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伊洪江和馮雪琳帶著兒子趕到醫院的時候，是中午一點，林小滿正靠在伊銘澤身上呼呼大睡，兩人昨天守了一宿沒合眼，林小滿吃完午飯之後實在撐不住了。
皮鞋和高跟鞋混雜的腳步聲驚擾了睡夢中的林小滿，他咂巴兩下嘴，嘟囔了一句「哥哥」，然後慢慢睜開眼睛。
眼前是伊銘澤的下巴，這麼近的距離，可以看到上面冒起的淡青色，迷迷糊糊間，他有股強烈的蹭上去的衝動，不過還沒來得及實施，就被快速逼近的三人嚇得坐直了身體。
馮雪琳率先走到伊銘澤面前，柔聲笑道：「辛苦你了呀銘澤，你先回去吧，這裡有我和洪江小宇，等爺爺醒了我們再通知你過來。」
伊銘澤怎會不知馮雪琳的用意，他面無表情道：「不用，我不覺得這種事辛苦。」
「你啊，給我少說兩句！」伊洪江走過來推開妻子，焦急地問伊銘澤，「小澤，爺爺他怎麼樣了？」
伊銘澤沒說話，只是用那種冷冰冰的眼神看著他爸。
伊洪江也自知理虧，轉而去問趕來的主治醫生，醫生說昨晚情況比較危險，不過好在伊老先生福大命大，挺過來了，小伊先生也在醫院守了整晚。
伊洪江聽得冷汗直冒，看向馮雪琳的眼神也越來越埋怨。
不一會兒，夫妻倆就在一旁吵起來了。
伊洪江埋怨馮雪琳吃飽撐的非要跑去外國跨年，就為了那點朋友圈照片，崇洋媚外，愛慕虛榮，馮雪琳扯著嗓子高聲說自己還不是為了促進家庭和睦，指責伊洪江做了這麼多年甩手掌柜，家裡都是她在操持，想給孩子一個溫暖的陪伴，順便帶孩子出國長長見識，還要被他曲解成虛榮。
伊銘宇在旁邊「爸爸」「媽媽」地喊，變聲期的粗啞嗓音夾雜其間，尤為聒噪，不像是勸架，更像加入了爭執。
這種情況，醫護也不太敢上來勸阻，畢竟醫院建設之初，伊家投了不少錢。
就這樣，三個人在病房外吵成了一鍋粥，比家庭倫理劇還恐怖。
剛睡醒的林小滿都驚呆了。
這可是醫院啊，旁邊的牆上還貼著「禁止喧嘩」，爺爺就在一牆之隔的病房裡。
伊銘澤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嗎？林小滿揉著太陽穴，想了想自己相親相愛的父母，即便偶爾拌嘴，心裡也是想著對方的，絕對不會說讓對方太難堪的話。
難怪伊銘澤不願意回家，要換做是他，他也想遠離這群怪人，簡直太窒息了。
林小滿拉住伊銘澤的大手，放在掌心搓了搓，「伊哥，我們出去透透氣，好不好？」
他想帶伊銘澤暫時離開這裡。
與此同時，病房門打開，護工走了出來。
伊洪江拽著妻子壓低聲音吼：「你還鬧，吵到爸了！」
馮雪琳氣絕道：「是我鬧還是你鬧？伊洪江你這個沒良心的！」
「醫生剛給伊老做完檢查，允許探視了，不過伊老說，只讓一個人進。」護工邊說邊看向伊銘澤，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伊銘澤立刻起身，對林小滿說讓他等一下，然後快步進了病房。
林小滿也站起身，看著伊銘澤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門口。
這時，伊銘宇走到他面前，問道：「你是誰？我沒見過你。」
林小滿的理智告訴他不要理這個小孩，但一直以來的良好教養還是讓他開了口：「我是伊銘澤的大學同學，你沒見過我很正常。」
伊銘宇道：「你剛才，抱著伊銘澤，我看到了。」
林小滿聞言大驚，伊銘宇不會看出什麼來了吧？他做過家教，現在的小朋友可都是人精，什麼都懂。
「是嗎？」林小滿裝傻，「我睡著了。」
伊銘宇咬牙道：「我都沒這樣抱過他，你還叫他哥哥。」
「啊？」林小滿有點懵，他情商不低，很快反應過來，這個弟弟難不成是吃他醋了？
可他明明記得，伊銘宇看向伊銘澤的目光總是帶著些許敵意的。
這一家人，情感可真夠複雜。
林小滿有點無語。
伊銘澤沒一會兒就出來了，伊家兩口子連忙衝進病房，幾秒鐘后又被轟了出來，老爺子要睡覺了。
走廊上，伊銘澤對林小滿說：「你先回去吧。」
林小滿不解道：「為什麼呀？」
伊銘澤說：「你明天還要考試。」
林小滿一愣，他差點搞忘了，他們專業的第一場考試安排在元旦后。
「在家看看書，早點休息。」伊銘澤繼續趕林小滿回去。
林小滿還要說什麼，伊銘澤伸手揉了揉他的頭，軟下語調道：「聽話。」
林小滿：「……」
這兩個字是林小滿的死穴，尤其是當伊銘澤用這種疲憊的語氣說出來的時候，他恨不得立馬變成全世界最聽伊哥話的小兔子。 -
第一門考試，題目太簡單，林小滿很快做完試卷，檢查兩遍之後提前交卷，在全班同學驚愕的目光中衝出教室。
下午五點多，林小滿來到醫院，伊洪江和馮雪琳又在吵架。
這次的內容居然涉及到了伊銘澤過世的母親言思珞，馮雪琳質問伊洪江為什麼老爺子對她冷鼻子冷眼，說他是不是在老爺子面前說了她不是，伊洪江冷冷說她要有思珞一半知書達理也不至於遭嫌棄，然後馮雪琳就開始哭，伊銘宇握著拳頭吼他爸，被他爸甩了一巴掌。
馮雪琳瞬間瘋了，要跟伊洪江拚命，說她早就看穿了，伊洪江和他爸都只想著伊銘澤，根本就沒把小宇當回事，是不是以後連家業都要交給伊銘澤。
這兩人一個出軌，一個插足，都是傷害過伊哥的人，而他們根本沒有在人前表現得那麼美滿和睦，反而積怨已久。
這麼一想，林小滿心裡突然平衡多了。
「小兔子，下樓走走吧。」伊銘澤突然摟住林小滿的肩膀，將他的視線強行扭向另一邊。
林小滿立刻點頭，他知道，伊銘澤是不想讓他看到他家裡那攤子破事。
醫院對面有個公園，兩人散了會兒步，並肩坐在噴泉池邊的台階上，和一群老頭老太太一起。
冬日的夕陽很淡，努力在天邊勾勒出金線，沒多久就被風吹暗了。
林小滿托腮，看著天邊良久，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噴泉池旁來了一群跳廣場舞的大媽，不過她們為了不打擾醫院病人，都戴著耳機，跳舞的時候沒有外放音樂，乍一看有點滑稽，林小滿看得直樂。
伊銘澤側過頭，看著傻笑的林小滿，煩躁的心情像被柔風吹過，很突然地，就散了。
林小滿看了一會兒，開始用手在膝蓋上打拍子，嘴裡慢慢哼出曲調，居然跟大媽們的舞步對上了。
伊銘澤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她們跳的是這首？」
「因為我媽愛跳這首。」林小滿說，「我有時候看她跳，我也會跳了，我爸也會。」
林小滿說完想到什麼，連忙偷偷觀察伊銘澤的表情。人家家裡正上演家庭倫理劇呢，他還提他爸媽，怎麼想都不太好。
然而，伊銘澤非但沒有因此不高興，反倒問他怎麼不講了，還問他有沒有加入廣場舞隊伍一起跳過。
「當然跳過。」林小滿點頭道。
伊銘澤眉梢一挑，沒想到林小滿還有這種技能，有些不大相信。
被伊銘澤看扁，林小滿決心證明自己，跑過去和大媽們溝通了一下，很快就被大媽們興高采烈地簇擁了起來，塞給他一副耳機帶他一起跳。
林小滿的確會跳，不僅舞步都沒錯，跳得還很有節奏和力道，要不是圓鼓鼓的棉襖限制了伸展，估計還能跳得更加動感。
伊銘澤在寒風中靜靜地看著林小滿，連續兩天平成一條線的唇角終於上揚了幾分。
他之所以帶林小滿離開溫暖的醫院，是因為不想讓林小滿接觸他爸那些人。
他內心其實特別矛盾，有些話，他長這麼大從沒跟任何人講過，林小滿是第一個讓他想說很多話的人，但每次被林小滿親眼目睹他的家庭，他又會害怕，他怕林小滿過多地了解他之後，發現自己崇拜的伊哥其實沒想象中那麼好，他怕林小滿突然發現，他們成長和生活的世界其實很遙遠。
但好在，林小滿還是那個小兔子，無論怎樣，依舊會蹦蹦跳跳地來到他身邊。
林小滿本來就有舞蹈功底，把老土的舞步跳得讓伊銘澤挪不開眼，直到林小滿面色潮紅地回到他身邊，呵出一團團白氣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
「怎麼樣？」林小滿神氣地問。
「可愛。」伊銘澤說著，拿出紙巾給林小滿擦汗，又給他戴上帽子，以免吹涼風。
「啊，就這一個形容詞嗎？」林小滿表示不滿，他又問，「喜歡嗎？」
「喜歡。」伊銘澤答。
林小滿「嘿嘿」一笑，低下頭，把臉藏進帽子里。
這時，校隊群里有人全體成員，林小滿打開一看，大家在商量寒假前最後一次聚餐的事，飯店都定好了，還是之前的老地方，但飯後娛樂項目還沒敲定。
一直沒說話的孟東突然在群里報了一家ktv的名字。
大家一看地方離學校不遠，價格也公道，便紛紛舉手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