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午餐吃的是煲仔飯。
兩個熱氣騰騰的石鍋端了上來，撲鼻的香味卻沒能勾起林小滿腹中的饞蟲。
從報仇的快感中蘇醒過來，他再一次撿起了之前沒思考完的擔憂。
「伊哥。」林小滿問，「主任知道那個視頻是你拍的嗎？」
「知道啊。」伊銘澤不以為意地點點頭，「我剛才告訴他了，總之，今天的一切都和你沒關係。」
林小滿聞言一怔。
伊銘澤是擔心學校以為拍攝者是他，秋後來找他算賬，所以才把責任全攬到自己身上嗎？可是，伊銘澤考慮過自己嗎？林小滿很清楚來自校方的壓力和恐嚇有多折磨人，因為他在初中沒少受過。
「那，那他們會不會因為這個針對你呀？」林小滿吞吞吐吐地問。
伊銘澤咽下一口熱飯，哂笑道：「剛才不是告訴你沒事嗎？別的不說，我們可是捏著他們把柄的，這次沒真的曝光，把柄就還在，單憑這點，就算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再來惹我們。」
從頭至尾，伊銘澤用的都是「我們」，明明是一個人的困境，卻被他變成了兩個人共同扛起的事，好像另一個人就可以不用再那麼堅強了。
林小滿用勺子攪著飯，壓下鼻腔突如其來的酸意，嘟囔道：「真的啊。」
「當然是真的。」看著林小滿淡淡焦慮的表情，伊銘澤有些無奈道，「快吃飯吧小兔子，天冷涼得快。」
像在哄孩子。
伊銘澤以前都沒想到，平時軟乎乎的林小滿軸起來還挺夠嗆的。
終於督促林小滿吃下第一口煲仔飯，伊銘澤像個老父親一樣叮囑道：「以後受委屈不能偷偷咽下去，要學會保護自己，委屈咽多了就成受氣包了。」
林小滿點點頭，也知道伊銘澤說得對，可他天生就沒有伊銘澤這樣的魄力，而且處在那樣的境地，人很難保持理智。
看著林小滿擰巴的小臉，伊銘澤反思了一下，發現自己好像強人所難了，林小滿就是個剛成年的十八歲小孩，文文靜靜的，比小白花還單純，拿什麼和惡勢力作鬥爭？要是真的悶頭衝上去，還不得被欺負得更狠？
思及於此，一股強烈的憐愛之情湧上心頭。
他嘆了口氣道：「算了，你以後還是直接告訴我吧。」 -
自那次政教處鬧劇收場之後，快樂的林小滿又回來了，在校隊里像一陣小旋風，盡心盡責，活力滿滿，把整個隊伍的氣氛都帶動了起來。
就這樣，終於到了十二月。
比賽前兩天的時候，林小滿拿到了16進8小組單循環賽的抽籤對戰表。
所謂小組單循環賽，就是將參賽的16支隊伍分成四組，每支隊伍都會和同組的三隊進行較量，每組出線的兩隊進入八強。
林小滿小跑進籃球館的時候，大家已經在球場上圍坐成了一個圈，自覺地把伊銘澤身邊的位置空出來，見他來了，一同做出手勢道：「小滿哥請。」
他在大家的「恭迎」中笑嘻嘻地走到伊銘澤身邊盤腿坐下，好像登上了什麼不得了的寶座，然後從書包里翻出抽籤結果。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小滿清清嗓子宣佈道：「咱們小組賽的對手是科大、師大、外國語學院，後天下午第一場對科大。」
他話音落下，四周瞬間沉寂下來，好像都陷入了沉思。
這三所學校都是每年的老八強，尤其師大，去年還衝進了四強，而江理工校隊在江市六十多所高校中歷來排不上號，直到去年伊銘澤加入，才第一次拿到十六個參賽名額之一。今年首戰就遇上了全員強敵，運氣也實在太差了。
林小滿看大家情緒突然變低了，立刻拍拍手道：「吳教練待會兒就來了，我先給你們看個好東西！」
說著，他打開筆記本電腦，顯示屏里是科大今年某場練習賽的視頻。
剛才還被抽籤結果打擊得兀自神傷的隊員們你看我，我看你，一個個都目瞪口呆了起來。
猶記去年他們參賽的時候，正趕上後勤為談戀愛退隊，最後比賽也打得一團糟，整個一凄風楚雨。到了今年，可憐的小白菜們全都猝不及防掉進了蜜罐子里，短短兩個月，教練有了、戰術有了、拉拉隊有了、觀戰團有了，就連對手錄像這麼難搞的東西都搞來了……
而這一切，都是由林小滿一個人創造的！
「我的壞小滿哥，你非要我每天多愛你億點點才肯罷休嗎？」秦央捂著心口，激動地抓住一旁的朱立遠猛晃。
「別打擾我。」朱立遠嫌棄地拿開秦央的爪子，「我正在計算把小滿哥偷回家的可行性。」
話音未落，伊銘澤就砸了個衛生紙團過去，直接彈朱立遠腦門上了，氣得朱立遠哇哇大叫。
伊銘澤側頭看向身邊坐姿端正的林小滿，林小滿也仰頭看向他，眨眨眼，目光泛著無辜。
這表情太絕了，伊銘澤心生出一股想要揉捏林小滿的衝動，若非人多，他說不準就幹了。
籃球館很快變得熱火朝天，大家研究錄像的過程中，吳教練來了，和他們一起看，然後幫他們分析對手的實力和特點，指導他們打了幾場球。
賽前倒數第二天的訓練結束，休息室內聚了一群喝水換衣服的隊員。
林小滿打開桌子下的儲物櫃檢查橫幅，一隻死蟑螂突然從裡面掉出來，他頓時驚叫出聲。
眾人嚇了大跳，然後眼看著一個兔子一樣的身影咻地彈跳起來，手腳並用，面對面掛在了旁邊的伊銘澤身上，嘴裡還喊著「救命」，伊銘澤下意識用手托住了他。
伊銘澤這會兒剛脫掉上衣，寬闊赤裸的懷抱把林小滿瘦瘦小小的身體完全罩住，一時間，空氣都變灼熱了。
兩人對視幾秒，雙雙有點發懵。
這絕對是借林小滿一百個膽都不敢做的事，他早就忘了看到死蟑螂的恐懼，腦中迅速炸開一團煙花，眼神無法剋制地往下看。
瘋了。
要瘋了。
伊銘澤的胸口是藏了吸鐵石嗎？為什麼要吸著他不放！
林小滿內心瘋狂咆哮，他發誓他沒想佔人便宜，但他被封印住了，動不了。
最後，是伊銘澤把林小滿放下來的，還在他耳邊說了句「死的，不怕」。
「什麼啊？」秦央走過來看了一眼，「哦，連這都怕？小滿哥大概是生錯了性別。」
秦央說話一向不過腦，伊銘澤瞪了他一眼，然後緊張地看向林小滿，生怕林小滿又被勾起前些天不好的回憶。
然而，林小滿雙頰紅撲撲的，鬢角汗珠滾落，雙眼有些失焦，好像壓根沒聽秦央說了什麼。
造孽，都給孩子嚇出冷汗了。
伊銘澤眉頭微皺，想著明天一定要請人過來好好打掃一下衛生，畢竟林小滿愛在休息室里自習，順便再添個飲水機吧，天冷了，學習要喝熱水。
他琢磨了一堆，唯獨忽略了自己正異常的心率，還有鼻間那揮之不去的蜜桃香甜。
旁邊慢半拍的秦央終於反應過來剛才的話有點不妥，摸著後腦勺給林小滿道歉。
「沒，沒事。」林小滿擺擺手。
他大腦暈暈乎乎的，目前還有點分不清東南西北，總覺得有什麼正在鼻腔里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