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離他們進入這間浴室已經過去了四個多小時。
鄧莫遲有了些困意,他仰起臉,看著燈帶,這感覺就像吃了顆熟透的蜜桃,咬下去,有甜滋滋的汁水。不過咬不到桃核,這顆桃子是吃不完的,海會枯,石也會爛,陸汀軟軟地趴在他懷裡,永遠潔凈鮮嫩。
不過這顆桃子現在有點煩人,不讓他接著撫摸絨毛,也不讓他睡覺,還拆開他的繃帶,看到縫合的傷口滲了點血,就關上水,慌慌張張地跑出去拿藥箱,要給他換藥。
何振聲還在睡,附近也沒有其他活人,鄧莫遲把自己泡濕的夾克撿起來,百無聊賴地想,你想裸奔就裸奔吧。
換藥的時候,鄧莫遲又沒了睡意,饒有興緻地看著陸汀眼尾紅紅,手上卻麻利。換上新的敷料和乾燥的繃帶,確實更舒服了,鄧莫遲也承認。被陸汀拉出浴室吃東西前,他把夾克內袋裡的小物件掏了出來,塞進陸汀拽著自己的那隻手中。
陸汀下意識攥住拳頭,回身對著他站好,才把拳頭端到眼下,緩緩打開。
那是個白色小環,分量很輕,設計也簡潔,打磨得卻相當精緻,就著燈光細緻地看,某些角度下,內·壁還有極其細密的紋路。
「我的肋骨斷了,」鄧莫遲頓了頓,顯得有些不自在,「廢物利用,裡面是你和我的一部分指紋,都是左手無名指。希望你喜歡。」
「是戒指?」陸汀輕聲問,眉眼彎彎地抬起來,水光浮在紅暈上。
「嗯。他們說送戒指要挑合適的時機。我不知道什麼是合適的時機,」鄧莫遲稍低下頭,看著陸汀的手,「所以就現在了。」
「你都叫我『妻子』了,現在就是很合適啊。」陸汀把小環遞迴給他,「老大,不對,老公你猜我現在在想什麼?」
你在想,快給我戴上。鄧莫遲照做了,正合適的大小,鄭重的手指和目光,陸汀拉著他的左手比對,鉑金和人骨,他說它們是一對。鄧莫遲覺得自己也應該說點什麼,他有情緒需要表達,但有關這些,何振聲也沒跟他科普過。
說「你願意嫁給我嗎」?不合適,已經嫁了。那說「我們白頭到老」?鄧莫遲覺得這話放在當今已經過時,無力並且無聊。
「我想珍惜你。」他最終道。
陸汀等到了這句話,擁抱已經迫不及待了,密實地壓上來,「我也想珍惜你,用一輩子和我所有的愛……」有些羞澀,可嘴巴馬上又把不住邊了,「而且放心,有了小孩也不給他,因為這種愛是特殊的愛,只給我的丈夫。」
鄧莫遲拍了拍陸汀的后腰,說實話,他覺得現在談這些為時尚早,但新婚妻子也許都愛琢磨此類問題,尤其是不到十九歲的那種。對於可能加於自身的「父親」身份,鄧莫遲看到的也只是責任,沒看到嫉妒,可陸汀居然還在替他吃醋,幫他考慮某些他完全沒放在眼裡的「威脅」,滿心都是喜歡喜歡喜歡,濃濃地溢出來,又把鄧莫遲淹沒了。
「老大你在想什麼?」陸汀在浴室門口找了兩件浴袍,披上自己的,果然耐不住沉默,又拱著他問。
「以後我不會再去看你的想法,」鄧莫遲也套上浴袍的袖子,認真地答道,「你應該有隱私,否則不公平。」
「也是哦。」陸汀挽著他往外走,一個勁兒笑,「那我就自己告訴你,用嘴巴。」
鄧莫遲點點頭,看了看舷窗外熄滅的城市。
「如果一直這樣,」走到餐廳門口,他又冷不丁開口,「所有人都睡了,或者都死了。只有我們兩個的絕對自由。你喜歡嗎?」
陸汀顯出驚詫,瞪大眼睛:「別人活著我們也可以自由。」
「我是問你喜歡嗎?」
「我覺得那樣很可怕……我是說如果其他人都死了,那不就成剝奪別人的自由了嗎,」陸汀咬了咬嘴唇,「但如果是在一個其他星球,空空的,只有我們兩個,那我很喜歡。我一直都不是很愛和人打交道。」
「嗯。」鄧莫遲仍然望著窗外的黑,說道,「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