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你懷孕了
寒風呼嘯,這個時候的葉城已經開始飄雪了,淡淡的一片白覆蓋在唐莊之上。
這樣的天,這樣的景。
叫人一點興致也提不起來,隻餘下心尖上的憂愁,寒風再猛烈,也吹不散。
唐晚穿著一身素淨的衣服坐在大廳裏,長發盤在腦後,眉目清冷。
自唐秋山出事之後,唐莊上人心惶惶,唐晚整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
這樣的天氣,不一會兒就聽見外麵一陣陣的嘈雜聲。
唐莊上一向安靜,尤其是這個時候根本就不敢有人喧嘩。
烏泱泱的一群人,本來寬敞的廳堂頓時顯得有些擁擠。
是唐家分支的人。
唐晚目光清冷的抬眼看著他們,那樣的不動聲色,倒叫闖進來的一些人有些懼怕,像是某年某月的某個人。
然而那為首的人卻提了嗓音,指著她質問道:
“許晚,你還在這裏做什麽?”
許晚?
唐晚眼波微動,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叫她原來的名字了,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今天來的這些人,她真的都快忘記了。
她姓許。
她是許家的人。
她怎麽能忘記?
她怎麽可以忘記?
她怎麽敢忘記!
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唐晚沉著聲音反問了過去,“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這是她的家,除此之外,她別無去處。
那人冷哼一聲:“雖然我們都希望唐先生盡快醒來,但唐家的事情不能沒有人做主。
你一個外姓的人,我們怎麽可能答應將唐家交到你的手中!”
“就是,唐家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一個女人說話了!”
那天,唐秋山出事,所有人都以為他輝煌的一生走到盡頭,就連看慣生死的秦恒和江由都紅了眼,跪在唐秋山身邊。
是唐晚不肯放棄,拉著秦恒求他救唐秋山。
秦恒無奈的說自己已經回天乏術,唐秋山的多處器官因為毒藥的侵蝕早已經滿目瘡痍,能堅持到那一天已經是奇跡了。
其實他是知道的,隻是唐秋山不讓說,他也不忍破壞唐晚好不容易得來的短暫歲月安寧。
就算說了,也什麽都改變不了。
然而唐晚還是不肯放棄,在秦恒麵前磕頭,誰都過來勸她,她太想救回唐秋山,那一下的歇斯底裏,磕破了頭也一聲不吭。
秦恒於心不忍。
唐秋山之前分明沒了氣息,可秦恒卻千真萬確的感受到他跳動的脈搏,那樣薄弱,可是卻那樣真實。
隔著肌理,在他指尖下跳動。
然而,不論秦恒用什麽法子,唐秋山依舊沒有醒來。
一動不動,沒有睜眼。
就像是一個植物人……
已經過去一星期了,終究是紙包不住火。
唐家分支的人知道了。
討伐的聲音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激烈,就好像唐晚成了禍國殃民的妖女或是垂簾聽政的後宮女人。
這樣的言辭激烈,吵的唐晚眉頭微微擰了起來。
她憤怒的拍桌站起來。
站在一群男人麵前,她明顯是薄弱的一方,可是那顯瘦的身子,那堅定的眼神,她是唐晚。
唐秋山的唐晚!
“唐家的事情輪不到女人說話?那你們說說,唐老太爺的母親當年是如何帶著唐家對抗外敵,又是如何帶著唐家人重新振作!
這些你們都忘了嗎?還是說,你們的忠心耿耿隻會在這個時候,趁著唐先生昏迷不醒,來興風作浪嗎?”
一群男人被唐晚反問的啞口無言。
唐晚知道這些人都是對唐家衷心的,所以她才並沒有使用武力將他們趕出去。
但……
唐秋山如今將唐家交給她,縱使她多累,這都是唐秋山曾經守護的唐家,如今,輪到她替他守護了。
人群裏,有人忽然開口了:“就算是這樣,可你們許家欠唐家兩條人命,你還有什麽臉麵留在這裏!”
唐晚被問的臉色蒼白,後退了一步,單手撐在八仙桌上,心頓時就沉了下去。
許家何止是欠了唐家兩條人命,連同唐老太爺在裏麵,許家欠下的債,她幾生幾世都還不清。
還有……
他。
唐晚的退縮給了他們更大的膽子,甚至有人揚言說要唐晚血債血償。
越來越多的聲音將唐晚湮沒,她剛才所有的底氣都因為自己背負的罪孽消失殆盡了。
她沒有臉麵留在這裏……
就在這個時候,江由帶著人衝進來。
江由在唐家這些人心裏的地位僅次於唐先生,他一出現,所有人都不敢再說話了。
走到唐晚麵前,江由垂了一下頭,而後轉身目光冷沉的盯著那些人:
“誰說她沒資格留在唐莊!”
說著,江由從西裝口袋裏拿出了兩本東西。
那樣紅的顏色,原是喜慶的,可一霎那間就刺痛了唐晚的眼睛。
心跳一瞬間的停止。
那是……
唐晚的目光緊緊盯著江由手裏拿著的東西,那樣刺目的紅色。
江由拿著兩本結婚證放在眾人麵前,掃了一眼在座的人,沉聲道:
“夫人是唐莊的女主人,她要是沒有資格留在這裏,你們當中,誰還有這個資格!”
這一下,闖進來的一幫人麵麵相覷,誰都不敢上前去翻動那兩本結婚證以證實真偽。
江由說的話,他們沒有理由不相信。
唐晚真的是唐莊的女主人!
廳堂頓時變得安靜下來,安靜到唐晚根本就沒有將他們放在眼裏,而是一瞬不瞬的盯著那兩本結婚證看,那麽久都不眨眼。
江由回過身來問道:“夫人,這些人,怎麽處置?”
過了好一會兒,唐晚才抬眼看著他們,她的目光一點點的冷下來,最後卻說:“叫他們離開。”
人都走後,唐晚顫抖的手才將那兩本結婚證拿了起來。
緊緊貼著胸口。
那兩行滾燙的熱淚怎麽都暖不了她的身子,可是心卻溫暖如春。
直到現在,唐秋山還是在用他的方式保護她。
他早就算到會有這麽一天,唐家的分支來討伐她的這一天。
他什麽都知道,可什麽都不願讓她承擔,什麽都不說。
她慢慢轉過身,抬眼看著廳堂正中央掛著的那塊匾額,上書的三個大字,蒼勁有力。
清風堂。
她曾是少女,在他如清風的庇佑下無憂無慮。
她如今是女人,守著他操勞半生的唐家。
誰說不信命,這樣的結果,始終逃不過命運二字。
唐晚將結婚證安安妥妥的收好,走出廳堂的時候雪開始大了。
她抬頭望著飛雪,有一片鑽進了她的眼睛裏。
真是刺骨的寒。
唐晚慢慢的閉上眼睛,冰雪消融,化作兩行清淚,淚水滴落的時候,心都跟著顫抖了。
唐秋山,你這個傻瓜。
唐晚回到東苑。
秦恒已經給唐秋山輸完液了,他無法進食,隻能靠著輸液來維持生命體征,唐晚不放棄,誰都不放棄。
屋子裏很快就沒人了,唐晚坐在唐秋山身邊,他的臉色甚至比生病的時候要好上很多,一點都不像昏迷不醒的人。
可是他,怎麽忍心讓她一個人?
“下雪了,唐唐還記得你答應他要陪他堆雪人的事情,那孩子記性好,一點小事都記在心裏。
他開始學寫字了,才練習了兩天,有模有樣的,像你。”
唐晚捂著他冰涼的手,捧著他的手放在嘴邊,像是他平常用指腹摩挲她的唇角一樣,繼續說著:
“今天,家裏很熱鬧,他們都來了,說是希望你快點醒來。
唐家不能沒有你,我也不能沒有你。”
最後一句話,很低很低,像是在和自己說,又像是在對唐秋山說。
其實,她多害怕啊。
那些人將她趕出去,她要怎麽辦才能見到他?
屋子裏開著暖爐,她就坐在床邊,抱著唐秋山的手,嘴裏一直在說著今天發生的事情,每一件都說給他聽。
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爐子裏的火苗還在晃動,那說話的人卻睡著了。
……
唐晚近來的胃口很差,總是吃不下飯。
這天才吃了兩口,就忍不住反胃。
下人立馬端著盆子過來,唐晚趴在盆子的邊緣,吃下去的東西全都吐出來了,到後麵嘔著酸水。
江由在旁邊看著幹著急,實在擔心:“夫人,我去請秦大夫過來給你看看?”
唐晚好不容易止住嘔吐感,手帕捂住嘴,粗喘了幾口氣,擺擺手,說:“我隻是沒休息好而已,不用麻煩他。”
唐晚一再堅持,江由隻好作罷。
到了夜裏,唐晚還在書房查看最近的賬目,江由一點一點的說給她聽,她聽不懂的地方反複琢磨,到最後也熟能生巧了。
不知過了多久,唐晚才從那些賬目上移開視線,辦公桌的對麵是一台擺鍾。
原來,已經淩晨了。
江由還在一旁守著,這幾天,唐晚要接觸的東西很多,其實江由比她還累,卻無半句怨言。
唐晚過意不去,一邊起身一邊說:
“今晚就先看這些吧,這麽晚了,快回去吧。”
然而,她才剛站起來,忽然一陣排山倒海的暈眩感,隻聽見江由大喊一聲,兩眼一黑。
等她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被送回到東苑了。
一轉眼就看見站在床邊的秦恒和江由。
他們的神情,唐晚說不上來,隻覺得他們從沒像現在這樣複雜。
她撐著手坐起來,扶著額頭問:“我這是怎麽了?”
秦恒看了她一眼,“你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