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可可裙邊(十四)
第53章 可可裙邊(十四)
唐永強心神不寧地哄慰dodo睡覺。
這小傢伙兒估計是被下午的事嚇到了,晚上睡覺特別難哄。
手剛一鬆開,dodo猛地打個冷戰,眼神驚恐地睜開眼睛。
「哦……哦……爸爸沒走……爸爸在呢……」他把身體朝dodo那邊靠過去,手掌輕拍dodo的身體,柔聲哄著他。
Dodo抓著他的手指,癟著嘴,慢慢耷拉下眼皮。
等dodo睡熟了,唐永強躡手躡腳地來到客廳。剛合上房門,他就小跑到茶几前,拿起手機,撥出一串號碼。
電話剛一接通,他就迫不及待地問:「阿斐,聯繫到冰冰了嗎?」
封斐說:「聯繫上了,但是冰冰說她不想回家。」
「她在哪兒?去賓館住了?哪家賓館,我過去接她。」唐永強剛想去拿衣服,猛地想起卧室里的dodo,他懊惱地跺了下腳,「我出不去,dodo睡了。」
「叔叔您別著急,聽冰冰的聲音,她目前的情緒還算穩定,她不說自己在哪兒,但她說待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讓我不要擔心。」
「阿斐,你能過去陪陪她嗎?叔叔真的很擔心她,可她拒絕接我的電話。」唐永強的聲音透著一股為人父的擔憂和無奈。
「我說了,可她不讓,她說想自己一個人靜靜。叔叔,我覺得還是讓她獨自待著吧,以前,我們都太不了解冰冰了,她其實……是個內心很有想法也很倔強的人,她認準的事,誰也攔不住。」
是啊。
他本來想在妻子和女兒之間做個不站隊的旁觀者,等關鍵時刻再出手,誰知個性火爆剛烈的妻子眼裡揉不得沙子,因為輔導班上課的事,母女二人言語激烈,最終演變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他在中間什麼忙也沒幫上,什麼架也沒勸到。
冰冰被打后失魂落魄地衝出家門,謝婉卿也把自己關在書房,後來她被單位叫走,臨走前依舊冷著一張臉。
「你隨時和叔叔保持聯繫,冰冰……就先拜託你了……」封斐說好,唐永強表達了一下歉意,便掛了電話。
他在茶几前站了一會兒,轉身走到女兒房間門口,推門走了進去。
這間布置溫馨的屋子此刻黑沉沉的,沒有一點生氣。他步履沉重地走到床前,緩緩坐下,手指拂過平展的被套。
冰冰,快回來吧,爸爸想你了……
刑警隊。
燈火通明。
刑警們聚在會議室討論案情。
「在調查過程中,有目擊者稱案發前一周,死者曾出現在團結小區,她去那裡做什麼?找人?找的誰?找到后他們又幹了些什麼?這些細節,需要我們一點一點去把它挖出來。」正在發言的是刑警隊從基層借調來協助辦案的顧問謝婉卿。
「可是我們已經去調查過三次了,除了那個六十多歲的目擊者外,沒人承認見過死者。」一名年輕的刑警出聲道。
謝婉卿垂下眼皮思考了一會兒,「要麼,目擊者說謊,要麼,其他人在說謊。說謊者懷有什麼目的,與死者被害肯定有關聯,我認為,我們要抓住這條線,下一步重點排查團結小區的居民,看能不能從那裡找到突破口。」
刑警隊長曾愛濤頷首道:「我同意謝隊的查案思路,這起惡性碎屍案能不能破,這個目擊者是關鍵。老陸,你明天帶著二組三組再去趟團結小區,重點查一下小區住戶。」
「好的,曾隊。」
「一組四組還干之前的活兒,繼續排查死者的社會關係。」曾愛濤說完擺擺手,「散了吧。」
「曾隊,我們今天能回家了嗎,身上都臭了。」有個刑警扯著衣服期盼地問曾愛濤。
「回吧。今晚放假,能回的都回。」曾愛濤大度說道。
會議室里響起一陣歡呼聲,很快,房間里只剩下曾愛濤和謝婉卿兩個人。
「師父,你怎麼還不走?」曾愛濤訝異地問道。
「我不回了,想再捋捋案情。」謝婉卿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揉著眉心,聲音不大地回應說。
曾愛濤神情關切地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累到了?」
最近他們一直沒白日沒黑夜的加班,謝婉卿也陪著他們一起熬,他心裡依舊把她當成隊里的人,所以忽略了謝婉卿目前的生活環境。
她,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叱吒警界的女刑警隊長了。
謝婉卿直起腰,擺手,「沒事,別管我了,你快回去吧,小麗不是催你好幾次了。」
曾愛濤摸了摸鼻子,「師父您還在這兒,我怎麼好意思走,我也不回了。」
「走,走走,快走!」謝婉卿揮手,虛推了他一把,「你在這兒,影響我思路。」
曾愛濤看她態度堅決,無奈地笑了笑,「那……行吧,我今天回去,明天換你回去看dodo。」
「再說吧。快走啊,這怎麼當了隊長還是磨磨唧唧的,一點也不利索。」謝婉卿說。
「好好好,我走,我走,不礙您的眼。」曾愛濤起身,夾著本子朝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頓住腳步,回頭對謝婉卿說:「等破了案,我請唐老師喝酒。」
謝婉卿不耐煩地擺擺手。
曾愛濤走到門外,停下來,朝裡面那抹孤獨的人影望了過去。
這是他的師父。
謝婉卿。
曾愛濤曾是警察學校里混日子的差生,畢業時陰差陽錯被分配到謝婉卿的手下工作。起初,脾氣不對盤的兩人針尖對麥芒,大小摩擦不斷,他被謝婉卿收拾了不止一次兩次,甚至還鬧到局長面前去。他想著謝婉卿受不了了就會把他踢走,他也好窩在某個基層派出所的清閑崗位上躺平養老,誰知,這個脾氣火爆的謝隊長,不但沒把他一腳踹走,還親自帶起他來。他記得剛到警隊那一年,大案要案扎堆湧來,他被迫加班,成天跟著謝婉卿走街串巷,尋找與案件有關的蛛絲馬跡。累了,他們就隨便在路邊攤上對付一口,困了,就貓在車裡打個盹,曾愛濤私下裡無數次腹誹咒罵謝婉卿變態,不是一個正常的女人,可就是這個不正常的女人,在一次抓捕行動中,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他擋住了一顆罪惡的子彈。
看著倒在血泊里仍舊拔槍果斷射向罪犯的謝婉卿,那一刻,深受震撼的曾愛濤猛然意識到自己身體里有什麼東西被喚醒了。
在謝婉卿身上,他不僅學到很多書本上學不到的案件偵破知識,也懂得了作為一名刑事警察,捍衛信仰與揭露真相,才是他們窮其一生所要實現的事業目標。隨著時光的流逝,他從當初那個莽撞無知的警校生一路升至如今的刑警隊長,可以說,謝婉卿對他影響巨大,居功至偉。
他這輩子極少服氣什麼人,但謝婉卿算一個。
這次震驚全市的碎屍案市局成立了專案組,限期破案,他第一時間找到謝婉卿求援,看在往日的師徒情分上,謝婉卿還是來幫他了。
他知道自己這次過分了,師父當年離開警隊,一定是抱了徹底斷絕關係的想法。是他,又把師父拖了回來。
曾愛濤腳步沉重地走著,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那個血色黃昏的情景。
鋪天蓋地的血紅,絕望悲慘的尖叫,失控嘈雜的現場……
曾愛濤縮了縮脖子,脊背上沒來由地起了層雞皮疙瘩。
他回頭又看了一眼會議室那扇敞開的門扉,默默在心裡說了聲對不起。
對不起,師父。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