獸般的體魄了。月光灑落下來,照亮了他白髮遮掩下的蒼老面容,寧宣甚至能看出幾許垂垂老矣的模樣,直到現在他好像才真的像是個過六十歲了、前段時間還死了女兒的老人。

  這老人說著說著,神色惆悵片刻,忽地長舒一口氣,「真的再見了。」

  他說完這話,便轉過身。

  道不同,不相為謀。又或者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這兩句話聽起來似乎很有火藥味,但其實本意並沒有那種意思,就好像相忘於江湖不是忘恩負義一樣。這世界本來就有千條道路、萬種人心,與其用千言萬語去講述心中的美好世界應該怎樣,還不如用實際行動去證明自己的道路是正確的。

  「……再見了,老爺子。」

  寧宣靜靜地看著張傲離開許久,才說出口來,「多謝照顧,我會加油的。」

  然後他又看了看周圍,忽然明白張傲為什麼跑得這麼快了。

  這是別人家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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