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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有九種弄死你們的方法,九種!

  齊勇張了張嘴,可還沒說出話來,就立刻感覺到金鉤賭坊內強大的力量猛地爆發。

  只聽轟隆一聲,一道金色的流光以和之前齊勇一般無二的方式從金鉤賭坊之內破空而起,砸出一個大洞。

  齊勇一眼看去,遠遠看去十來丈開外的房檐之上,已立著一個手持長劍、皮膚帶淡金色、眼睛如寶石般殷紅的身影。

  那種金色像是在燃燒的血,那紅色像流淌的火,兩種令人印象深刻的色彩雜糅在一起,如同神祇塗抹在這個世界上的濃重一筆。

  而齊勇瞪大了雙眸,幾乎不敢相信面前的畫面——這神秘的、奇異的、古怪的真氣境高手,竟然是之前那位看上去很是講究體面的賭坊莊家。

  他在不到片刻之前,分明還是貨真價實的百鍊境啊!

  在齊勇看向那位賭坊莊家的時候,那賭坊莊家火星似的眼眸也看向了他。

  那是一雙讓齊勇難以忘懷的眼眸,裡面的慾望充盈滿溢,是如此激蕩又如此壯麗,好像從太陽裡面捧起的一堆輝煌與燦爛的結晶,呈現雲煙水霧的質感,卻又時時刻刻都在劇烈的變化反應、膨脹發酵、流淌滾動、翻騰起伏。

  這幾乎不是人的眼睛,更該屬於某種神聖而又偉大的獸。

  齊勇下意識地讓開了眼睛,避免了其中旺盛而灼人的力量。

  莊家則微微一笑,然後他握劍,重重地握劍,用力地握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貼合在劍柄上,幾乎不存在任何縫隙,也連絲毫多餘的空氣也容納不下。他的手和劍融為了一體,焊死、縫合、連接、交融。

  劍成為了手的延伸,手成為了新的劍柄。

  他用帶鞘的劍指向齊勇,「祭品。」

  語氣輕蔑地像是從豬圈裡找了一頭最膘肥體壯的,今晚就吃。

  齊勇愣了一愣,雙手抱胸,哼哼冷笑。

  百鍊境和真氣境的差距有若雲泥,是武道的證明。任何一個真氣境武者都自豪於這份身份,也正因如此,他更難以接受這種取巧者的挑釁。

  話說回來,現在雖還是雲里霧裡,但他至少也知道這傢伙的能力來源於何處了。

  齊勇的目光停留在了莊家手中的劍上。

  那是一柄看起來很普通的劍,乖乖地待在劍鞘之中,平平無奇。要說唯一的異樣之處,就在於樣式是古制的,但這也不能說明更多東西。

  這件事情一開始並沒有引起很多人的關注,對大部分追查此事的人而言。這柄「奇劍」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不過現在齊勇多少算是知道了一些東西。

  其實所有追查這件事情的人都知道何楚所得的奇劍有某種臨時爆發出真氣境戰鬥力的能力,但並非所有人死於劍傷,只有真氣境的武者逼迫到何楚使用此劍,所以大部分人便更傾向於這是只能出一招的奇兵。誰也不知道這能力其實是灌注元力、催發真氣,直接拔升一個等級,更不知道這劍居然能讓人變成這一幅非人的模樣。

  「原來是這樣一柄魔劍。」他雙眼仍然盯著那莊家,卻對寧宣問,「怎麼落到了他手中。」

  寧宣稍稍後退兩步,腦袋靠在了牆邊,抱起了雙臂。

  他的臉上收斂了最初的玩鬧,略帶著些輕笑,展現出一個旁觀者應有的態度來。

  「我選擇的當然是一個沒有武功的人啊。」他攤開手,以甩鍋者的姿態說,「看來是被這位兄台發現了,因而產生了變化,一定是意外吧。哎,真是時運不濟,這又有什麼辦法呢?」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眼睛里露出一股子無奈且無辜的味道,好像現在所發生的一切都與他全然沒關係。

  齊勇面無表情道,「雖然我在面對這位高手和這柄劍,可我卻總覺得屬你惡意最大。」

  他也不是傻子。

  寧宣懶惰地笑了笑,「是錯覺啦。」

  齊勇卻不準備說話了。

  他已顧不得說話。

  遠處那濃重的鋪天蓋地的殺氣和戰意在某一刻忽然凝結起來,從無限遼闊遠至天地盡頭的尺度收縮成無限渺小凝結穩定的一點——這一點就在劍上。

  好有殺氣的劍。

  將出未出的一劍,將發未發的殺機。戰鬥雖然還沒有開始,可對方已搶佔了致命的先機。

  齊勇只感覺自己再說出任何一句話,再思考任何和戰鬥無關的事情,自己就會當場死去。他凝神靜氣,只當寧宣不存在一般看向前方,眸子鎖定在一個中年男人的身影上。

  在兩人說話的功夫間,莊家已經就地落下,來到了這條偏僻的街道盡頭,距離兩人不過十數丈。

  他站在那裡,像是隔絕了整個天地。

  「你是祭品,用以養劍。」他重複之前對齊勇的稱呼,然後又轉頭看向寧宣,「你是傻子,棄劍不用。」

  「是我沒這個福分。」寧宣很認真地說,「它/他能找到你,我也很開心,祝你們幸福。」

  他語言模糊,知心者如莊家知曉他說的是劍中之人,而無知者如齊勇則認為寧宣說的就是單純的魔劍本身。

  莊家愣了一愣,然後輕輕一笑,「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如此聰明,又如此有本事,或可為本尊門下的一隻狗。」

  能說出這句話,說明老謝還不想殺了自己?

  「多謝老兄,那這位呢?」寧宣忽然有些感動,他笑了笑,然後指了指旁邊黑著臉的齊勇,「我很想知道他能不能活下來。」

  「他當然不能。」

  莊家笑著說,就好像回答了一個孩子太陽是否是圓的一般自信。

  然後他出劍了。

  寧宣先看著這一劍刺出。

  隨後才聽到劍的長嘯。

  尖銳、刺耳、粗糲。

  如果把聲音視作一個固體,那這就是這個固體摔碎的聲音,是聲音這種東西被撕裂之後所發出的聲音。

  這說明莊家這一劍已經超越了音速,在不到十分之一個呼吸的時間他越過了十來丈的距離。被他身體擠壓的空氣就好像是一隻只無形大手,朝著兩邊洶湧迅猛毫不留情地排開。路邊排列齊整的青石板磚一一被掀翻推起,強大的衝擊力將大量的泥土和草木吹飛甚至碾碎。

  即使是相隔甚遠、並非作為進攻目標的寧宣,也在這一刻感受到了窒息般的壓力。

  這位莊家比何楚更強,所以這一劍自然也達到一個全新的高度。

  當日的寧宣接了何楚一招,到現在傷勢都沒有痊癒。但他卻慶幸彼時面對的不是這位莊家,否則自己連痊癒傷勢的機會都很難有。

  在莊家出劍的瞬間,齊勇也幾乎同時出手。倒不如說他的出手更快也更簡單,不是拳法不是掌法,而是喉嚨微微蠕動。

  然後。

  轟隆轟隆。

  嘩啦嘩啦。

  吱嘎吱嘎。

  他的渾身上下所有的骨頭、氣血、筋膜都在這一刻同時發出了響聲,那響聲連綿不斷、爭先恐後、你來我往,骨頭的聲音如雷霆霹靂,氣血的聲音如大江大河,筋膜的聲音如張弓搭箭,它們競相從齊勇的身體內跳躍出來,在剎那間拼湊、組合、構裝成了一連串非常宏大而華美的聲響,像是晨鐘暮鼓,有種直擊人心的偉大力量。

  雷音叱吒!

  這才是真真正正的雷音叱吒,比之前在金鉤賭坊內部的那一喝更強盛五倍、十倍。

  那巨大得誇張的身形的五臟六腑彷彿在進行一次極為了不起的運作,並且在眨眼間就達到了其最關鍵處。

  這一刻無疑是「蓄勢待發」四個大字最清晰也最分明的解釋,蓄的簡直是天驚地動的勢,待的豈止是天旋地轉的發。

  實在很難想象這一招發出,將是怎樣一種氣魄。

  但也只能想象了。

  因為這一招尚未發出,武劫便已經來到了他喉嚨前的三寸。

  好快的劍!

  齊勇面露驚訝,猛地收攝氣力,體內所有的響動忽地一下全部消失。面部一陣潮紅,在間不容髮之際移動脖頸。劍鋒從他脖頸處擦過,雖然還是中招,卻不是要害。

  鮮血流淌,一片冰涼,疼痛難當,但他眼睛眨也不眨,猛地一擺腦袋,就對著迎面而來的莊家額頭一撞。

  只聽砰一下,兩人的腦袋發出一聲親密的悶響。

  大腦震蕩之間,兩名武者已遵循本能,同時發招。

  一眨眼,齊勇拳頭打向莊家胸膛,莊家也用足尖戳擊他的腰腹。

  他用膝蓋抵擋莊家的足尖,莊家則用左手攔住他的拳頭。

  他變拳為掌與莊家糾纏,莊家卻已經回劍揮砍……

  寧宣呼吸了三下,他們已經歷了四十七次對攻。一時間氣流撕裂,幻影橫空,兩個極具破壞力的身影在碰撞彼此,也在碰撞這個世界。一條街前前後後被不知道破壞了多少地段,寧宣的觀戰位置也從街頭變成牆上,從牆上變成樓檐。

  最後一招,兩人同時擊中對方,也同時為對方所擊中,這是一記重創,卻也同時未能傷筋動骨。

  他們就好像是兩條在半空中碰撞的毒蛇,在短暫的交戰之後,便立刻拉開距離。

  「他媽的!」

  齊勇搖晃著腦袋後退兩步,他摸了摸脖頸處的傷勢,一手的鮮血。又趁勢張口一吐,再一大口鮮血吐出。這是他剛才收回雷音叱吒的時候所產生的內傷,如鯁在喉,阻礙他精力神思,不吐不快。

  在剛才的四十七手搏殺之間,強度不如最初一劍來得兇猛強悍。他已默默將這股內傷捋順,等吐出這一口鮮血,便只損了些精氣,卻再無後顧之憂。

  而看到這裡,寧宣已低下頭,嘆了口氣,「可惜了。」

  和普通的百鍊境不同,寧宣是屢次以奇巧登上真氣境進行戰鬥的人,他能夠看明白一些真氣境武者對敵的關鍵,也稍微能夠跟得上兩人的思路。

  他們兩人是各有所長。

  莊家和何楚有著類似的毛病,他們都是臨時被灌注元氣所產生的真氣境,所以並沒有將其熟練運用的能力。但莊家和何楚的肉體似乎有所異樣,真氣境武者的肉身和百鍊境武者相似,沒有這種直接突破音障的可怕堅韌度。這份變化必然和武劫有關,想必是其外貌之異變所帶來的優勢。

  所以莊家的出劍雖然快到齊勇猝不及防,卻反而在之後的肉搏戰中未能佔據上風。

  這便是齊勇也發現這點,刻意將這場搏殺的方向引導為「招式變化」「互攻互守」,雙方競爭的一大要點就變成了思維上對招式的靈活應用,這正巧是莊家的短板。齊勇以此長攻彼短,這才拖出了個回氣緩傷的機會。

  而另一邊,齊勇不管在果斷「回頭」反擊的時候,還是之後的肉搏戰中,都逐漸挽回了最初的劣勢,可說是招式熟稔經驗老練,絕對是正牌真氣境武者所應該擁有的水準。

  但他對莊家的神速之劍仍然沒有處理辦法,現在拉開距離,再沒有逼迫莊家的機會了,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武劫。

  而寧宣之所以說可惜,是因為剛才短暫的交鋒,他曾設想自己分別在雙方位置。

  而在這些設想之中,他都已經有了將對方給必殺的把握。兩人沒有抓住這些機會,對他們而言自然十分可惜。

  其中莊家的方法比較簡單也比較多樣,寧宣甚至能給出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在最開始的時候,劍鋒去勢不盡,留下一絲迴轉餘地,可變招斬殺齊勇。

  中策是在這之後的齊勇以頭回擊、爭取時間的剎那,他只要有與齊勇相似的反應,略略讓開要害,拉開距離,也不至於陷入接踵而至連綿不斷的互攻搏殺拼經驗的環節,彼時齊勇的內傷找不到抒發機會,動作遲早出現滯緩,一招便可致勝。

  下策是在搏殺戰中不願妥協,直接與齊勇以傷換傷、以攻對攻,齊勇撐不到兩招就要斃命,而莊家最多只是重傷。

  而齊勇的反擊方法就少得多了,但也有至少一個。

  「好可惜的一口鮮血。」

  寧宣有些遺憾地看著地上那一口被齊勇吐出的鮮血,「若是我的話,根本不用等到事後吐出來,直接在搏殺中裡面『血口噴人』,既阻礙了對方動作,又舒緩了自己內傷,還打亂了固有節奏。以老謝選中的這位老哥對真氣的運用之遲鈍緩慢,根本反應不過來,就要被我卸下手臂,奪下武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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