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可可裙邊（十二）
第51章 可可裙邊（十二）
佳亮汽美後院有片空地，扯開伸縮雨棚就成了天然燒烤聖地。
祁文強嘴裡叼著煙，眯著眼睛把串著肉塊的鐵簽子翻了個面。肥瘦相間的羊肉遇熱開始融化，粘稠的羊油落在炭火上，發出滋滋啦啦的響聲。
棚下擱著兩張方桌，一個用來放食物，一個用來當餐桌。
田慎他們已經吃了幾輪了。
啤酒瓶散了一地，圍坐在桌前的人一邊喝酒一邊吹牛。
笑聲不斷。
宋展沖著祁文強喊道：「二哥，烤茄子好了沒有，嵐姐馬上過來了。」
祁文強擺擺手，「快了。」
他用夾子按了按烤架上的錫紙，翻了個面，等待的空隙，他用手指夾著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大雨澆在防水棚布上，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四周黑漆漆的，空氣里瀰漫著雨水和孜然的味道。
祁文強愜意地眯了眯眼睛。
通往前面店面的廊道上亮起燈光，一高一矮兩個人影貼靠在一起走了過來。
不止是祁文強，桌前剛還囂張恣意的笑聲此刻也靜了下來。
大家都在看著剛走進雨棚的兩個人。
滕熠撤回搭在唐曉冰頭頂上方的手，重新插進兜里。
他看人時總是很直接，水一般清亮的眼神，總會讓對方先移開視線。
爐火那邊傳來的噼啪聲，愈發顯得四周安靜得出奇。
宋展左右看看，轉了轉眼珠，嘴角向上一勾，起身主動打招呼，「哎呀，我說眼皮總跳呢，原來是嫂子來了啊，快快，快過來坐。」
唐曉冰面色微紅地看向滕熠。
宋展踹了身邊的胡旭旭一腳，小聲提醒說：「讓位啊，大哥。」
胡旭旭正要起身，卻聽滕熠說：「你們先吃著，我帶她進去洗個澡。」
宋展聞聲眼睛瞪得滾圓，其他人也是一副被刺激到的模樣。烤爐前的祁文強笑了笑，把錫紙夾出來，放在托盤裡面。
滕熠帶著唐曉冰去他住的房間。
剛走進通行廊道就看到前方走來一個人影。
人未到，香氣先到。
狹路相逢，雙方均是一個緊急剎車，昏黃的燈光下，顯出彼此眼中的愕然。
「嵐姐。」滕熠先打破沉默，主動招呼。
「嵐……姐……」唐曉冰猶豫了一下，也隨著滕熠的稱呼叫了丁嵐。
「喔，我們行里有個培訓，剛下班……」丁嵐盤著頭，眼角眉梢透著一層淡淡的倦意。她估計是從單位直接過來的，身上穿著一件修身的淡藍色條紋襯衫，下身是一條緊緊包裹臀部的深藍色西裝裙，今晚的她看上去很正式，和生日會那晚璀璨奪目的形象大相徑庭。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丁嵐的視線有意無意地掃過滕熠身邊的唐曉冰。
「我帶她進去沖個澡，剛淋雨了。」
丁嵐表情驚訝地看了看他，滕熠神情自然，任她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掃了幾個來回。
「哦，那快去吧，別凍感冒了。」丁嵐指著兩人濕漉漉的頭髮，不動聲色地說。
滕熠伸臂把唐曉冰往後拽了一把，又指著通道，「你先過吧，他們都在後院呢。」
丁嵐看了看他們，點點頭，徑直走了過去。
「這邊。」滕熠帶著唐曉冰穿過一扇門，來到店裡。
他打開燈，讓唐曉冰稍等一下，他去前頭鎖門。
唐曉冰借著燈光，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地方。
四周飄著一股淡淡的機器油的味道，高大的不鏽鋼貨架在昏暗處閃著冷光。
她看到玻璃門處的巨大實木茶桌，上面擺著她熟悉的各式泡茶器具，居中靠前的位置，一個舉著右手的白瓷招財貓正笑眯眯地看著她。
忽然，前面傳來一陣巨大的聲響。
她嚇了一跳，朝那邊看了看，發現之前能夠看見街景的玻璃門被捲簾門擋住了。
那邊一片黑暗。
很快，滕熠走了過來。
他看了看站在茶桌前的唐曉冰，指著台階上的黑色木門，「那個屋。」
他推開房門，手順勢在牆壁上一摸，燈亮了。
唐曉冰跟在他的身後進門。
這是個裝修豪華的套間，裡面有桌有床，有衣櫃，還有獨立的衛浴。
屋裡收拾得很乾凈。窗檯放著幾盆長勢茂盛的綠蘿，窗帘是淺灰色搭配白色的薄紗，書桌上堆放著一排書籍，書旁邊豎著一個造型別緻的檯燈，這裡的床比她睡的床要寬大許多，床頭是一看就很好靠的軟包，床頭櫃和床體顏色一樣，上面各擺著一對白色古典風的檯燈，她注意到，右側床頭柜上放著幾本書，還有一個外觀熟悉的糖盒。
床鋪得很平整，床單被罩是充滿冷感的深海藍色調，在床角位置，隨意堆著幾件衣服。
「你平常住這裡？」唐曉冰走過去，拿起床角的衣服，順手疊了起來。
「嗯。」滕熠拉開櫃門，在裡面翻了幾下，拿出一套棉質運動衣。
他回過頭，看到正在疊衣服的唐曉冰，不由得愣了愣。
燈光下的唐曉冰看上去比平時多了一些成熟溫順的氣質，這樣的唐曉冰，柔軟得讓他感到有些陌生。她平時估計很少做這種事情，疊衣服的動作看上去有些笨拙，但態度是認真的，弓著腰，低著頭一件一件把衣服疊好，摞在一起。
她的手指在燈光下發出瑩潤的光澤，他注視著她的手，心也跟著那幾根手指上下浮動。
空氣里飄著淡淡的香氣。
她側了下臉，他的視線在那一片紅腫的面頰上停了一瞬，又緩緩移開。
窗外雨聲琳琅，他把衣服遞過去，「你去洗吧。」
她接過衣服，輕輕抿了下唇，嗯了聲。
她進去洗澡了。
水聲混雜著雨聲，讓屋子裡的空氣變得又悶又燥。他拉開門出去，姿態懶散地靠在牆上，點了一支煙，慢慢抽著。
白日里喧鬧的門店此刻又黑又靜，透過燈光，隱約可以看出車間的輪廓。
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被虛化了，穿過這片寂靜的空間，他像是回到了多年前，他和她還在一起的時光。
那個時候，她每天像只聒噪又可愛的小喜鵲一樣在他身邊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她很愛笑，一笑起來眼眸亮得像天上的星子，頰邊的酒窩若隱若現，給人帶來如沐春風般的溫暖。
她待他，一直很好。
他還記得，她在十八歲生日時許下的願望。在他送的普普通通的奶油蛋糕前，她那樣大聲的不害羞地祈願他們永遠不要長大，永遠快樂無憂的在一起。
永遠有多遠，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如今的他們，卻再也回不去那時的單純和美好了。
其實每個人的成長是不可逆的，也是無從選擇的，如果說他的成長意味著無休止的殘酷的陣痛，那唐曉冰的變化則是無聲無息，無察無覺，潛移默化的。彷彿時光書只是被風吹著向後翻了一頁，她卻在這一瞬間就長大了。
他們，不知不覺中，都長大了。
成長不可逆，一歲有一歲的經歷，一天有一天的閱歷和感悟。
時光的流逝讓他擁有了成熟的心態，獨當一面的迎接生活里的波濤洶湧，每一次觸底反彈都是一次觸及心靈的成長。正如一位作家說的那樣，他是一個活在陰溝里，仍舊仰望星空的人。
在生活的捶打和磨練之下，他早已突破極限，成為內心強大的人。他能夠承受一切暴風驟雨，承受一切逆境，和一切的不容易。
這裡面，當然也包括她。
如果她願意。
他不會再猶豫，會帶著她一起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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