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再見雪顏
仙師降世業已半月。
大會接近尾聲。江寧城中的人山人海散去大半，登臨飛仙島的孩童數量也從之前的每日數百個銳減至零星幾人。
冊錄殿內，無事可做的各宗弟子正在悠閑地聊天。
一位重岩宗的黑衣青年帶著個小姑娘邁步而入。
小姑娘眉目如畫，肌膚勝雪，身著一件滾著花邊的月白單衫，腰間用墨緞系著一襲松花綠長裙，腳下的石青布履上綉著淡黃色雲紋，模樣打扮清麗可人，像一道明媚的春光照進人心裡。
殿內一眾人等止住話頭，齊齊看來。
「來這裡。」一位望月宗的紫衣少女見了小姑娘分外高興，當先朝她招招手。
小姑娘乖乖坐到了紫衣少女身前，幾位男弟子相顧一笑。
「蘇雪顏？」紫衣少女接過小姑娘的身份牌，念出她的名字。
「嗯。」小姑娘點點頭。
「咦？」紫衣少女把玉牌翻到背面，見其上寫著「水」、「玄中」、「陰十」幾個字。「你的主靈根居然是純陰，很難得啊。」
「純陰之體？」周圍的弟子們紛紛圍聚過來。
眾人拿過雪顏的身份玉牌，像見了寶貝一般傳閱起來。
那位帶蘇雪顏進殿的黑衣青年不禁笑道：「別這麼大驚小怪，好像沒見過似的。」
「雖然宗內是有一些，但在這裡還真是第一次看到。」一位神隱宗的白衣少年介面。
「這位小妹妹要是純陰的火靈根就好了。我們宗內好幾門厲害的陰火功法缺人傳承，長老還特意囑託我注意一下純陰體質呢。」天火宗的紅袍少年忍不住嘆了口氣。
「好了好了，都別圍著了。」紫衣少女驅散眾人，開始為雪顏登記信息。
待諸事辦妥，蘇雪顏剛要起身，忽又頓住，說道：「這位姐姐，可以問你件事嗎？」
「可以啊。」紫衣少女笑容溫和。
「請問你有見過一位叫墨塵的嗎？」雪顏斟酌著開口。「他大概是十幾天前上島的。」
「我幫你查查。」紫衣女子身後架子上，一卷玉冊浮空而起，徑直飛到她身前。
紫衣少女攤開玉冊，其上空白一片，但當她伸出手從玉冊上輕輕撫過之後，卻彷彿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找到一個叫墨塵的，家住江寧城梅嶺縣西林鄉。是這個嗎？」紫衣少女縴手微頓，又繼續開口。「還有一個莫誠，家住通州府……」
「就是第一個。」蘇雪顏露出驚喜的表情。
「黃階下品木靈根，住在丁丑院，選了龍凰宗。」紫衣少女將墨塵的信息一一報出。
「他已經選好宗門了嗎？」蘇雪顏微微一愣，接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那我也選龍凰宗，可以嗎？」
「小妹妹，可別這麼草率。選擇宗門對一個人來說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要被別人干擾。」紫衣少女聞言一笑，趕忙勸誡。「將來的路長著呢，你要自己做決定。還有幾日，你好好考慮清楚再過來吧。」
「好的，謝謝姐姐。」蘇雪顏臉上一紅，朝紫衣少女躬身道謝。
墨塵坐在窗外廊道上，看著天空發獃。自從選擇好宗門之後，他的生活變得單調起來。
這些天里，他和姬雨兩人已經將周邊能到的地方逛了個遍，陷入百無聊賴的境地。天氣涼爽時，他們就前往明心道上看熱鬧，陽光強烈時，他們又躲回屋子裡乘涼。
墨塵頭些天還密切關注有沒有熟人登島，但此時早已經放棄了，因為他們不可能拖到現在才來。
葛青自從被測出擁有絕頂的修仙資質之後，就不見蹤影。墨塵除了知道他被神隱宗太上老祖收為弟子，再沒聽到其他任何消息。
在這段空曠的時間裡，墨塵慢慢接受了曾經的朋友都將遠去的事實。
咚咚，兩記輕柔的敲門聲響起。
「誰啊？」姬雨起身拉開房門，見外面立著一位秀氣的小姑娘。
「抱歉，我在找人。」蘇雪顏伸頭向屋內看了看，沒見到有其他人，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打擾你了。」
「哦哦，沒事沒事。」姬雨答完，正要將房門關上，墨塵忽然從他背後竄出。
墨塵叫住那位走向旁邊房間的小姑娘，有些不確定地說：「你是……」
小姑娘聞言身體一震，轉過頭來。
「雪顏！」墨塵見到那張時常挂念的臉龐，欣喜若狂。「你怎麼來了？」
「墨塵。」蘇雪顏露出驚喜萬分的神情，快步走到墨塵跟前站定。
兩人對視一瞬，目光又匆忙錯開。
「你朋友嗎？」姬雨看看兩人，好奇地問。
「嗯，她以前常來我家玩。」不知為什麼，墨塵言語間有些局促。
蘇雪顏站在原地，動作也有些不自然。
「請進，到屋裡說吧。」姬雨落落大方。
三人走入房內，墨塵給蘇雪顏拉了張椅子坐下。
「你好，我叫姬雨。」姬雨走過來，主動開口。
「你……你好，我叫蘇雪顏。」蘇雪顏甫一坐下，聽到姬雨的話連忙又站了起來。
「這是我在島上認識的朋友。」墨塵這時才想起來該做個介紹。「他家在毗陵。」
他一時有些語塞，便轉問蘇雪顏：「雪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冊錄殿的師姐告訴我的。」蘇雪顏見兩人都找地方坐下了，自己也重新坐回椅子上。
「怪不得。」墨塵恍然。「對了，葛青也來了。他資質特別好，已經被神隱宗的太上老祖收為弟子了。」
「啊，那個純陽至雷靈根的就是葛青啊。」蘇雪顏輕掩檀口，驚呼出聲。「剛剛路上方師兄還跟我講了這個。」
「我聽人說他的天賦世間罕見，千年難遇。」姬雨忍不住感慨。「你們真好，三個認識的人一塊登島。」
「但又不能在一個宗門。」墨塵把手一攤，頗為無奈。「對了，雪顏，你來看看這個，你也要考慮考慮該選哪個宗門了。」
墨塵說著就起身去拿柜子上的書冊。
「剛剛方師兄給我介紹過八大宗門了，我比較喜歡龍凰宗。」蘇雪顏臉有些發紅。
「啊？」墨塵和姬雨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掩飾不住的驚訝。
「這麼巧的嘛，我們兩個也是選的龍凰宗。」姬雨大笑起來。
「雪顏你別急著決定。」墨塵怕她了解得不夠，連忙提醒。「還是先看看書吧，這上面寫得比較詳細。」
「那位方師兄不會是龍凰宗的吧？」姬雨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發問。
「不是不是，方師兄是重岩宗的。」蘇雪顏連連擺手，不知道為什麼臉越來越紅。
「我給你講一下吧。」墨塵覺得雪顏可能還不太明白狀況，將書遞給了她。
「嗯。」蘇雪顏乖巧地點點頭。
於是，墨塵主講，姬雨在一旁補充說明，兩人翻著書本，結合自己的見聞，把各宗情況一股腦說給了蘇雪顏聽。
兩人講了大半個時辰，喉嚨都有些啞了。
「我認為望月宗和妙音宗都挺適合你的。雪顏，你覺得呢？」墨塵吞了口唾沫，潤潤嗓子。
「我……我其實還是比較喜歡龍凰宗。」蘇雪顏囁嚅著說。兩人倖幸苦苦地幫自己出謀劃策半天，她感覺非常過意不去。
「好吧。」墨塵訕訕地住了口。
「看來她已經想好了，我們不必多說。」姬雨長舒一口氣，勸慰墨塵。
「嗯。」墨塵如釋重負，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蘇雪顏的臉一直紅到耳根。
「雪顏，你怎麼這個時候才登島啊。」房間里沉默一會後，墨塵重起話題。「再過兩天都快結束了。」
「其實……」蘇雪顏支支吾吾，似乎不太願意開口。
「我下去喝口水，嗓子有點干。」姬雨看看兩人，站起身，拿起杯子出了門。
姬雨走後，雪顏的局促稍稍緩解。
「其實，我繼父不同意我來。」雪顏低聲說道。
「啊？為什麼啊？」墨塵十分驚訝，想不明白。
「他把我鎖在房裡，不放我出去。」蘇雪顏的聲音越說越小。
「那你怎麼到這裡來的？」墨塵心裡一驚，連忙追問。
「是墨爺爺和小蓮姐把我送來的。」蘇雪顏解釋道。「最近仙緣大會快結束了，我繼父看得鬆了，我娘就偷偷把我放了出來，送到你家。」
「你繼父怎麼會不同意你參加仙緣大會呢？」墨塵萬般不解，他還是頭一次聽說如此抵觸仙緣大會的家長。
「我娘說，如果不把我送出來，我早晚毀在他手裡。」雪顏解釋得含含糊糊，也沒說清楚。
墨塵雖然聽得不太明白，但他見到雪顏害怕躲閃的神情，一股怒氣直衝心頭。
「你娘現在在我家嗎？」墨塵冷靜一些后問道。「你到了這邊，你娘不如就跟爺爺和小蓮姐住好了。你繼父對你們又不好。」
「我娘她……她回去了。」蘇雪顏說到這裡，神色中滿是擔憂。「繼父發現她把我放跑了，肯定要打她。」
墨塵第一次覺得一個人如此可恨，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我娘又要受苦了。」蘇雪顏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目泛淚花，泫然欲泣。
「雪顏你別擔心，過些天拜別大典的時候，我跟爺爺講，讓你娘住到我家去。」墨塵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只能如此安慰。
「嗯。」蘇雪顏拭去淚水，用哽咽的聲音答道。
姬雨回來時，蘇雪顏已恢復了平靜。
三人閑聊幾句，蘇雪顏便站起身，和兩人道別，回自己的居所去了。
這一夜，無風無月，分外安寧。
墨塵躺在床上，卻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