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盤山之蛇
這是一個玄奇的世界。
各種生靈像是突破了自然法則的束縛，長成難以想象的模樣。
一顆模樣怪異的歪脖子松樹斜掛在岩壁之間，比周圍的樹木大出百倍不止，遠遠望去就像是山峰長出的一條手臂，它的枝頭結滿了金澄澄的果實，無數銀色的身影在其上往複縱跳；
一株生機盎然的蘭花佔滿整片山坡，密密匝匝的龐大枝葉上遍布流動的幽芒，它們順著葉脈聚到花株中央，彙集起明亮的光華，宛如一輪碧藍的月亮；
一束粗壯的青藤橫跨兩峰，藤下垂著數不清的紫紅花串，彷彿從天而降的緋色瀑布墜落深谷，不計其數的飛鳥環繞著糾纏的藤葉徘徊起降；
一面背陰的峻峭崖壁上，生滿了密密麻麻的球狀孢菇，這些碩大無比的孢菇周身遍布著細密的裂紋，其間滲出的晶紅汁液引來無數青色光點在周圍漂浮遊盪……
縱橫交錯的山川湖澤之間，參天巨木隨處可見，奇花異草漫山遍野，無數生命繁衍生息，茁壯成長。
墨塵、姬雨、蘇雪顏三人看到一望無際的湖泊深處龐大無比的黑影緩緩游移，看到巨型洞窟里尖牙利齒森然鱗甲來回晃動，看到瘴氣瀰漫的沼澤邊緣細長的身形蜿蜒遊走，看到蒼茫雲海中遮天蔽日的巨大身影穿行沉浮，看到崇山峻岭間騰挪飛躍的矯健身形如夢似電……
森林裡高大的樹木成片倒塌，幽靜的深潭爆發出衝天的水花，大量的碎岩從山巔不停滾下，也不知都是些怎樣的龐然大物在追逐翻滾，爭鬥搏殺。這些匪夷所思的生靈偶然露出一鱗半爪，就讓他們震撼到無以復加。
前方雲海逐漸密集，遮住了三人戀戀不捨的目光。滿眼所見的一切都在向他們宣示，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界。
「好了。」姬雨長呼一口氣。「現在可以告訴你們了。」
「為什麼剛剛不能說？」墨塵對姬雨如此了解修仙世界一事，十分好奇。
「那是因為我們家有祖訓，離開凡世之前，不得向旁人吐露秘密。」姬雨說完洒然一笑。「現在沒事了，已經到了修仙界。」
「其實我們家祖輩里，有一位了不得的修仙者，在龍凰宗擔任長老。」姬雨神色中帶著幾分得意。「他老人家雖然已經上千歲，但仍舊關照族中小輩。只要族內有人身具靈根，就可以去投奔他。」
「怪不得你當初選擇宗門時決定得那麼快。」墨塵恍然大悟。
「我們家族幾乎每一代都會有人前往龍凰宗。」姬雨從懷裡掏出一本書冊，翻到某頁展示給兩人。「這位姬良，是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後面大概再跟七八個爺爺。他是我這一脈的直系祖輩，現在已經幾百歲了，也是一位宗門長老。」
墨塵和蘇雪顏聽得一陣發暈。
隨著姬雨的講述，兩人了解到諸多聞所未聞的隱秘。
原來他們曾經所處的地方，由於靈氣極為稀薄，在青玦大陸被稱為絕靈之地。
絕靈之地由八大宗門直轄，通過仙緣大會招收弟子，不光妖獸難侵，其他修仙勢力也無法插手，是一片難得的凡人聚居區。
依姬雨所言，絕靈之地雖然生活的都是凡人，但其實背後有八宗在操控。凡世共尊的天子不過是八宗扶植的傀儡，用以維持天下平衡，減少戰亂髮生，如此各宗才能招收到更多身具靈根的弟子。
而八宗之所以如此，則是因為目前修仙界正處在繁榮復甦的大潮之中，各宗都在迅猛擴張，增強自身實力。
墨塵內心震驚，但仔細一想又很快接受。孩童們前去修仙，朝廷明明得不到什麼好處，但各地州府卻都平白給予家屬千兩白銀補助，而且從不拖延兌付。很明顯，統治者在背後全力配合八大宗門招收弟子。
飛舟安靜地行駛，三人熱鬧地聊天。
一望無際的雲海之中，半截山峰突兀聳出，恰好在飛舟前進的方向。山峰上籠著一層灰白霧氣，只能見到幢幢黑影，看不清晰。
最頂層的甲板之上。一襲紅裙的妙玉亭亭而立，望向那截山峰，漫不經心地理著幾縷垂落的髮絲。
一位青衣老者不知何時出現在妙玉身旁，背負雙手，氣度超然。
「一條小蛇而已。您老還不放心我嗎？」妙玉淡淡地說。「要是它還算識相，我便饒它一命。」
老者微微一笑，沒有開口。
飛舟筆直前行，逐漸靠近那截山峰。
灰白霧氣輕輕翻滾起來，一對無比巨大的豎瞳在霧中悄然亮起，散發出慘綠色的熒光。
「有眼無珠。」妙玉神色微冷，玉面含霜。
這艘可載數千人的樓船，在雲海與山峰的映襯下，顯得分外渺小。
灰白霧氣中漆黑的身影開始緩緩蠕動，隱隱透出的龐大身形教人從心底里感到驚怖。
墨塵三人聊得正歡，對一切渾然不覺。
就在飛舟掠過山峰之時，一顆恐怖的蛇頭張著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獠牙，閃電般衝破灰霧，上百丈粗的驚人蛇身從峰頂迅猛探出，想要一口將整艘飛舟吞入腹中。
一片赤紅火光忽然從船頂滔天而起，爆發出駭人的熱浪，直直撞入巨蛇口內。
粗壯的蛇身僵硬了一瞬，而後縮回霧中瘋狂抽搐起來，發出歇斯底里的嘶鳴。峰頂的灰霧瞬間沸騰，傳出山崩地裂的恐怖聲響，無數碎石四散飛射。
一截巨大的蛇尾猛然從雲海下竄起，帶著呼嘯的烈風，向飛舟怒拍而來。
還不等這氣勢洶洶的蛇尾近身，一道耀眼的火線便從舟頂射出，彷彿熱刀切入牛油一般，輕鬆將這比船身還粗的蛇尾斬成兩段。
巨量蛇血噴射而出，隨著激烈的甩動漫天潑灑，如同一場傾盆血雨，將雲海打穿得千瘡百孔。
大蛇尾巴被斬斷，痛苦萬分，發出一聲低沉而洪亮的嘶鳴，從灰霧中昂起頭顱。它的眼神狀若瘋狂，散發出極為危險的氣息。
大蛇張開巨口，將周身霧氣一吸而入，整座峰頂的灰霧轉眼間消失無蹤，顯露出它駭人的身形。
只見一條超乎想象的巨蛇盤繞著山體，粗壯的蛇身好似無窮無盡，一路延伸到雲海之下，也不知究竟多長。
大蛇背部，生有一對鱗翼。這對翅膀雖然不小，但相比於它恐怖的身形卻顯得極為袖珍。在山頂灰霧被大蛇一吸而盡之後，這對小巧的鱗翼轉眼間變得色彩斑斕，絢麗萬分。
「不知好歹。」船頂的妙玉冷哼一聲，化作一道赤光衝天而起。
雲海上頓時爆發出明亮的光芒，一隻通體赤紅的大鳥橫空展翅，浴火而出。
妙玉所化火鸞身長不過百丈，與巨蛇這等龐然大物比起來顯得十分玲瓏，但是身後升起一片滔天紅霞，氣勢驚人。
巨蛇眼中的瘋狂稍斂，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些許畏懼。
火鸞雙翼一拍，漫天紅霞化作滾滾火浪，向著大蛇劈頭蓋去。大蛇蠕動的身軀猛然一緊，深深勒入山體之中，張口噴出一股五彩斑斕的毒霧。
赤紅火浪撞上漫天毒霧，發出鐵器淬火般的嗤嗤聲響，斑斕毒霧冰消氣化，轉眼之間就被燒得乾乾淨淨。
滔天火浪余勢不減地撞在大蛇身上，爆裂而開，將它半身燒得焦黑，大塊鱗片紛紛脫落，皮肉翻卷，露骨森森。
巨蛇痛極，蛇身猛烈地翻滾糾纏，將整座山頭絞得稀爛。無盡巨石滾落而下，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妙玉所化火鸞明顯沒有放過它的意思，渾身上下冒出熊熊火光，明亮得像是一輪小太陽，不可直視。
伴隨著一聲嘹亮的啼鳴，無窮無盡的赤金色火雨傾瀉而下，像是一道火焰瀑布從天而降，將整座山峰完全覆蓋在內。
這股恐怖的流火還未落下，方圓數里的雲氣就已經被滾滾熱浪一蒸而盡，形成一圈廣闊的空洞。
雲海下蜿蜒不知多少里的蛇身只顯露了一瞬，就被無盡火雨徹底淹沒。
當耀眼的火光斂去之後，這座格外高峻的巍峨巨山變得焦黑一片，峰頂已經不知所蹤。滾燙的熔漿匯聚成河，順著陡峭的山壁奔騰而下，像是一條條通紅的裂紋，在山體上恣意蔓延。
瞬息之間，一條龐然大物被從這世間抹去，只餘下一道道巨大的環形凹痕作為它曾經存在過的見證。
飛舟上的青衣老者搖了搖頭，翻手取出一隻幽藍銅鼎，托在掌心。
老者輕輕將它拋起。銅鼎升入高空，迎風而漲，不一會就變成千丈大小，遮天蔽日。
這座磅礴巨鼎緩緩傾斜，一股大水頓時從鼎口漫涌而出，傾瀉而下。
鼎中無窮無盡的水流宛如天河墜落，沖刷在山體之上。奔騰的熔漿與大水一觸，蒸騰起出濃烈的白霧，將整座焦黑的山體都包裹其中。
滾滾熔漿還未及地，又再度凝固成岩。
「修行不易，還是少造殺孽為好。」老者收回銅鼎，對重新化為人形的妙玉說道。
「這等蠢物，死不足惜。」妙玉撇撇嘴，不以為然。
老者發出無奈的輕嘆，祭出一口碧綠小鍾，懸在飛舟頂上。
碧鍾漲到丈許大小后，微微震動起來，發出陣陣無形聲波，傳盪向遠方。
自此之後，飛舟穿越大荒，再未受到襲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