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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賞金刺客(三)

  但凡江湖人士,都喜歡擁有名號,因為這是實力的體現。

  當然,你完全可以琢磨個高深莫測的名號來,花費個三五百兩雇幾個酒店的小二幫忙吆喝宣傳,大夥一起鬨,百姓一議論,名號便成立了,可想而知,百姓不求眼見為實,但求耳聽玄虛。

  整體說來,這也叫實力,學名是經濟實力。

  名聲永遠是虛的,畢竟舞刀弄劍不用嘴,聽多了也就醉了,手中握著劍才是清醒的,但最清醒的還是江湖。

  又點過一個屋檐,身影被月光照亮半邊。

  一隻貓在樓道拐角謹慎的探出腦袋,雙眼毫不畏懼的與我對峙,從琥珀色的目光中,我看到了傳說。

  在傳說里,我的劍,也很快。

  對於「快」,有這樣兩種描述,一種是,眨眼之間,對方倒地。另一種是,眼都不用眨,對方已然不省人事。

  兩種說法都對。

  因為一次用的是暗器,我根本沒拔劍。

  另外一次事先給對手下了毒,當我準備拔劍的時候對方就毒發身亡了。

  這就是真相。當事實用眼看到便是真相,用嘴,就成了傳說。

  很早的時候,我對「快」就有了超凡脫俗的認識。這一切都有賴於我師傅的悉心栽培。

  自我記事起,就隨娘親投奔了一戶大姓人家,我清晰地記得入宅那天,府門外躺著兩塊獅子門枕石,我抬頭一看,牌匾上立有威嚴二字「裴府」。裴府主人人稱裴員外,膝下有一子一女,名叫清濁與清白,據管家和鄰里閑話時說,裴員外之妻裴氏,名姬,有傾國傾城之貌,能歌善舞,風華絕代,但不知何故,有一年突然消失,拋夫棄子,再無音訊,後來,更有無稽流言說,裴氏成了當朝皇妃。

  「來,阿日,見過你的阿兄阿姊。」

  在我的印象里,阿兄清濁就沒有笑過,他輕蔑的眼神總讓我不寒而慄,而阿姊清白就不一樣,她特別喜歡笑。我也從未喊過亞父一聲爹,清濁清白也似乎從未承認過我阿母的存在。

  儘管如此,我們五口還是在一起相安無事過了幾年平靜安生的日子。只不過從家裡的伙食,以及我們的宅邸不斷向城外搬遷,最後竟喬遷到白鷺城遠郊,我們可以得知,裴府正家道中落,走向衰敗。

  「走水啦!走水啦!」

  十年前的冬夜,裴府突發大火,天空飄著白雪,卻也蓋不住衝天的火光,雄焰明耀,接連轟塌的房屋「噼啪」作響。

  我在睡夢中被一個陌生的老頭抱走,等清醒的時候才發現周圍全是通明的火光,我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幕,也永遠記得那個令我冷的瑟瑟發抖的冬夜,因為在那一夜,我不僅失去了阿母,也失去了第二個家。老頭後來成了我的唯一親人,也成了我的師傅,大火后的第二夜,師傅告訴我,除了我,沒有生還者。

  前方突然閃現出一個黑影,單膝跪下,擋住了我的去路,同時他也打斷了我的回憶。這個黑影腰間別了一枚柳鶯令牌,上面刻著「角」以及他的組織代號「信」,他不是別人,而是我先遣的斥候。

  「報告上峰,情報準確無誤,目標此刻就在石上榴。」

  「具體方位。」

  「石上榴會館頂層,劍歌台。」

  「護衛幾何。」

  「容屬下再探。」

  「去。」

  「信」得令后又以極快的身法向石上榴遁去。在柳鶯組織,即使都是「角」級別,但也應各有所長,因而在一場行刺任務中安排不同細分任務。輕功腳力了得之流,以伺候,密探,前哨首當其衝,劍術好手則以監哨,截斷,削防,疾刺,奇襲,退防,反攻,收屍等按需分配。

  柳江南。整個白鷺城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用流傳在老百姓坊間的話說,柳江南,就是白鷺城城主,黑白兩道,商政官幫,統統拿下。但凡能和柳江南攀親結戚,在白鷺城的日子,可以橫著過。雖然如今其制霸一方,身份顯赫,但早年時就是一名牙郎,即撮合買賣雙方,獲取傭金之人。從倒賣商鋪,再到城際貿易,茶鹽絲帛,刀劍兵器,客棧典當,後上升到與官府合作,划田圈地,步步為營,並建立了自己的安身大本營——柳豐錢莊。

  在柳豐錢莊遍布白鷺城,輻射江南東西兩道,就是在都城長安亦有分部。從外表看,柳豐錢莊是常規的金銀店、櫃坊等通貨交易之所,但是暗地裡,則是黑白兩道,商政官幫的人脈及錢脈流通的中央,而柳豐最值錢的既非人才資源,亦非雄厚財力,而是一手消息,以及秘密。

  在江湖,比人脈,錢脈更致命的就是消息,尤其是一手消息。

  而少數人知道的消息,叫做秘密。

  掌握了秘密,也就掌握了比人脈,錢脈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命脈。

  在江湖,最貴的是命,最賤的,也是命。

  正所謂「貴賤有時,命得聽天」,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在我的記憶中,刺殺像柳江南這樣等級的人物,不是第一次。

  那是在五年前,當時我剛從柳鶯組織晉陞到「角」級,跟隨當時的上峰,「徵」級的「三」一同執行任務,我們的目標是白鷺城最大劍庄的莊主,也就是吟劍閣主人風雨庭。

  那夜,下著細雨,前邊不遠處就是吟劍閣。

  剛登上外閣樓檐,便有另外一股勢力的黑影擋住我們的去路。

  我說:「閣下是誰?為何擋住去路。」

  黑影說:「不能說,不能說,否則就不夠神秘了。總之,你不能繼續靠近,風雨庭的血得喂我的劍。」

  刺殺各幫各派首領甚至是冒死行刺武林盟主似乎是一件全民參與的活動,無論是名門正派如少林武當峨眉,或是小至地方黨派團伙,都為盟主以及各幫派首領之席覬覦不已,因為這些位置的背後就是人脈,錢脈,以及最重要的命脈。

  隨著百年間的發展,江湖便逐漸形成一種新興的行業——刺客。主要是基於身為商政官幫的幕後大佬一來不能凡事都親自動手,二來他們可能武藝不夠精通,三來命令指派部下又傷顏面又容易打草驚蛇,於是雇傭不少沒有身份的殺手暗裡間行刺。這種方式隱蔽巧妙,悄無聲息,符合江湖規範,深得武林人士喜歡。

  黑影見我沒有折返之意,拔劍就要向我刺來。而我的上峰「三」站在身後,不動聲色,這麼做一方面可以替我警戒周圍異動,另一方面他清楚以我的實力足以應對,遂按兵不動。

  對方的這一劍出的過於急躁,體現在其拔劍時用力過猛,無意間帶動了長褂的下擺,結果在把視線給遮住的同時還把形象給毀了,這是大忌。

  新手就是新手,最大的優勢是不計後果,勇敢衝動,最大的劣勢是勇敢衝動,不計後果。

  不過此人的速度了得,片刻已奔至離我一丈開外。

  根據目測,扔暗器肯定是不行了,恐怕我的手還未完全伸展開就要被一劍抹喉。

  我的想法是先擋下一劍,再攻擊對方上半身,但是這種打法較為傳統,缺乏新意。所以我決定虛晃一招,實則瞄準其下盤。

  事情比我預想的要簡潔得多。黑影在急速奔跑中不幸一腳踩空,墜樓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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