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那年院內鳳棲木(鳳皇與寧王)
四年前,正值大興校場大會落幕。
當今第一王朝的玄鳳王朝都城鳳州鳳寧城外,一個身披銀甲的高大男子騎著一匹棗紅色高頭大馬賓士而來,身後是第三百全服武裝的黑甲騎兵,皇城的守將見了這三百餘騎也不阻攔,皇上有命,見銀甲就放行。
敢問天下有誰敢佩刀帶甲,帶著浩浩蕩蕩三百騎兵長驅直入這鳳朝皇城,除了當今天子,便只有那當年與鳳皇一同打下這萬里江山的開國大將,南寧十三州之主,寧王寧長恭。
這個當世幾乎與鳳皇齊名的男人雖不是所有人都見過,但他身後的那桿綉著寧字的王旗在這鳳朝幾乎是沒有人不認識的,寧王身後三百寧家騎兵身披黑色輕甲,背弩提槍,三百黑甲元氣內斂,動作整齊劃一,無形之中給人一種可怕的威壓,坐下三百坐騎也都不是俗物,皆是名副其實的凶獸麒麟馬,麒麟馬原產自富饒的林王朝,林王朝曾送給鳳皇三千匹,其中一千匹鳳皇就送給了寧家軍,麒麟馬善於長途奔襲,原本從寧州趕來需要半旬時間,駕馭麒麟寶馬的寧家三百騎不出十日便趕到了這鳳朝都城。
寧長恭抬手示意騎兵慢行,不要驚擾百姓,百姓們都擁簇在街道兩旁,都來一睹這比肩天子男人的英姿,本就擁擠的主街兩旁被圍了個水泄不通,鳳朝建立之後,寧長恭就沒有離開過寧十三州一次,這個被天子譽為朝第一的男子始終坐鎮在鳳朝南十三州,震懾著虎視眈眈的南方諸國。
寧王雖從未離開過寧十三州,卻有傳言這當世天子隔三岔五地借著微服私訪的借口跑到寧州討清閑,這從未踏足鳳寧城的寧王為什麼而來也是人盡皆知,寧州世子在林王朝的大興校場殺了南方第一的龍王朝的小皇子,這事一發生,就從林王朝北傳大齊,西傳蒼狼王庭,在龍王朝和玄鳳王朝更是鬧得沸沸揚揚,世人都誇這世子是真性情,對龍王朝沒有任何好感的鳳朝人更是無不讚歎寧州世子的洒脫行為,一時間以寧州世子為題的詩詞歌賦層出不窮,連那些高高在上的超凡門派也都注意到了這個根骨奇佳的十歲少年,酒館的說書先生更是不吝嗇借著這勢頭多賺些碎銀,其中「世子為林朝公主怒斬龍朝皇子,這一刀為紅顏」的版本最被市井人民津津樂道。
世人只知世子殿下這一刀砍得痛快,哪知其中利害。
張公公坐著鳳皇的馬車來到寧王休息的驛站,奉皇命宣寧王進宮,寧王脫去銀甲,穿上一身綉著朱雀的黑色華服,對著領頭的騎兵將領囑託聊了幾句,上了那輛雕著飛天鳳凰的天子御駕,三匹墨色麒麟馬拉著馬車往皇宮趕去,天子以御駕接見寧王,足以看出他對這位以兄弟相稱的王侯的重視。
玄鳳王朝以真鳳為圖騰,朱雀次之;以黃為尊,黑色次之,只有帝王家可以穿黃色,只有寧家可以穿黑色。
皇宮內廷皇上書齋陳設考究,器具有勢,位置有定,這其中的器具隨便拿出來一件都是驚世珍品,玄鳳王朝相比林王朝之類的老牌王朝屬於後來居上,玄鳳王朝問鼎東陸,各國都派使者來訪,送來的奇珍異獸,稀世珍寶,書經典籍不計其數,讓這個年輕王朝也有了自己的底蘊。
寧長恭雙手攥拳,閉目皺眉坐著,看都不看一眼一旁一臉殷勤的鳳朝天子,這位天下至尊的人皇也不惱,站在寧長恭身旁,扶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翼軫,殺死王子皇孫這可不是件小事,有西部聯盟高原羊舌氏族的例子在先,天下這麼多眼睛看著呢,這事朕不好辦呀。」
「不好辦?有什麼不好辦,你下一道諭旨,我立刻領兵南下,踏平龍朝,摘了那龍姓老兒的項上人頭,還有什麼不好辦。」這位一人之上萬人之下傾盡臣子至極的寧王殿下可是一點都不給這鳳朝天子面子,一拍桌子反問道。
「不是啊翼軫,咱得講道理啊,是咱理虧在前,再動手也不合適啊。」
「講道理?我們倆闖蕩這麼多年,你李印可曾跟人講過道理?你現在跟我說講道理。」
「是是,可現在就是講道理的年代啊,我們現在被世人尊為天下第一朝,該有個領頭人的樣子不是?」
「講道理就是把我兒子送到那凶獸橫生大荒之中,他還不到十歲呀李印,你讓寧辭去哪裡不好,非得去那西邊的獸王山,你這是要他死呀。」寧長恭終於看了一眼這個始終不曾坐下的鳳朝天子。
「你兒子四歲習武,耍得一手好刀,連龍朝皇子都敢殺,那些凶獸能是他的對手?」李印見寧長恭終於肯看自己一眼,臉上笑意更濃,「小辭子喜歡學刀,此次前去大荒,朕倒是可以給小辭子找一個刀法宗師。」
「天下刀法『瘋刀』琰武宅當屬今世第一,除了他還有誰能稱得上是刀法宗師。」
「哈哈哈哈,朕說的這個老師可比那瘋刀琰武宅還要風華絕代、舉世無雙。」
「你說這大荒之中的刀法宗師莫不是?」寧長恭語氣緩和了一點。
李印見寧長恭的語氣緩和,就自己拉過來一把椅子,一裹黃袍坐在寧長恭身邊,點了點頭。
寧長恭眉頭總算舒展了一些,「你跟我說實話,讓小辭子去大荒是不是老師的意思。」
「老師是要見一見寧辭,不過讓寧辭在大荒待四年主要還是朕的意思。」
寧長恭正低頭摩挲那個他從桌子上拿下來的一個袖珍鳳形燈盞,只是抬眼看著李印,沒有說話。
李印繼續說道:「你我二人有幸得老師教誨,學了點本事,一同從那大荒之中走出,你我兩家共同建立了這天下第一朝,只因我是你師兄,你又尊我一聲大哥,不舍地與我爭,這王朝才姓了李,當哥哥的心裡有愧呀。」
寧長恭張張嘴似乎要說什麼,見鳳皇沒有停下的意思,便沒有說話。
「翼軫,你且聽朕說,這天下是你我兩家打來的,你不要這皇位朕不強求,可是小辭子按照朕訂下的規矩可是有資格做這鳳朝皇帝的,朕這一生只有一個兒子,復兒從小體弱多病,修行天賦平平,朕實在不放心把你我兩家的基業交給他呀,朕讓小辭子去大荒一是要見老師,二是在那大荒之中跟著老師學習幾年,然後在走出大荒,回來之後再讓他去軍中磨練幾年,奪幾個軍功,就憑這份資歷,試問這天下還有誰不服寧辭做這鳳朝皇帝。」
李印說這話時風輕雲淡,在寧長恭聽來可是晴天霹靂。
「臣謝過陛下,寧辭要是做了這鳳皇,臣那南寧十三州可怎麼辦吶,臣可還等著我兒子長大繼承我的家業呢?」寧長恭從椅子上站起來,跪向這個世上除了老師唯一一個還叫他翼軫的人。
「你那點地方能給朕比?」李印忽然笑道,「你這就算拒絕朕了。」
寧長恭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
「行了行了,快起來吧,朕以後不說這種話了,」李印彎腰將寧長恭扶起來,「倒是你,明明是來跟朕耍脾氣的,說到最後竟是你跪下了,算什麼樣子。」
這倆君臣君臣情義雖更少一點,兄弟情卻更誼深一點,站在門外候著的張公公笑著搖了搖頭,便是這般玄鳳王朝才能長久啊。
「只是小辭子這趟是非去不可了。」李印走到窗子前,望著那院中的那幾棵開著赤紅色花朵的喬木,樹上紅色的花朵不多,卻盛開得嬌艷欲滴,這喬木是大齊王朝使者送來的大齊特產,求鳳皇為其賜名,因其花赤紅,盛開之後形似飛鳥,鳳皇便為其取名為鳳棲木。
「也罷,既是老師的意思,也說明這局棋老師要與那人分出高下了,只是為什麼非是寧辭不可呢?」寧長恭跟著李印來到窗前,一同看向院內的鳳棲木。
「老師的意思誰又能琢磨得清,就是你我二人都看不透,這天就這麼高,可老師可是比這天還高呀。」李印長嘆一聲,「年紀輕輕便要擔下這份責任,對小辭子來說是苦還是甜呢?」
天下修道之路千百,修者更是多如牛毛,這其中自有高下之分,可唯獨老師是精通百家之長,是這天下真正的絕代風華、絕世無雙啊。
寧長恭也長嘆一口氣,「為這天下蒼生,縱是我萬般不舍也沒辦法啊,這是寧辭的命運啊。」
「翼軫你怎麼了?」
「沒事啊,這風吹得怪呀,眼裡揉沙子了,你幹什麼?」
「朕的眼裡也揉沙子了。」
鳳皇的書齋外從不設哨崗,這一塵不染的院子中就站著張公公一人,蒼穹之上大日高懸,萬里無雲,哪來的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