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可可裙邊（十三）
第52章 可可裙邊（十三）
唐曉冰洗完澡出來，滕熠不在房裡，她低頭拽了拽身上寬大的棉質運動衣，想起了她在團結小區的舊房子里穿著他的衣服四處逛盪的情景。
臉有些發燙，她抿了下唇，手指扯著衣領，鼻子湊上去聞了聞。
清冽乾爽的味道。
像他的人一樣。
門響了。
滕熠進來，看到屋裡的唐曉冰，目光輕閃了一下。
唐曉冰神情不大自然地看了看他，指著浴室，「你可以洗了。」
滕熠走過去，把一個冰袋遞給她，「敷一下，不然明天會腫起來。」
她咬了下嘴唇，接過冰袋，拿在手裡沒動。
滕熠拿起事先找好的衣服進了浴室。
浴室裡面瀰漫著潮濕的水汽，但除了地面濕潤之外，其他地方都清掃過了。她有這個習慣，每次洗完澡后都會把裡面打掃乾淨再出去。
這裡的浴室裝修豪華，整理起來應該不費事。
滕熠抓著衣服下擺，利索地脫掉上衣，解褲子時他朝緊閉的門扉看了看，忽又笑了笑，他鬆開褲扣，蜷著長腿褪下褲子。
他把雙手撐在黑色大理石檯面上，手指在鏡面上輕輕拂過。
鏡子裡面出現一張輪廓銳利的面孔。
他蹙起濃眉，下頜線稜角分明。
這是他。
又不像他。
他盯著鏡子裡面的人，眯著眼睛看了半晌，之後打開籠頭，撩起水，潑向水汽氤氳的鏡面。
他走到沐浴區，擰開花灑開關，赤身站在蓬頭下面，仰起臉，閉著眼睛，接受熱水的沖刷……
滕熠很快便洗出來了。
他上身套了件普通白T，下邊穿了一條牌子的運動短褲，腳上趿拉著人字拖。
唐曉冰坐在床邊接電話，見到他出來，她側過身，聲音低沉的對那邊說：「不說了，我掛了。」
她站起來，看著正用毛巾擦拭頭髮的滕熠，「我今天……能不能住這兒……」
滕熠手指一頓，毛巾的紋理擦過頭皮，帶來一陣沙沙的感覺。
他慢慢抬起頭，眼神漆黑地看著她，「唐曉冰……」
她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子堅決：「我今天不想回家。」
滕熠瘦窄的臉龐在光影下顯得愈發深邃，他深深地盯了她一眼，「想好了？」
她神色一凝，但毫不猶豫地點頭，「嗯。」
想好了。
從她讓警察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她就想清楚了。
她太糾結於過去的自己，因此陷入自責和自卑的怪圈，根本沒有時間來深刻思考她的現在和未來。謝婉卿的一巴掌打碎了母女間好不容易維持的平衡，卻也讓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懦弱和卑微。那是過去的自己，是她不喜歡的自己，是她從始至終都想要拋棄的自己。
雖然挨打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他，但她明白，在他們的關係裡面，她也是一個懦弱的逃兵。
她不是個什麼都不懂的人，相反，經歷過那段刻骨銘心又異常慘烈的愛情之後，她變得比大多數女孩都要敏感，都要反應劇烈。相遇之後，他有意無意所做的一切，在她這裡，那些微小的細枝末節都會被無限放大。這麼多年了，像她始終無法忘記他一樣，他也把她藏在心底最深的地方，她一直都在那裡，從來沒有消失過。
在醫院裡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她就知道自己邁過了人生中最難最高的那道坎兒。既然命運安排他們做了主角，那麼便從他開始吧，她要把那個卑微的自己，懦弱的自己，戴著假面具的自己統統都趕出她的世界。
這次，她要做回那個勇敢無畏的唐曉冰。
滕熠的目光掠過她臉上那片扎眼的紅腫，心裡莫名襲來一陣尖銳的疼痛。
他把毛巾丟在桌上，指了指門口，「先吃飯吧。」
她走了幾步，忽然停下來，抓住他的胳膊。
他回過頭，漆黑的眼睛裡帶著一絲疑問。
「我能喝點酒嗎？」
他下意識的想說不行，但看到那張帶了絲懇求意味的臉龐，他微微蹙了下眉，輕輕嗯了一聲。
她朝他燦然笑開。
他心中悸動，反手一把扣緊她的手，拉她出門。
她愕然垂眸，看著兩人手心相連的地方，僵在臉上的笑容豁然間再次綻開。
「嫂子，你慢點喝，哎哎，慢點……我去！又干光了！」宋展看著面前把啤酒杯倒過來豎在頭頂的唐曉冰，頓時覺得自己的狀態沒那麼好了。
「我喝了……你……你快點……別慫……」唐曉冰目光迷離地指著宋展，抬高音量催促道。
宋展伸腳踹了一下身邊的胡旭旭，「小五，去叫頭兒過來啊……」
胡旭旭喝得頭昏腦漲的，以為宋展要找他碰杯，他拿起酒杯，搖搖晃晃的去找宋展的杯子，「來！干！」
「……」
宋展快哭了。
唐曉冰把酒滿上，她轉過頭，尋找目標。
找到了。
她嘿嘿一笑，屁股朝右邊的人挪了挪，「嵐姐，我敬你……一杯……」
「以什麼名義呢？你敬我酒。」丁嵐的面頰粉粉的，看向她的眼神里似蒙著一層霧，讓人捉摸不透。
什麼名義。
唐曉冰蹙著眉頭，很努力很認真地想了幾秒鐘，忽然，她抬起頭，笑容滿滿地說：「我謝謝你啊……對……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謝你肯繼續做我們的……嵐姐……真的……謝謝你……我先干為敬！」說完，她就仰起頭，咕咚咕咚喝光了自己杯中的啤酒。
丁嵐扯了扯嘴角，端起酒杯，也是一飲而盡。
「我知道……被人拒絕的滋味……不好受……這裡……很疼……」唐曉冰用力拍打著自己的前胸，咚咚的響聲刺激得宋展他們心驚肉跳的。
「嫂子，你喝多了，我帶你出去透透氣。」宋展怕唐曉冰壞了氣氛，架著她的胳膊想把她帶走。
「我沒喝多……」誰知唐曉冰一把揮開他的手，身體朝丁嵐那邊一歪，整個人都扒在丁嵐身上了。
丁嵐被她撞得晃了晃，低下頭，卻看到唐曉冰黑黝黝的眼睛，正望著她：「嵐姐……他……真的不行……我很喜歡……很喜歡他……是他的話……我不想讓……不想……」
宋展的腦子裡嗡一聲炸開一團白光，他騰一下起身，攙著唐曉冰的胳膊把她強拉起來，「你肯定喝多了，走，我帶你醒酒去。」
唐曉冰皺眉，掰他的手，宋展絲毫不為所動，他半拖半拉著唐曉冰離開酒桌，同時掛著笑容對丁嵐說：「嵐姐，您別跟她一般見識啊，嫂……不是，唐曉冰她就是個酒瘋子，她說什麼你可別往心裡去。」
田慎捂著額頭，在桌下踹了宋展一腳：「還不快走，費什麼話啊。」
宋展瞪了他一眼，扶著唐曉冰走了。
田慎起身，拿起酒瓶給丁嵐的杯子里倒滿酒。
橙黃色的酒液在杯子里泛起細小的泡沫。
「來，嵐姐，敬你。這些年，佳亮和戰鷹多虧有你，才發展到今天的規模，謝了啊。」田慎舉杯喝酒。
丁嵐笑了笑，低頭，喝了半杯。
有腳步聲響起。
很快，兩個高大的身影平行而至。
滕熠四下里看了看，剛想說話，丁嵐拍了拍身邊的凳子，笑著說：「別找了，人喝多了，被小四兒帶走醒酒去了。」
滕熠笑了笑。
神情自然的在丁嵐身邊坐下，祁文強順勢坐在滕熠旁邊。
丁嵐舉起半杯酒，沖著滕熠翹了翹下巴，眼神帶笑地說：「這杯酒本來是要回敬冰冰的，但她不在，你就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