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簡單吃了點東西,鄧莫遲就趴在餐桌上睡著了。陸汀去卧室把浴袍換成毛衫和長褲,又拎了條厚實的毛毯回來,給他披上。之後陸汀就坐在他的旁邊,把cy調成靜音,就著備用手環投出的光屏和熱敏鍵盤查了查現在的位置。
結果有點出人意料,畢宿五竟然就懸浮在克蘭拜耳火山上空約兩千米處,下方就是那顆曾經關押鄧莫遲的「火山膠囊」待過的地方,也在警力監管的重中之重——克蘭監獄的控制範圍之內。而現在他們在這兒隨心所欲,就像在別人頭頂上安家,這確實也挺諷刺。
陸汀瞧瞧身側枕著手臂,正在均勻呼吸的人,心想:你故意的吧。笑意不自覺就攀上眼梢。
接著他又查了查網上的消息,剛剛過去的幾小時里,這座城市就像在互聯網上消失了,沒有都城居民發布消息,都城的媒體也全都停了工。應急警報已經拉響,可這城市裡仍然還是死水一片,丟進石子也沒有水花,一時間全世界都在呼叫他們,也有人已經出發,要來本地探探究竟。發布會當然也沒有舉行,或許為了防止輿論爆發失控,現在連這個關鍵詞都成了禁忌,大概是異地議會的手筆,搜索起來,全是空白。
總統是否陷入了同樣的沉睡?把握不大。他現在躲在哪兒都是個問題。那這場「長眠」又會持續多久?陸汀對接下來去往何處感到迷茫,一直留在畢宿五,跟火山口上飄著來個大隱隱於世,這顯然不現實。儘管鄧莫遲就在身邊,給他踏實,他也不想打擾這人難得的休息,但幾重不確定擺在眼前,還是讓他心中漸漸擔憂起來。
陸汀敲下幾條路線,又逐條細化下去,諸如該怎麼躲雷達躲當地警力軍力,怎麼應急。他要等鄧莫遲醒了再選。選什麼,取決於接下來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大約凌晨四點,陸汀完成工作,把數據保存好,見鄧莫遲睡得正沉,自己也有了點困意,就考慮起怎麼在不把人吵醒的情況下把他弄到卧室,抱應該比背好,他正這樣想,突然聽到篤篤兩聲,是有人敲門。
餐廳本就沒有隔檔,放門的位置,只有個框。何振聲站在門框邊壓著嗓子道:「方便嗎?」
陸汀沖他點了點頭:「進來吧。」
好吧,已經有人醒了過來,何振聲或許是第一個,但終歸是有。那些城裡的人,醒了一個沒事,醒上一百個問題也不大,但數字只要一直堆疊,結果就是驚人的,陸汀看向窗外,那片沉寂估計也持續不了太久。
「好傢夥,我居然跑那乾屍老哥待的密室睡了一覺,醒來一看沒人,就猜他帶你上來了。你的飛船之前就被他們關在這兒,上了幾道鎖,好多人守著,我們回來的時候路過了,」何振聲拉開一把椅子坐下,探手給自己拿了塊烤熟的凍干牛肉,「小鄧大概是讓人把鎖打開,然後再讓人滾蛋睡覺去了。」
陸汀心想,這的確是鄧莫遲的風格,不拖泥帶水,也不做多餘的事。他把手環戴回左腕,問道:「熱一下再吃?」
「不用,」何振聲擺擺手,又啃起一個麵包,他顯然也餓得不輕,「你不覺得你家小鄧成天動不動讓人睡覺不礙他辦事,有點蠻不講理嗎?」
「昨晚那會兒確實,不好意思。」
「您兩位終於和好了?」
「你小點聲。」陸汀用氣聲道,「我們什麼時候吵架了?」
何振聲這下倒是挺配合,直接開始笑而不語。
毛衫的高領堆在頸子上,很久沒剪的頭髮也垂下去,九個牙印也能擋嚴實。可循著那股隱痛想起先前發生的事,陸汀還是不自覺臉熱,他又把目光放回鄧莫遲身上,鄧莫遲睡了大概三個小時,如果這麼一直睡下去,他也擔心因為自己不合時宜的心軟耽誤事情。
「老大,」他輕輕拍了兩下鄧莫遲搭在大臂上的手,「老大,不睡了。」
當著外人面,那聲老公還是叫不出口。要是鄧莫遲醒著那應該可以,問題是鄧莫遲睡著,這讓陸汀覺得自己是一個人在被何振聲觀察。
「小鄧干這些事,其實應該挺耗體力的吧,以前稍微折騰一下就滿臉血,這回居然還直接把全城都催眠了,」何振聲道,「我也不記仇了,你讓他再歇會兒吧,天才alha也不是精力無窮啊。」
陸汀起身往外走,在門框外站定,「那就在這兒說事,別吵到他。」
何振聲一手拿著麵包,一手舉著自己的平板,頗為悠閑地跟了上去,沒再看陸汀,挨著牆站好,他也專心看著平板屏幕。
「你發小是不是瘋了?」他的手指停頓在一處,突然問。
「你說舒銳,」陸汀抱起雙臂,「我也有點擔心。shoo那樣捐股份送補助,擺明了是要劃清界限,他又不像咱們已經破罐子破摔想走就走,現在冒頭圖什麼?」
「圖漲股價?」何振聲笑了笑,把平板夾回腋下,「你們從小一塊長大的,他有多會做生意你也知道。」
陸汀皺著眉,露出「你在逗我」的神情,「舒銳不會去發國難財,他漲得那點補得上他要給出去的?別跟我說你認識他這麼久一直把他當那種人。」
「是,所以我說他瘋了!盲目自信,」何振聲猛地有點咬牙切齒,整個人轉得太快,笑沒來得及褪,就僵硬在臉上,顯得很怪,「你爸那個老頭子你現在也明白了吧,什麼事都幹得出來,那傢伙把他惹急了,說不定明天就死了?」
「那你就去找他啊,趁現在都還睡著,」陸汀也狠狠瞪了回去,「舒銳說不定也沒醒,你直接把他帶過來一起走不就行了!等他醒了好好問問他,到底是抽哪門子風!」
「不是他自己要回去的嗎?」何振聲的嗓子冷冷的。
「我把他帶走,再綁上一回,」他又笑了,「這是陸警官給我的權利?」
陸汀攥緊五指,一時間有點啞口。
卻見何振聲眯著眼,像是仔細想了一番,又道:「不過你說得對,我是應該找他問清楚,」他把麵包丟進走廊邊的回收槽,「我不走了。我對你們挖掘殘酷現實探索宇宙奧秘也沒什麼興趣,這輩子我都不想脫離大氣了,喬裝打扮躲警察之類都是小事,只要不讓我上天,那就都好說。我去找他吧,讓他好好清醒清醒。」
這人決定做得好輕巧,陸汀略顯詫異:「所以就此別過了?」
「哈哈,我沒有喝酒踐行哭訴不舍的習慣。」何振聲又開始那樣半開玩笑地挑眉。
陸汀偏過腦袋,大大方方道:「我是想說,前段時間很謝謝你。」
「有緣再見吧。」何振聲沉甸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現在不想被人找到。」鄧莫遲突然有了動靜,陸汀轉臉去看,那人睡眼惺忪地斜靠在椅背上,還把披在背後的毛毯蓋在身前,看起來很乖。應該剛醒沒多久。
「那我就回家看場爆米花電影,再好好吃一頓炸雞漢堡之類的垃圾食品,」何振聲開始胡扯,沖他揮手道別,「這段時間跟你們在一塊,我吃得太健康了。」
鄧莫遲靜靜看他走遠,也沒有挽留。當初把舒銳「綁」來用的那架飛行器仍在畢宿五腹艙里收著,尚未被查抄,陸汀幫他把出口打開,那架小型飛船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很快脫離了cy的最遠探測範圍。鄧莫遲掀開毛毯起身,和陸汀一同站在頂層的觀光艙里,向外眺望了一會兒,下方的火山口離得太遠,看不見岩漿翻騰,懸崖上的監獄和警局也是死寂,但城市已經有了蘇醒的跡象,陸汀就著扶手上固定的高倍望遠鏡往細了看,那些黑壓壓的大廈中間已有星點燈光亮起。
「陸岸掐你的時候,我看到他心裡想的是把你殺掉,」鄧莫遲背著雙手,看著望遠鏡筒朝向的方位,「也看到陸芷,她在找稱手的東西,想要幫你。」
「我姐應該嚇壞了。」陸汀在褲縫上擦擦手心的汗,「她以前從來沒動過粗,還是對自己親哥……其實我自己應該打得過。」
鄧莫遲沒有搭腔。
「陸岸死了嗎?」陸汀壓著忐忑問。
「沒有。」鄧莫遲道,「我們走後,你姐姐就給他做了簡單搶救。」
陸汀垂下眼睫,「挺好的。不然她可能會難過一輩子吧。」
「同一個時間,何振聲在想怎麼趁機殺了總統,你在想救我,」鄧莫遲又說起當時的情境,「陸秉異在想什麼,對我來說很模糊。」
「因為他是投影嗎?沒有面對面。」
鄧莫遲搖了搖頭,「和距離無關。他的意志很強,對精神入侵應該也有專門的防控。」
「所以老大,你當時跟他在那兒廢話,其實是想從他腦子裡套出些有用信息?」
「差一點就失控了,他有反擊的意識,」鄧莫遲攬住陸汀的肩膀,撫摩著,也思考著,「意識這種東西是公平的,侵入別人,自己也有被攻擊的風險。」
「那你剛才讓那麼多人都睡了……」陸汀抱他的腰,「你是不是很累!」
「熟練就好。」
「我覺得咱們得走了,就把畢宿五留在這兒吧,他們暫時沒收了也不可能把它毀了,」陸汀把方才計算好的路線傳送到面前的玻璃屏上,「你也不要浪費精神讓他們再睡一遍。我剛才做了四條——」
無需他再解釋,鄧莫遲就抬手做了選擇。那條路的目的地是喜馬拉雅山脈,加德滿都。
「先知真還在那裡?」陸汀道。
「薄膜對她的意識有保護作用。」
「所以我們就要進去,把她揪出來,」陸汀舉起一隻手,掰著手指,按照這個思路一步步地說,「然後在我爸那兒看不清的,她腦袋裡有很大可能性可以找到?」
鄧莫遲「嗯」了一聲,眉頭卻微微蹙起,望著遠方城市某處。燈光亮得更密了,太陽尚未升起,恢復清醒的人數卻在指數增長。陸汀被按著肩膀貼回望遠鏡的目鏡前,鄧莫遲幫他調整角度,很快,他也看清了鄧莫遲皺眉所見究竟是何物。
那是最近的一塊廣告牌,在樓頂高高地豎立著,常規內容已被替換,現在顯示的是全球通緝令,並排釘在一級警示的紅框里,印上黑章並且循環播放的,正是他們兩人的臉。
「哈哈,看來是有警察醒了,」陸汀居然笑了,還伸了個懶腰,「終於把我放上去了!」
「怕嗎?」鄧莫遲看了一眼,轉身朝懸梯走去。
陸汀還維持著懶腰的姿勢,扭身瞅他,收回胳膊追著他跑:「反叛領袖在我船上,我怕什麼?」
鄧莫遲頭也不回:「錯。是故國王子在我奪來的船上。」
這聲音里似有笑意。
層層順著懸梯往腹艙下的時候,陸汀暗自腹誹,真要命,雖然我不覺得我是王子,但你說是,那就是吧。
幾分鐘后,遠近漸漸響起警鈴,四處都是兩人巨大的相片,鄧莫遲穿著囚服面無表情,逼視著鏡頭,頗有些戾氣,陸汀則穿著新領的制服在上任的第一天笑得燦爛,不同時期的兩個人就這樣組合起來,鋪了滿城,色彩明亮得宛如印畫,被雨沖得濃艷。而時間在此刻歸為一線,st shadow急速穿過這些光影,無視身後槍火追擊,按照陸汀事先算好的航路進入冰封的無人區,把一切都甩遠。
繞過半個地球也不必猶豫。
數來距上次離開,也只過了幾天而已,加德滿都一如往常,充塞著疾風暴雪,鄧莫遲隨便挑了個角度進去,薄膜內部也照舊風和日麗。牛羊在光禿禿的草皮上啃食,變異大蜘蛛追著小狗跑,小房子堆出的小鎮也依舊簇立在山腳,然而,卻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兩人把飛船在鎮外停好,進去分頭繞了一圈,隨即確認,超市、餐廳、健身場……全都是空的。沒碰上幸子,其餘的小綠人,也不見任何蹤影。
他們集體消失了,偌大一個薄膜,其他生物都活著,卻空無人煙。
鄧莫遲沒有太多震驚,只是就地坐下,盯著地面出神,陸汀幫他擋了擋陽光,但也不敢插話打擾。待了一會兒他說:「先知還在,她在躲我。」
「就是她還在山腳那個石頭洞里,但是假裝不在?」
「嗯。」鄧莫遲起身。
所以先知的躲藏似乎沒有成功。
「那其他人呢?」陸汀又問。
「被她藏起來了。」鄧莫遲抬步,卻不是往山麓石堆的方向。
他並不急著找先知盤問。
荒野上的靜謐宛如鬼怪,無形地壓下來,卻裹挾巨重,讓人全身神經都緊繃,尤其是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太過安靜的話,很容易讓人對自己所處的時空產生懷疑。鄧莫遲倒像是見怪不怪,保持了淡定,把st shadow開到人造人工廠的位置,無人守衛,他也就毫無阻隔地乘直梯進入了地下。
在陸汀顯出緊張的時候,他就會握一握陸汀的手。
冷氣撲面而來,地下的氧循環系統並未崩潰,但兩人也沒有貿然摘下面罩。與地面的情況類似,樞紐是空的,九條走廊也是空的,但照明都還保持大亮。這真像一場人間蒸發。
鄧莫遲並不相信人會憑空消失這樣的弔詭之談,坐在樞紐寫字檯前對著計算機琢磨了一會兒,又敲了一陣,隨後就套上保溫服,拎著陸汀塞給他的手槍,率先走入編號為一的走廊,陸汀則端著兩把擠到他前面探路,路程推進得很穩,並不受保溫服的臃腫所影響。但這一路仍然是出奇順利,沒有擋道的,再準的槍法也派不上用場。行至走廊盡頭,廠房外的防爆門甚至都已經打開——鄧莫遲剛剛就在樞紐破解了九扇門的密碼組。
進門的那一秒,陸汀舉槍的手腕再次繃緊,差點收起的槍管又上了膛。
營養袋結著薄霜,掛在原處,子宮似的盛著未成熟的人株,各個指示燈也都如常地閃著,引起陸汀緊張的是地面上的情狀。事實上他基本無法踏入一腳,數不清的小綠人抱膝坐在地上,都垂著頭,都一動不動,擠滿了這間大廠房的各個角落。在零下二十度的低溫中,他們就像被封存在集裝箱里等人選購的青蘿蔔。
「還活著。」鄧莫遲道。
陸汀呼出口氣:「也對,出生環境就這麼低溫。」
鄧莫遲敲敲牆面,道:「醒醒。」
他說得很平,聲音也不大,有大半間廠房必然是聽不清的,然而滿地的蘿蔔卻攢動起來,抬起頭,茫然四顧,瞧見門口的鄧莫遲,他們就像是蘿蔔又長了腦子,依次站起,井然有序地沿走廊撤離。
兩人就這麼「解救」了九間廠房裡的「凍蘿蔔」,不只有穿綠色連體衣的人造人們,還有並非生於此處的工作人員,大約三十個,由於不能耐受低溫,他們被銬上手銬,集中關在電梯口旁的雜物間,由穿白衣的幸子看管,已經奄奄一息。
這場關押應該已經持續了幾天——或許是從先知感覺到地球另一端半島上的異樣開始。
幸子在鄧莫遲面前也是順服的,但她的神情就像是已經把前幾天還見面的兩人忘記,「仁波切」三個字,也不再出現在她的口中。
直梯只有一個,要從地下鑽出去上千人,就算每一位都比棋子還有序,這仍然是個大工程。陸汀做了個半吊子監工,站在鄧莫遲身邊,他分析道:「先知把人造人都洗腦了,讓他們先把工作人員都暴力關起來,再把自己關起來,躲在地下,不想被你找到。」
「是。」
「可我們找起來一點難度也沒有,就是有點麻煩,而且這些小蘿蔔都太聽話了,她好像在做無用功……是她也犯了低估你的錯誤。」
「因為她只能做到這種程度。」
陸汀仍有點雲里霧裡,鄧莫遲卻不再說話。再往山洞回時天色已然黑透,銹紅圓月掛在天邊,大部隊在地面徒步前進,st shadow低空飛行,徘徊著,冷色翼燈在黑壓壓的地上照出白影,待到最後一波小綠人也在山洞前的空地上聚齊,鄧莫遲也跳下了飛船。
他遞給陸汀一套同步對講設備,說接下來靠它聯繫,之後也不等人再說什麼,就隻身進入山洞。陸汀下意識追他,腳步卻釘在洞口,身後是小綠人們自發打開的電筒燈光,無數光束聚在一起,打在山洞中,照亮鄧莫遲的背影。然而鄧莫遲似乎根本無需照明,他的背影也消失在黑暗籠罩下,離洞口很淺的位置,卻是散射燈光和陸汀的夜盲視力都無法到達的地方。
陸汀仍然定定地向里看,攥著無名指的骨戒,他無比冷靜地意識到,鄧莫遲早就不是需要他保護的人了,或許鄧莫遲本就從未需要過,而他這種凡人要做到的,也就是保持頭腦清醒,對鄧莫遲抱有信心。
耳機中的呼吸聲平和而清晰,腳步聲亦然,讓他心跳得多少有了點準頭,大約過了五分鐘,腳步停止,鄧莫遲在黑暗中走到了頭。
他也不說話,陸汀能聽到的就只剩呼吸。
又過了大約五分鐘,耳畔平靜突然被尖叫刺破,一個女人膩厚的嗓音,叫得歇斯底里,混雜粘稠滾動的水聲,這就像是先知受了多大的折磨在營養液中大叫著亂游,「你都知道了,你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她哭著吼,她居然也會哭。
「我知道不夠,」鄧莫遲冷聲道,「大聲說,都在外面等你!」
陸汀又把耳麥按得緊了些,他忽然間明白了鄧莫遲的用意——為什麼要把地下的各位都解救出來再問,為什麼要等那麼久,看似多此一舉地,把這些行屍般的軀體聚在此處——那一定是驚天的秘密,或者說,是罪惡,鄧莫遲無聲逼問了先知幾百秒,此時大概已然明了,卻還是遠遠不夠。
他召集這片土地所有稱得上「人」的生物參與這場聆聽,是要把先知逼到絕處,在自己的造物面前,懺悔自己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