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賞金刺客（十九）
白鷺城，石上榴，劍歌台。
「我……不一樣。」
羽大人低俯著身子，將重心壓低，在高速移動中，手中居然隔空懸持著那柄散透著青光的柳浪聞鶯劍，閃身在琴師翡雪身後，提劍就要刺向其脊背，晝沒回頭，十分不屑地「哼」了一聲響，渾身身體猛地一震，運氣湧出一道泛著猩紅的厚實霸體氣勢將琴師翡雪包裹覆蓋，但這樣的庇護似乎早在羽大人的預料之內，而羽大人的真實目標其實瞄準的是此瞬間分出力量保護琴師翡雪的晝的本尊，聲東擊西，隨著一聲鶯鳥尖銳地啼鳴，羽大人御劍發出一道青冥極光朝晝急轉而去，就要直取他的心臟，這樣的速度就算是師傅本人對陣也是難以躲閃吧……
果然，從我的視角看去，晝應是沒能料想到羽大人的心思如此縝密，為了最大化在起手之時削弱對手力量，僅僅這一瞬間的功夫，晝根本來不及做任何防禦舉措，但怎知晝手中那赤色的鴖喙之劍彷彿有自我意識一般，竟主動牽引著晝的手臂抵擋住了羽大人這突如其來的致命一劍。
「有趣。」
羽大人也對這像是附著了生命的鴖喙之劍頗為詫異，但是並未停下手中的攻擊，晝也一改先前被動的作戰方式，舉劍主動迎前，細長如鶯嘴鴖喙之劍在由其自身透出的血霧中如紅色的幽魔般疾馳，但羽大人真正的實力此刻才展現在所有人眼前，當那赤劍所賦的紅色極光與羽大人手中的青柳碧身的長劍劇烈交鋒時，劍歌台都會想起極為尖銳刺耳的鶯鳴，更為驚人的是當這兩劍碰撞交鋒的瞬間，羽大人會多出一道和自身一模一樣的分身，同樣手持那柄泛著青光的長劍，即便是分身揮砍出去的青色劍光與晝手中的赤色劍身相交，也同樣會分身出一位新的羽大人與一柄新的柳浪聞鶯寶劍。
數個回合交鋒下來，偌大的石上榴劍歌台已經站著七位羽大人，我完全無法辨別出哪些是分身，哪個才是本尊，她們手裡都持有如柳枝般曲折蔓延的青色寶劍，似劍如柳，每每輕輕揮動，劍浪齊發，鶯歌啼叫，想必這便是柳浪聞鶯的真正威力。
此時晝身上裹著的那件森黑色的長袍早已被削割出數十道傷口，每個傷口深淺一致，且都是瞄準的致命的器臟，若不是這個晝自身實力強勁以及更重要的那柄像是有自主意識的鴖喙之劍的應急庇護，換了普通人，根本挨不過一回合。
師傅說過，這個刺客的世界很大很大，天圓地方是錯的，整個江湖的所有人就像一堆稻米傾倒在地上一樣，最後堆砌成了一座米丘，每一粒就是一個人，就像從最底下向上望去一眼看不到頂的高塔，每個人就是每一粒米，都只是站在屬於自己實力的那一層塔閣，他可以輕鬆地向下俯瞰，看透所有在自己覺知和實力以下的人們的一舉一動，可以輕描淡寫地碾壓自己所處塔閣以下的所有人，或者給出指點，或者趕盡殺絕。同時，他們也都困在了自己覺知和實力的那一層塔閣，他永遠無法想象立於他樓上之人，那些比自己實力強大的數量更少一圈的人到底在想什麼，他們何以到達那樣的高度，可望而不可及。
如果此時此刻換成我是晝，面對羽大人這樣的對手，其發出的招式我未知，已展示的柳浪聞鶯的無限分身劍法我更是無法抵禦，若是主動再攻，兩劍相交，又將產生更多分身，對於我的局面只會更糟，真當如此，該如何是好？
師傅說過，在絕對的速度和力量面前，招式，以及招式的名稱，甚至出招的人，都沒有意義。一名劍客的實力取決於他的速度，力量，還有頭腦。得其中之一者，便可立身於江湖，得其中之二者，可效力組織，居於人上，得其三者，寥寥無幾，屬於人中龍鳳，可呼風喚雨，號令天下，如若再能得一柄稀世名兵在手，則應左右天下亂局，劍指太平。
羽大人便是身處於這座高塔的最高閣之人吧，其手中持著的那柄柳浪聞鶯劍也許正能左右這天下亂局。
師傅也說，一個人在真正領悟萬事之前，首先需要經歷『體悟』，即身體的觸覺，聽覺，嗅覺等察覺的悟性，累計到一定程度，方才進入『感悟』，即有所感覺，有所感觸，有所感慨，再累計到一定程度，便形成了『頓悟』，即一瞬間有了新的感悟，累計了大量的『頓悟』，按照頓悟產生的經驗，便生成了『醒悟』，即有所覺醒，無論是心靈的反應，還是在心靈指引下的身體行為，都變得不一樣了，累計了足夠的『醒悟』，那，便是「領悟」了，原來沒有的，現在出現了，原來不理解的，現在理解了，原來不領會的，現在領會了。在往上，就形成了『覺悟』，所謂覺悟就是覺然之悟，這意味著這個人的能力層都躍遷到了一個新的高點，他的所有一切都進入新的層面，他將按照新的覺悟重新思考，看待人生，並採取前所未有的行動。
今日在我眼前所呈現的羽大人，必定是經歷了許多，才淬鍊成為了今天的羽大人。
「羽大人小心身後！」
正當我飄思之際，一道嘯風驟雨般的琴音響起，琴師翡雪在先前退避的角落猛烈快速地撥彈琴弦，狂放鋒利的琴音劍氣現形出了數十把隱隱透著瘮人亮光的鋼刀白刃，前追後繼地趕赴晝同羽大人的戰場，那些以音化氣的尖銳劍鋒夾帶著殺歌之響意圖將羽大人截斬，我情急之下將提醒脫口而出。
羽大人似乎對琴師翡雪的偷襲毫不在意，正當那些琴音劍氣即將逼近羽大人的七個分身之時，那七個分身瞬間七位一體，但是七柄柳浪聞鶯卻以極快的速度首先展成一面圓形轉動的劍花形狀並穩穩的漂浮在羽大人身後，剛才那股琴音劍氣皆被這柳浪聞鶯的飛旋劍花阻擋，琴師翡雪再度揮手撥彈琴弦，第二股殺意更強的琴音劍氣席捲而來，霎時間琴音鳥鳴響徹整座劍歌台，晝此時見狀持劍飛速向羽大人奔襲近身，那飛旋的劍花便凌空彈射出其中一支柳浪聞鶯寶劍回到已經七位一體的羽大人手中，而隨著這一擊，羽大人竟再次一分為二。
「長。」
只聽兩位分身的羽大人口中同時輕念一句，那飛旋的由六柄柳浪聞鶯寶劍組成的劍花在擋住了琴師翡雪第二波琴音劍氣后，居然在飛旋的過程中一柄劍首接著一柄劍尾蜿蜒蛇轉，由於柳浪聞鶯寶劍本身蜿蜒曲折，而數支寶劍首位相接就像柳枝蔓延生長一般，只是這生長速度奇快，飛嘯地沖向在角落的琴師翡雪，晝見狀不妙，趕去攔截，但被身前的兩位羽大人阻擋，一番赤青劍光交閃之下，劍歌台再次出現了五位羽大人。
「呃……」
琴師翡雪發出一絲微弱的聲音，她頭戴的帷幔被柳浪聞鶯的劍氣削成兩半，胸口則被剛才接連六柄柳浪聞鶯劍貫穿，穿過琴師翡雪身體的寶劍再度集結成劍花，這是這一次它們面朝著晝，那是它們的下一個目標。
隨著琴師翡雪遮面的帷幔落下，我的心頭猛地一震，琴師翡雪的那張臉，除了帶著傷疤失明的雙眼我沒有見過，雖然時隔多年未見，旦其五官餘下的部分我辨認得清清楚楚，琴師翡雪，竟然是我年幼時過繼在裴府時的阿秭，裴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