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認輸和喝彩(第二更)
這一切的變化太快,誰也想不到本來以氣馭劍的雷劍膽,竟然在關鍵時刻逆反了常人對他的推斷,轉而以劍馭氣。
他只出了一劍,卻在出劍時激發一道劍氣,過程中激發一道劍氣,收劍時再激發一道劍氣。
在他的手中只有一柄劍,可沒在他手中的劍卻有三柄,甚至更多。
「所有人都以為,雷師兄以氣馭劍,只要制住他的真氣,便能令他毫無威脅。」常飛抱著一隻手臂搖頭,「但這樣的人從來沒有想過,雷師兄當年在百鍊境的時候,可沒有以氣馭劍的本領。他那時候怎麼退敵,現在又怎麼可能忘掉。」
「既能以氣馭劍,亦能以劍馭氣。」
旁邊的馬黃葉低聲道,「劍名針棄,實際上就是『真氣』。雷師叔手中的『針棄』是劍,身旁的『真氣』也是劍。」
這便是名劍山莊嫡傳的《天玄地黃上一玄氣劍》的真貌。
而他們都清楚,若能打通玄關一竅,引動天地偉力,針棄將會真真正正化作真氣,常伴雷劍膽左右,便是天地之間任何東西,也不能將他們分開。而到了那時候,雷劍膽才是真真正正的一氣劍。
按說這些秘密是不能隨便說的,他們之所以特意說出來,是說給寧宣聽的。他們說的時候,甚至忍不住用眼睛看了看寧宣,希望得到寧宣的一點反應。看看這個小子到底是歪打正著,還是真的明白。
而答案是,寧宣面色平靜,彷彿一切早有預料。
「這不是普通的真氣境了吧。」他們不知道,此時看似平靜的寧宣,正悄悄對謝易說,「齊勇和師傅對上這老頭會怎樣?」
其實雷劍膽並不老,至多不過接近四十歲。否則常飛和馬黃葉也不敢期待他有突破玄關境的可能,他的年紀不如「張弓搭劍」馬赤弓,而境界甚至在馬赤弓之上,只不過馬赤弓常年與名劍山莊寶兵相伴,擁有類似寧宣般跨越境界的眼界和能力,才能壓雷劍膽一籌。
但寧宣也不管這些,他看雷劍膽的鬍鬚太長,幾乎拖到膝蓋,而且仙風道骨,反而顯老,便自然而然地稱呼老頭了。
「你的師傅刀法領悟、招數變化是勝過他的,功力境界略遜一籌,但這傢伙出手其實留有餘地,那並不是有意操控結果,而是下意識留力不敢殺人,看來是個在宅子里研究武功的。他倆戰鬥,狹路相逢勇者勝,你師傅殺心濃厚、出手果決,有八成把握戰而勝之。至於那傻大個兒,境界和實力皆不如他,但也不能妄判兩者之間的勝負,我看是五五之數。」
謝易說,「畢竟那傢伙是出身名門,那一個奇特的運用全身發出聲響的功法,其實遠遠比這什麼氣來氣去劍來劍去花里胡哨的基礎運氣法門更深奧。」
他想了想,「大概深奧三點七五三倍。」
「有這麼精準么……」寧宣乾笑兩聲,覺得自己根本揣測不了這老江湖的思維到了何種境地。
不過這個結果他是信服的,一氣劍雖然在常飛和馬黃葉口中聽來,是玄之又玄,彷彿天下第一妙法。實際上名劍山莊在陽州也排不上號,更逞論天下三十二龍頭之一的大斗天。
「就是有這麼精準,起碼在我認知的體系是這樣……你不懂,不和你說這個了。」
謝易轉移了話題,「不過我沒想到你還真去裝逼了,你真準備出手了?」
「這也沒辦法啊,我是黑河幫的人,既然幫主們要輸掉了,我等下就要出手了。」寧宣無奈道,「總不能真讓名劍山莊帶走幫主吧,他是張傲老門主一派的,被名劍山莊帶了過去,不管是不是真想要調查所謂真兇,反正拿回來是要費一番功夫的。名劍山莊說來是門派,其實是黑幫,逼人就範屈打成招的手法可不少。」
「你不想隱藏身份了?」
謝易的口氣驚奇地好像是遇到了一個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人,甚至都不是人,而是一頭不可能存在的怪獸,「就為了助人為樂?」
「無所謂的,有你在,我本來就未必能夠隱藏多久的身份。而且我既然能從岳州到陽州,自然也能從陽州到丹州。」寧宣道,「師傅也絕對願意和我一起走的——只因當年若不是我助人為樂,她也未必出得來。」
謝易愣了一愣,領會話外之意,「她還要你來救啊?」
寧宣笑了笑,英雄救美總是讓人津津樂道,他也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也有自己非常得意的事情,「怎麼?是不是很驚訝,我一個小小的百鍊境,居然能做這樣了不起的事情。」
「我是很驚訝。」謝易說,「我真想不到,以她的武功境界,到底要怎麼廢物到被一個百鍊境救下來。」
一個是百鍊境界強大到救下真氣境界。
一個是真氣境界廢物到被百鍊境界救。
有時候稍稍調換一下順序,一句話的意思就好像變了。恰似女大學生當雞是自甘墮落,而野雞接客不忘讀書上大學是感人肺腑一樣奇妙。
寧宣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他忽然明白自己不應該在謝易面前炫耀自己的武功的。
這簡直就好像是謝易在他面前說前世的事情一樣,是標準的自曝其短。
於是他首次決定對謝易閉麥。
而另一邊,黑河幫五人,眨眼前還氣勢洶洶,出招后便躺的躺、傷的傷、嘔血的嘔血、身殘的身殘。
現在,這一方唯一保持戰鬥力的,也只有天哥兒了。
而雷劍膽的臉色更白。
一劍激發三道劍氣,並且還要有擊退三個百鍊境的高手,對他而言亦是一件不簡單的事情。但不管再如何消耗體能、內力,雷劍膽依然只是疲乏、睏倦,而非受了傷。
於是他也依然只是弱了一點的真氣境,弱了一點的真氣境還是真氣境,面對百鍊境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輸掉的。
他看著天哥兒,天哥兒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歪七扭八的同伴們。
天哥兒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他張了張嘴,按說接下來便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長篇大論大論以換取輿論支持,又或者以話語作為掩飾進行最後的偷襲來博取一線生機。
可他臉色變來變去,到了最後卻只激動而又無奈、氣憤而悲愴地罵出一句,「草。」
口水落在了塵土飛揚的戰場上,非常顯眼。
這個文化人、舊書生,戰鬥的意志本來就不夠強大,對勝負的渴望也不夠熱烈,他根本不是個真正意義上的武者,只是個恰好會武功的人。但這種人才是現在江湖的常態,或者說從古到今大部分江湖人都是這樣。
「……我們認輸了,心服口服。」
天哥兒拱拱手,自認敗北,「你帶走幫主吧……只是希望雷大俠不要做得過分,我此次回去,自會向張門主稟告此事。」
他說完這番話,便低下了頭,去攙扶旁邊的孫鎚子。
誰也不知道,他是因為攙扶人而低下了頭,還是因為不敢看雷劍膽而低下了頭。
「張傲……呵。」
雷劍膽擠了擠眼睛,似乎在嘲笑,又似乎在接受,他隨手將手中的針棄朝著天空一擲,然後轉過身子,朝著王有財的方向不多不少地踏出三步。
他剛走了三步,針棄便落了下來。
這細長的劍落下時,竟恰好進入了雷劍膽身後的劍鞘之內,雷劍膽沒有沒有絲毫停頓,動作也沒有絲毫獃滯。他自然地邁步,甚至根本沒有察覺到身後的劍鞘沉了一下,兩者的配合規整得如同經過了精準丈量、反覆演習過後的戲法表演,找不出一絲一毫的違和感。
這表演簡直精彩絕倫,那些跑江湖賣藝的漢子們,誰也找沒有這樣精巧的手法,誰也弄不出這樣曼妙的景緻。
無論任何賣藝者拿出這一手來,都絕對能博得滿堂喝彩。
「好!」
寧宣真的喝起彩來了,他甚至還鼓起了掌,一下,兩下,三下,然後慢悠悠地說,「您這劍啊,可耍得真好看。」
雷劍膽倏然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