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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斗天的齊勇

  齊勇人如其名,的的確確很勇。

  他身長八尺,體大腰圓,赤手空拳,一身大斗天橫練的功夫直達真氣境,已然小有名氣。這樣一個人其實很不適合跟蹤,但幸好這裡是陽州的邊境,沒有人認識他的面目,也幸好他跟蹤的對象只是一個年輕的百鍊境武者,根本沒有發現他的能力。

  按理說是這樣的。

  但這個世界好像從來沒有那麼講道理。

  名叫寧宣的少年人維持很久的閑逛狀態在某一個時刻忽然變了,他以一個好像完全不刻意、甚至看起來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動作,很自然地鑽入了旁邊大開的賭坊,身形果斷迅速而又不引人矚目。

  齊勇在這事兒發生大約三個呼吸之後才反應過來,他剛把目光從路邊攤上的一隻漂亮鸚鵡身上移過來,之前鎖定的身形便離開了眼睛。

  草!

  壯漢罵了一句,立馬跟了上去。

  真氣境武者的特徵就是內力種子爆發,真氣磅礴流淌,充盈四肢百骸,強化五識六感,這在生命層次上與百鍊境武者相比有質的飛躍。可這種飛躍還是沒辦法讓他變成真正的神仙,他怎麼可能隔著一道牆壁在狹小空間內的百來個人中精準抓住一個人的蹤跡?就算有暴露的危險,也只能跟上去了。

  更何況……齊勇隱隱有所感覺:自己似乎已經暴露。

  這間「金鉤賭坊」裝潢華麗、色彩豐富,有玉石玩物,有金銀飾品,有琉璃造的燈,有瑪瑙做的簾,和整座城市質樸簡潔的邊境風格相悖,但生意卻火紅得嚇人。而齊勇像一頭從山林里跳出來的老虎一樣橫衝直撞到了門口,左右看了兩眼,已經顧不得其他,大喝一聲,如雷霆怒:

  「給我站住!」

  隆隆作響,回蕩不休!

  ——於是所有人都站住。

  看場子的江湖人想要對他動手,拔刀論劍揮舞拳頭的動作只到了一半,臉上的表情就已經凝固。

  搖骰子的賭客們本來沉浸在刺激的情緒中,這一刻那對左邊盲目右邊麻木的紅眼睛也給嚇得怔了一怔,茫然地抬起頭來。

  不只是他們,收大了的莊家、得意的贏家、瘋狂的輸家……甚至還有帶著朋友來「賺外快」的好人家,一個大廳內上百來人全被這一喝,一震,一定,所有目光齊聚到齊勇身上,像是一群首次看著鴻鵠扶搖而起的獃頭鵝一般,硬生生就真地這麼「站住」了。

  除了一個人。

  準確來說,是除了一個聲音。

  齊勇閉著眼睛,耳朵微顫,心中一一默數回蕩的聲響:整個大廳一百三十七人,其中百鍊境兩人……而在這種情況還能夠保持自我意識、甚至想要遠離自己而非靠近的只有一個。

  答案自不必說,他睜開眼睛,目光如炬,將將看到大廳另一個大門邊緣,一個離開房間的衣角,和之前寧宣的淡藍色長衫一般無二。

  居然能硬生生抵抗住我的「叱吒雷音」!?

  真難讓人相信這是百鍊境界啊。

  大斗天的弟子咧嘴一笑,笑得像一隻老虎一樣威猛,然後他轉頭環顧四周,剎那間又露出一隻憨熊般不好意思的神情,「真是叨擾了諸位,不過我不會賠錢的。」

  「賠錢?哪裡哪裡……」

  莊家中的一人好像是領頭的,大廳內另一名百鍊境武者便是他,這時候站了出來,臉上帶笑,「壯士有事罷了,怎敢說得上叨擾,錢財就更談不上了。」

  方今江湖,仇殺不斷恩怨難清,朝堂早已經失去了對這個混亂世界的掌握能力,尤其是邊境地帶。

  但久而久之,這樣一個偌大的江湖反而衍生出屬於自己的規則。

  而像是這種賭坊、青樓、客棧……等等所在,皆有幾處共識:要做這一行,非得傍個大腿、非得認清規則、非得有點本事不可。

  這位領頭人雖然驚訝於齊勇的本事之大,但也不是第一回碰到這檔子事了,處理起來很有經驗。

  「不不不,馬上就會有要賠錢的了。」

  齊勇急匆匆搖頭,然後也不等人回話,做了一個很簡單的動作。

  那巨大得誇張的男人一踩地面。

  如一座鐘和另一座鐘的相撞。

  領頭人本想說些什麼漂亮話結交一下,可這一下卻說不出口了。因為他很分明地感受到了整間屋子在動——還不是很簡單的動,而是一種短暫而莫大、急促而宏偉,好像在顫抖又比顫抖大,好像在震動又比震動短的……嗯,「哆嗦」?

  轟隆——整個賭坊,甚至不只是賭坊,還包括賭坊內內外外數百米的地面,在這一刻都好像是被一頭豬拱了一下的小白菜、被一朵梨花壓住的海棠一樣,就這麼「哆嗦」了一下。

  所有人下意識地抓住了周圍的某些固定物品,如柱子,桌子,同伴。

  而齊勇已經飛了起來,或者說沖了起來。

  一聲哐當巨響,他像是一坨有千斤重的炮彈一樣砸穿了房檐,以一個優美的弧線越過了狹小的空間,重重落到了樓宇之上。賭坊里的所有人都能聽到那一個沉重的踩在房檐上的聲音,房間嘎吱了一聲。

  而這個過程則在房檐留下了一個巨大的洞口,然後稀里嘩啦亂七八糟各種各樣的建築零碎就伴隨著賭坊內少見的天光落了下來,堆積在了齊勇之前腳下的位置,被稀稀落落的光芒罩著,那裡現在已只剩下了兩個深深的腳印。

  賭坊內沉默了好久好久。

  「是大斗天的子弟。」一個看場子的江湖客好半會兒才說,「整個江湖,也只有他家有這樣的輕功了。」

  「原來這是『輕功』嗎?」

  領頭人細細地看了看天上的窟窿,又看了看地上的腳印,臉上露出了一個好像要拉屎卻拉不出來的複雜表情,「真是好俊的『輕功』啊。」

  ……

  這也能算輕功?

  寧宣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他大概也不知道在這個世界正有一個人……或許也不止一個人和自己有相同的想法。

  五個呼吸之前,他剛剛從賭坊的另一道通向偏僻街道的房門離開,轉而來到一處十分空曠的靠近城郊的位置。偏偏那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一聲巨響,同時感覺到了身後的房檐之上,有一道目光鎖定住了自己。

  真氣境的武者,若想要百鍊境的武者感覺不到自己,百鍊境的武者便感覺不到。

  但當他們真正爆發出潛藏的力量、吐出那股苦心孤詣精鍊而成的一口「氣」的那一刻,他們便是無法忽視的太陽!

  這目光鎖定到寧宣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逃不了了。

  當他升起自己逃不了這個想法的同時,一道身影已經如同轟炸機一樣,轟然一聲砸落到了他的面前。

  這條街道雖然偏僻,卻也有三三兩兩的行人。但接二連三的異象蜂擁而來,任誰也知道是什麼情況,現在這年頭很少有人不會武,他們默契地遠離了這個場地,最多只是驚訝和好奇,並不做多餘的尖叫和慌張。

  寧宣看著面前砸出一個大坑的壯漢,過了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大斗天的人。」

  「齊勇。」壯漢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對自己的登場習以為常,並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一看就是慣犯了。

  寧宣拱手道,「在下寧宣,龍孽虎煞山持劍宮真傳弟子……」

  齊勇一抬手,打斷寧宣說話,「你不要扯瞎話,我知道你不是龍孽虎煞山弟子。你叫寧宣,你擅長用毒和刀法,而且有一招臨時爆發至真氣境的秘技……等等,你的劍呢?」

  他瞪大了眼睛,本來胸有成竹的樣子忽然被驚訝詫異所佔據,看上去極有滑稽效果。

  而那獃滯的目光衍生之處,本來背刀負劍的寧宣背後,赫然少了一柄武器,只留下了落日圓。當然,煙駝鈴仍然在他的腰間掛著,但以寧宣的水平,根本難以發揮這法器威力,也不被放在齊勇眼裡。

  「藏在賭坊內的某人包裹里。」寧宣倒是毫不遮掩,然後挑了挑眉,有些納悶兒,「你對我怎麼這樣了解?」

  「你把那玩意兒送人了!」齊勇失聲道,他頓時移轉腦袋,將目光重新投射到旁邊的賭坊之內,目光一瞬間悔恨狂熱交加。

  「你的輕功倒是幫了大忙,本來這些人可能還會繼續賭錢,那時候我也還要糾纏你一下,甚至用真氣境的力量暫時逃跑拖延時間,讓人員有時間進行流動。可沒人會在破了一個大洞的房間里賭錢,他們應該已經被不知情的老闆遣散了……當然,也未必會回家,可能會去其他賭坊,可能會買菜,可能會釣魚,也可能會去青樓……」

  寧宣笑著說,「總而言之,除了『天下曉』的神算,只怕沒有人能知道他們會去哪裡。就連我也很難找到他。」

  齊勇朝著賭坊邁出一步,然後忽然一頓。

  他微微側過腦袋,一片刀光從他面前擦過,在地上留下一道痕迹。隨後又動動鼻子,聞到了空氣中的焦臭味。

  寧宣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拔出了落日圓,一股難以形容的熱力自他掌中勃發、流淌、燃燒、升華,好像握著一團活著的火焰般灼人。這並非如何楚一般給人的虛假感覺,而是只有達到了真氣境的人運用寶兵才有的真實力量。

  真氣真氣,就是一種真實不虛的氣力。

  所有的異能、法術、符咒、神通……龍孽虎煞山的天師催動雷霆用的是真氣,止戈寺的菩薩度化眾生也用的真氣,更不提歷代武帝、各州諸子、龍頭門派、隱世高人,他們用的都是真氣。

  這是一切玄妙萬道之基礎,自遙遠過去的武祖時期便是如此,到可預見的未來可能仍然如此。

  在這一刻,寧宣掌中落日圓的溫度不說融金鍛鐵,也絕對超過了普通的火焰。

  但只轉瞬間,他身上灼熱的氣息又快速跌落下來,從貨真價實變成似而非是,這又是百鍊境的人催動寶兵的模樣了。而自這個階段下來之後,寧宣的臉色也不由蒼白一分,好像剛才做出了某一件非常耗費心力的事情。

  但他的刀鋒卻仍時時指向齊勇渾身上下的要害,刀尖微微顫抖得好似新手持刀,可在行家眼中反而難以藉此判斷出其動向如何。

  這就好像一條待機而動的毒蛇,令人不安到了極點。

  齊勇並不掉以輕心,他清楚的知道寧宣還能夠再進入那樣的狀態,只是沒必要時時維持罷了。而從剛才這一刀看來,這小子的精神意志也高度集中,遠遠超過百鍊境應有的水平,自己也很難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這一個小小的百鍊境,用這招爆發秘技用得不少,竟已擁有了一些在真氣境才能有的習慣?

  當然,作為大斗天的弟子要有足夠的自信,齊勇相信自己絕對能贏,他也肯定寧宣也承認這點,否則不可能直接丟下武劫,選擇迂迴。但從現在看來,兩人要分出勝負,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

  是足夠賭坊那邊變動的時間。

  而到了這種時候,他反而不急了。

  齊勇哈哈大笑,「好小子,難道你知道怎麼找到那人不成?」

  「我當然知道。」寧宣說,「我是為了活命才丟下了劍,可我若是真不知道怎麼找回它,可能反而才會沒命。」

  他的意思明確:齊勇得問他,那劍到底在誰手中。

  「只要那人不是外地人,我大可以收拾掉你,再慢慢尋找。反正你選擇的對象肯定是毫無武功之輩,要有絲毫修行的痕迹,搭配上那柄武劫,你可能反而不是對手了。」齊勇道,「這樣一想,我自己也能找到對方。嘖嘖嘖,寧宣啊寧宣,你現在這條命好像也不是很有保障咧。」

  「你需要很多天,你能費得起這個時間嗎?」寧宣提醒道,「既然大斗天的人來了,其他龍頭門派自然也少不了。到時候你會有麻煩哦?」

  「龍孽虎煞山的弟子大概率不管這事兒,倒是不熄火……」齊勇怔了一怔,居然老老實實推斷起來。說到這裡沉默了片刻,這一群住在火山裡的瘋子好像確實比較容易和這件事情產生牽連。

  那這麼看來,還真不能對寧宣下手——雖然他也沒想過殺人。

  寧宣卻從中汲取到了有用信息:原來不熄火比較喜歡搞事,下次我換身份吧。

  他隨即笑道,「也就是說,劍可以給你,但我要活下來。你要保證我能夠安全離開這裡,我會給你留下提示的信息,這叫雙贏……齊兄,如何?」

  齊勇眯起了眼,「這是你的計劃么,舍劍求生,倒是光棍。你不怕我抓你下來,對你嚴刑拷打,逼問你那人特徵?」

  「你是大斗天的弟子,應該沒什麼刑法技巧,我試試能不能頂得住唄。」寧宣聳了聳肩,「如果是邪派十二之一,哪怕是常人眼中最有福分的妙我山,只怕在下也扛不住、頂不了。只是在這陽州一個小小的長河派背叛師門事件,又如何能夠讓遠在槐州的妖女們動身呢?」

  齊勇深深看了寧宣一眼,「但是我知道你的身份,更了解你的所在,你就甘心不解決這些疑問嗎?」

  「沒有,我是個很規矩的人,我一點兒也不好奇……噗。」

  「噗?」

  齊勇沒弄明白這小子為什麼一本正經到了最後,卻忽然好像有些憋不住似的笑出了聲。

  「……抱歉,抱歉,在下剛才是笑場了,這也實在沒辦法啊。」寧宣咳咳兩聲,眼睛卻已經眯成了彎月,然後他對著齊勇很是認真地說,「誰叫你已上了大當了呢。」

  齊勇正自疑惑之中,忽然感覺到了賭坊之內,傳來了一股強大的真氣。

  危險,凝澀,強韌,可怖。

  他立刻有了三個想法:

  一:這賭坊里怎麼隱藏如此一個高手。

  二:這小子感知為何比我還快。

  三:我怎麼就上了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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