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賞金刺客（六)
白鷺城西，開元街，宿港巷，柒坊玄字叄號。
蒲雀茶莊。
我按照師傅指示，提著他老人家交給我的三尺朱漆木盒來到白鷺城西這間風雅別緻名曰蒲雀的茶莊。
蒲雀茶莊雖設在里巷，但緊鄰外街，四通八達，兩側蒲柳飄飄，鶯雀鳴唳，稱得上是鬧中取靜絕佳地段，在此處點茶飲湯想必定能讓人心曠神怡，如沐清風。遠遠就能見茶莊內有一青色素衣茶師盤坐在外廳中央，她正對著一簇文火搖扇，悉心煎茶，尚未踏步入庄，已然能聞到松煙茶香少許。
「這茶好香！」
「客請吃茶。」
「好喝好喝，真好喝！」
「此茶名為方山露芽，茶葉呈青黑色，茶湯為淺綠色，味輕性淡，如丘之初芽，雖長於野，茶意卻不烈，特別適合初嘗茗品之人。客要買茶？」
「不不不，我不是來買茶的，我來找羽大人。」
我話音剛落，只聽身後茶莊大門「吱呀」一聲被人迅速關閉，庄外照射進來的光線在眼前青色素衣茶師的身上逐漸變成一條細細的縫隙，直至最後消失，原本通明的茶莊一瞬間暗沉下來，不知何時，我的喉頸處已經架著一把光潔如銀的白刃，只有尚溫的茶杯還在手中，只是我輕易不敢動彈，尤其是左手，因為它離別在我腰間那柄黑乎乎的爐最近，生怕讓人誤會了。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這聲響來自身後，並非剛才的茶師，而且一聽就知道變了音色，顯然，這是一名訓練有素的刺客。看來這八成是師傅他老人家給我出難題了。
「我找羽大人，其他，無可奉告。」
「很遺憾，這並不是我想要聽到的回答。」
身後的刺客對我的回答表示失望，失去耐性的他起手就要轉刃欲抹去我的咽喉，但我並沒有給他機會，而是以右手指力彈出手中杯盞，將其持劍的手肘擊傷，乘其握劍之手發虛無力，我祭起剛鈍的爐劍反制其位，「嘭」的一聲，對方退身至牆角，其欲轉身再戰，怎奈我已經追身至跟前，甩出爐劍擒制住這刺客的肩胛骨上側，順勢起腳膝定其腹，頃刻間，對手已沒了剛才的狂妄戾氣。
「我找羽大人，這個回答我再重複一遍，你聽清楚了嗎。」
「……」
就在這時，「嗖」的一聲，從我側方一向依序飛來三枚袖裡劍，還有刺客！我疾步後退的同時翻轉爐劍，用寬厚的劍背作擋護，先前給我牽住的刺客藉機撤退並隱匿起來，從暗處發出袖裡劍之人力量極為霸道，每一支飛劍擊撞到爐的時候都產生猛烈的悶響，並將力道分毫不差的傳到我的背部肌肉，好在爐劍本身厚實，我可以毫髮無損，而比力量更令我驚詫的是我須臾之間，那人竟已幽聲碎行至我身後，我剛想拔起爐劍應付，怎料對方手速奇快，用劍脊挑撥我右手虎口的間隙，順帶將那三尺朱漆木盒劈斬開去，我則被眼前的刺客用單手制服。
幾乎同一時間，爐劍和那朱漆木盒的頂蓋雙雙落墜在地，蒲雀茶莊內廳燭燈燃起，透過兩片交織落地緩緩蠕動的白色紗幔，可從朦朧中窺見一人剪影，那人披著斗篷，雖然無法目睹真面目，但我能感覺到此等氣場便是我來此所尋之人——羽大人，且其注意力始終沒有離開過那把躺在地上的爐劍。
而我的目光則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那三尺朱漆木盒，準確的說，是從那已經被開啟的盒子里踉蹌翻滾出來的一顆尚在流著黑血的人頭。將我制服的高手刺客用劍尖將那顆側倒的頭顱撩轉朝向，上面有一對猙獰可怖的招子，其中一個招子還有一道「撇」字形傷疤，從臉上的一堆贅子肉就能看出這人體格肥沃，只是看錶情這已死之人彷彿還有沒發泄完的怨氣，似乎是在剛要破口大罵之際就被人以速閃之劍斬下了腦袋，因而死狀得以完美保留，只是那傷口不像是尋常器刃所造，也不像是師傅的那柄粗鈍的爐劍會留下的痕迹。
「柳豐鏢局三鏢頭，刀疤王蠍子，體碩力健，慣用器為鐵斧，大開大合。屬暗殺在冊名錄『宮』字級任務。上峰。」
只見我眼前這名刺客百科全書式地將地上的死人介紹了一通，然後鬆開我手臂，畢恭畢敬地轉向茶莊內廳白紗幔里的大人物。
「宮」字級任務？我仔細一看，這才注意到剛才不費吹灰之力將我降幅的刺客腰間別著一枚耀眼的金色錢幣，而在錢幣旁邊則是一塊刻著柳枝飛鶯的令牌，上面寫的是「徵三」。
宮，商，角，徵，羽。原來如此，「徵」字級的實力果然不一般，有趣有趣。
刺客我也終於明白了師傅的用意，其實所謂的蒲雀茶莊只是表象，這個地方的真身正是他老人家之前跟我說過的柳鶯組織，白鷺城最大的暗殺刺客團，雖然師傅並沒有告訴過我柳鶯組織背後的真正主人，但是他說過，這是盛唐位數不多的正義組織之一，但當我質問究竟何為正義之時，師傅並未明說，只是撫須長笑。
「羽大人，我想加入柳鶯。」
還未待大人物開口，我學者旁邊的前輩單膝跪地，畢恭畢敬地表起決心。
內廳並未傳來任何迴響，「嗖」地聲音，原本還掉落在地的爐劍轉眼自己飛起來穿過白色紗幔，落到了羽大人手中，其以劍指橫向划脊，爐劍瞬間竟有幾許炭紅升起，但很快又滅去。
「准。」
印象里這是羽大人回復的第一個字，也是唯一一個字。
高手就是高手，言簡意賅，辦事效率頗高。
在羽大人的授意下，「徵三」成了我在柳鶯組織的師傅，熟絡之後，在某些私下場合，我便稱其為「小三」前輩。
而首次見面的當日，由於小三前輩將我虎口打傷，加入柳鶯組織的手信押畫書文辦理完畢后，他便指引我去一個地方，那便是組織自營的蒲雀濟堂，和蒲雀茶莊一樣，明面上，這就是一間和官府開辦的安濟堂一樣的醫館。由於刺客這個行當跌打損傷是家常便飯，所以醫療診治等後方援助必不可少。
在那裡，我第一次見到了蒲雀濟堂的女大夫，醫師蔚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