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賞金刺客（九）

  白鷺城，石上榴，劍歌台。

  「身為刺客，這麼不專心可不行。」

  這緊要關頭，我居然有些分心，江風黛「嗖」的一聲已至我跟前不過兩尺的距離，其疾如風，三尺鴦紋雌劍直逼我瞳孔，我順勢急轉周身，並用爐劍貼靠身背御襲，隨著兩劍相割交挫，激起雞鳴般聲響，金色火光四濺，江風黛內勁充沛，連我手中沉重的爐劍都被這一擊震得微微發顫，無暇多想，我剛彈反上一劍，緊跟著江風黛又是一手穿風掌，星羅點雨的近身攻勢讓我完全沒有足夠的空隙實施反擊。

  雖然此時我和江風黛一對一看起來形式處於下風，但這樣的局面也恰是我需要的，我們纏鬥的位置已幾近劍歌台邊緣，也就是琴師翡雪所在的方位，她已經交由角望和角速看守，而角影和角力尚在暗處，他們依計伺機而動，刺客的行動的目標刺殺柳江南最為首要，眼下我已將江風黛牽制邊緣，此刻便是斬殺目標的最好時機。

  「池雨，江叔叔的劍怎麼樣？爹爹沒說錯吧。」

  「嗯嗯，江叔叔真厲害，明天開始我要聽阿爹的話跟江叔叔學劍。」

  在柳江南與柳池雨愜意交談之時，角影與角力從懸樑輕聲翻下，角影速度快，他瞄準的是柳江南，而角力的目標則是控制住柳池雨，我見二人已悄悄行動，分別欲上前控制住柳氏父女，便加強力道以糾纏住江風黛的行動，且更加有意騷擾其走位，遮蔽其視野。

  「哼，愚蠢。」

  誰知江風黛在借力推檔我的橫斬后，竟在空中轉身間隙用右手抽出身背的另一把鴛紋雄劍，甩手抖腕，飛劍而出，如光似鏢，但目標鎖定的卻不是我，而是五丈外呈兩點一線的角影和角力。

  「當心！」

  待我發出警告信號時，那柄鴛紋雄劍已在一瞬間接連從角力的後背穿刺而入，並從角影的前胸鑽心而出，儘管接連穿過兩個人的身軀，而這一劍的勢頭依然不減，最後只聽「咚」的一聲，江風黛的鴛紋雄劍一頭深深扎進劍歌台的側面圍牆上，離柳氏父女二人不過一尺之隔，若是再有一息的時間，角影還有機會擊殺柳江南，然而隨著剛才的一聲巨響，我的兩名近衛幾乎在沒來得及感受痛苦的情況下應聲倒地。

  「真可笑，你竟然還有空關心兩個死人？」

  江風黛是實力強勁的雙手劍客，相比於單手劍客，他的攻擊範圍更加廣巨，可以將鴦紋雌劍在左右手中靈活互換，再配合厚實霸道的拳腳，機敏老道的洞察，一般人很難找出破綻。

  石上榴會館頂層以下此時雖然被我們其餘幾十名柳鶯刺客重重包圍，只要我一聲令下，是一股隨時可以調度的後備力量，但現下一方面他們還需要盯防柳江南的外援再次進出，另一方面，以江風黛的實力，恐怕他們上來也無濟於事，反倒可能成為我的負累，今夜這場殺局需要由我來終結。

  我用爐劍寬厚的劍身格頂住江風黛一連串的攻勢，再騰空用腳對其拳掌，借這一擊我們二人拉開了足足三丈的距離。我得以有機會將爐劍重重扎在地面，然後利索地解開了常年捆綁在我手臂和小腿上的環形鐵塊，這些負重是師傅自小訓練時就給我戴上的，每一塊足有二十五斤的重量，四塊加在一起也就是一百斤。

  師傅說，「等到將來你遇上強敵之時，就摘了吧。」

  我問，「怎麼樣的才算強敵呢？」

  師傅的回答是，「用盡常規方法而不能戰勝之人。」

  當我卸下這百斤的鐵塊墜落在地時，「轟」的一聲悶響響徹整個劍歌台，霎時間，我感覺自己像是重獲新生一般，明明是卸下很多重力，卻感覺到有一股力量源源不斷地上涌，當我再次握起爐劍時，竟感覺這把劍一下子輕盈了許多，那感覺就像是換了把劍，而當我開始嘗試快步移動時，健步若飛，不費大勁蹬腿便可躍然騰空，身輕如燕。

  「天下竟有這般折磨自己的人，很好，那就向我展示……」

  我根本沒有理會江風黛的話，一個箭步疾光沖向他的正面，就是一記橫斬，這一斬毫無花哨的修飾，也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和先前一樣就是最純粹的橫斬，但我能感覺到與先前不同的是，想正面接我這一斬的江風黛，他的防禦動作變慢了，「哐」的一聲江風黛左手的雌劍被猛地震開，勉強穩住了劍身並用劍尖向後抵住地面，才勉強得以再次站定，而我並沒有打算給他任何回擊的餘地，順身翻轉又是一記凌空縱斬，這一斬的力道和速度遠在剛才橫斬之上，如果剛才的橫斬是為了破防，那麼這一次的縱斬就是進攻，由於我出手速度和先前判若兩人，江風黛一時無法適應，剛勉強起身的他根本來不及躲閃，只得左右手一頭緊握劍柄一頭掌貼劍鋒全力格擋，要知道爐劍的重量非同一般，在我的預想內，江風黛那柄鴦紋雌劍怕是要折斷了，然而事情並沒有按我預計的發生，那柄鴦紋雌劍竟然在爐劍的強勢攻擊下彎曲了，這一折，卸了我不少力道，但我緊跟著是一腳重踢，命中江風黛的胸口，這一腳將其人帶到了劍歌台賓客一側，他身後便是柳氏父女。

  「啊！江叔叔，您沒事吧？」

  「江教頭……」

  「無礙，看來你比我預想的要更有意思，只不過，今天，你的刺客生涯就到此為止了。」

  江風黛對於方才自己說的這句話似乎頗為篤定，用右手輕輕彈了彈剛才被我一腳點重的胸口，幾縷灰層揚起，彷彿剛才他所受到的攻擊對他來說不過爾爾。除此之外，我的的確確感覺到了他被激活的殺意，尤其是當他走到剛才那柄鴛紋雄劍所扎的牆面，用右手握住劍柄，用內力一震，便將整隻劍抽了出來，仔細一看，那柄鴛紋雄劍相比左手那柄鴦紋雌劍身更加修長，劍脊凸出，劍刃更鋒，兩柄寶劍，陰陽照補，剛柔並濟。

  「池雨大小姐，接下來江叔叔要給你今天最後的特別演出，仔細看好了，這是我的絕技。」

  「沒想到今天來的螻蟻竟然需要江教頭使出雙手劍，真是意外。不過這也說明，他離死，不遠了。」

  柳池雨沒有言語，這是她頭一回看到江風黛倒下，而且是在先前優勢分明的情況下，她的注意力全然在眼前這名黑衣蒙面刺客身上。

  「上峰，小心，傳說江風黛的雙手劍極為可怕。」

  角速在我身後提醒道，他在劍歌台露天一側舉劍看守著琴師翡雪，另一名近衛角望沒有言語，全程都在關注整體的局勢。

  當江風黛祭起雙劍轉身面向我時，我竟然感覺到一種恐懼氣息的降臨，他渾身覆蓋著燃魂殺意，和先前纏鬥時戲謔的狀態截然不同，這是足以一擊必殺的氣勢，先前的戰鬥只能算是熱身，此刻才算是真正的劍客之間的真正對決。

  只見江風黛右腳向後撤了一步，身子下沉，閉上左眼，聆聽劍心。

  「鴛——鴦——劍——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