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茉莉奶綠（四）
第12章 茉莉奶綠（四）
嘿！
還真多了一口。
孫慶芳眼睛瞪得滾圓，口罩中央明顯塌下去一塊，她捩轉胖胖的身子歪在一側，仔細打量著滕熠身後的姑娘。
姑娘臉上戴著口罩，面貌看不全，但露出來的眉眼卻好看得緊，長長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雙眼皮，個頭不算高，人也瘦，可站在高高大大的滕熠身邊，卻讓人心裡生出一種種說不出的感覺。
這種感覺叫什麼來著？
正上高中的孫女經常在家裡念叨的，那什麼……什麼P……
想起來了！
C——P！
對對對，就是CP，孫女可教了她好幾遍呢，CP就是天生一對，眼前這兩個外形出色的年輕人，那可不就是天生一對！
「姑娘，你叫啥名啊？」孫慶芳還是沒忍住好奇，湊近了問道。
「唐曉冰。」
「唐曉冰，小冰冰，哎呦，這名字好聽，好聽。」
滕熠皺眉：「孫姨。」
孫慶芳伸手點了點滕熠，露在口罩外的眉眼裡溢滿笑意，「你這小子，不吭不哈的給你孫姨整這出是吧，行，真有你的，這次算你贏！」孫慶芳話音剛落對門剛做完核酸的鄰居就插話進來，「恭喜你啊，滕熠，到時候辦喜事，你可別忘了知會我們這些老街坊一聲。」
「我……」滕熠沒顧上回答，孫慶芳在一旁猛跺了一下腳：「他敢不說！他要是敢背著咱們團結的街坊悄悄干大事，我第一個收拾他！」
「支持您，孫姨，您放心，我們都聽您指揮！」鄰居笑著表明態度，又沖滕熠揮揮手，「滕熠，我最近訂了輛車，到時去你那兒做裝飾，你可得給我便宜點啊。」
滕熠舉起手，比了個OK的手勢。
「趕緊回，回吧，現在可不是嘮嗑的時候。」孫慶芳催促501的住戶趕緊關門。
滕熠拉下口罩，長腿分開，扎了個馬步，配合大白採樣，孫慶芳望著那張與記憶中相似卻又有諸多不同的嚴肅面孔，不由得聯想起去世的老友。
「你媽要是活著，該有多高興啊。」孫慶芳眼睛紅紅地嘟噥道。
滕熠的母親宋江茹是個很善良的女人，話不多，手勤，人長得漂亮，性格也溫順，與她這炮仗性格是兩個極端，或許是緣分使然，性格迥異的兩人從年輕的時候就能處到一塊去，每每遇上，總能拉著手說上半天的話。
唉……
可惜啊。
只可惜命運作弄，讓她嫁給滕坤那樣的男人，不僅毀了她的一生，還把滕熠給坑了。
想起滕熠，孫阿姨的心裡就泛起一陣陣針扎似的疼痛。多好的孩子啊，人長得俊又懂事，差點就當上飛行員了，就差那麼一點，卻因為滕坤……
滕坤。
這個殺千刀的貨，該死的人是他啊。
孫慶芳用力吸了吸鼻子，把眼眶裡湧起的潮意壓下去，她目光下移，落在滕熠腳上，「腳咋樣了？需要去醫院不……」
滕熠搖頭，「不用了，孫姨。」
「要不是你把腳傷了，這次也輪不到我老婆子親自上陣！咱團結啊，有你就足夠了。」
「是我不好。」滕熠說。
「你就是這樣，認錯第一名，可就是不改！」孫慶芳不滿地瞪著他。
滕熠臉上的口罩動了動，似是在笑。
孫姨顯然不打算放過他，「你說你踏踏實實當你的洗車行老闆不好嗎，生意又不差，以你的能力搞個幾年換套大房子跟玩似的。可你這倔小子卻跟中了邪一樣，非得賠本折買賣的去搞什麼救……什麼救……滕熠，你那玩意是啥？」
「救援。」滕熠的聲音里夾雜著一絲無奈。
孫慶芳口中發出嘖嘖兩聲，又心疼又惱，「你那是救援嗎？我看是送命！要不是你王叔認齣電視上的人是你，我還不知道你前陣子消失原來是去山裡救人了！那幾個迷路的驢子也是混賬，天不好還敢往山裡鑽，他們放飛自我也別浪費公共資源呀，鬧得幾百人上山找他們，最後還把你給傷了。」
李書記忍不住笑了，「孫姐，那是驢友，不是驢子。」
孫慶芳嗤了聲，「害我們滕熠的人，在我這兒就是瘋驢子！」
此刻大白剛把棉簽放進唐曉冰嘴裡，朝里送了送，忽然覺得眼前人晃了一下，「別……」大白只來得及發出一個蒼白急促的單音，就見唐曉冰神情痛楚地捂著嘴猛咳起來。
大白看著手裡沾了血的棉簽，被嚇愣了。
周圍的人也停下來，驚訝地看著大白和唐曉冰。
滕熠的目光掃過大白手裡的東西，眉頭間多了幾重溝壑，「你怎麼樣？」
他的聲音低沉。
「沒事，沒事……」唐曉冰邊咳邊擺手，「換一根棉簽吧，這次我好好配合。咳！咳咳！」
孫慶芳趕緊上前來察看唐曉冰的情況，見不礙事就讓大白繼續採樣了。
這次一切順利，唐曉冰也不咳嗽了。
孫慶芳的注意力又轉回滕熠身上，「你說說你，動不動的就搞身傷回來，問你你還不承認。你以為你媽沒了，你爸坐監了，就沒人管你了？我可告訴你，我還活著呢，只要我孫慶芳還在，我就得管著你，不能讓你胡來！」
滕熠性子冷，但對孫慶芳是沒一點辦法，他隔著口罩摸了摸鼻子，低聲應承說：「我以後注意。」
孫慶芳想說什麼又顧慮唐曉冰的感受，最後還是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
走之前，李書記沖著滕熠豎起大拇指，「新聞報道我看了，年輕人，好樣的！」
「李書記，快點！走了！」孫慶芳站在樓梯口喊。
待人走遠，滕熠關上房門。
轉頭，卻看見唐曉冰站在他面前。
她還戴著淡藍色的醫用外科口罩，一雙大眼睛微微發紅。
「滕熠……你媽媽……阿姨她……」聲音打著顫，眼睛更紅了，像兔子眼一樣。
滕熠目光極深地盯了她一眼，慢慢轉過頭，看著窗外的天空。雨後初霽，一道陽光正穿透厚厚的雲層，照在屋檐上。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以為……以為……」她以為宋江茹只是碰巧不在家。畢竟主卧那頂粉色薄紗的蚊帳，斗櫃玻璃門裡的塑料髮夾，窗台上擴展滋生的蔓蔓青蘿，無不向外人昭示房間主人的女性身份。
所以，她才誤會了。
沒想到，阿姨，竟已經走了。
永遠的離開了。
那個曾執著她的手，溫柔地呵護她，喊她冰冰的美麗女人。
那個奮不顧身撞向刀鋒的決絕女子……
利刃穿透腹膜，刺骨的冰冷，漫天的血色在身體上化作一朵朵艷麗的血花……
心裡驟然一痛，眼睛跟著模糊了。
滕熠轉回頭，目光定定地望著她，「不關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