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賞金刺客（二）
江湖中原本活躍著非常多的刺客，後來經過暗殺市場的檢驗和淘換，相當一部分不入流的刺客在執行任務中死去，還有一部分，他們深知自己的實力等級不夠，又不願在事不關己的任務中赴死，而雇傭刺客的殺手組織是從來不養吃白飯的閑人的，很快，這部分退役或者淘汰的無家可歸的浪人，為討口飯吃都選擇換個名姓再就業，或者加入保鏢機構，或者加入差館衙役，或者充當中小戶侯的門庭護衛。
而另外一小部分活下來的刺客，在他們隱藏真實身份蒙起黑色面紗行刺之前，多半是綠林豪俠或者一流劍客，他們本就不屑於給人當保鏢或者看門人，更不屑於當朝為官，他們主觀上既想要自由，客觀上不得已也需要謀生，於是便加入了由商、政、官、幫等不同權利及勢力機構所操控的暗殺組織。
所有刺客都必然從屬並嚴格聽命於某個組織中，然而，在近五年崛起了一名令同行聞風喪膽的刺客，這名刺客單獨行動，不屬於任何組織，亦不接受任何勢力的雇傭，關於此人沒有任何背景記錄，許多機構都在追查這個神秘的獨行刺客，然而均已失敗告終，唯一能知道的信息是，這個殺手的代號只有一個字，叫做「晝」，這個字很特別，似乎生動形象的解釋了暗殺這個行業，「一」劍刺在「屍」體上，斯人便再也見不到第二天破曉的「太陽」，關於「晝」的這個說法廣為流傳，十分貼切。
然而，「晝」的真正意思，我後來才明白。
在傳說里，不論目標是何等人物，無論目標躲在天涯海角，一旦被刺客「晝」瞄上，那個人過不了多久，就一定會是個死人，在刺殺現場都會留下一個獨特的「晝」字標記，屍體永遠都是滿面紅光，雙眼被挖去，環顧整個屍體卻只有心口一處致命傷，那是一種用凌厲迅疾的特製長劍在極短時間內製造的貫通傷，由於出劍、穿刺以及收劍這全過程的速度極快，因此死者幾乎是在一瞬間失去知覺，胸前的創面幾乎看不見血跡，在「晝」橫空出世后，江湖上有不少二三流刺客紛紛模仿起「晝」的行刺手法，他們可以挖去目標的雙眼，也可以潦草地刻上「晝」字標記，但是他們卻永遠無法製造出這樣完美的，甚至可以說是帶有極高藝術性和觀賞性的傷口。
忘了說明一點，之所「晝」令同行聞風喪膽，是因為原本在刺客這個行當，不同組織之間不相往來，但也相敬如賓，只要沒有過節，或者利益衝突，不同組織的刺客若是碰巧相遇，也會用暗語行話交涉，互不侵犯，然而「晝」不一樣，只要有他出沒的地方，別的組織刺客便不敢靠近，否則都會成為「晝」的劍下亡魂。傳聞里，「晝」的出劍速度快到讓人根本看不見，而看過他出劍的，都死了。
每一次的行刺任務，少則由三名刺客組成，多則可達十數人，甚至上百人，這取決於目標的大小，任務的難易程度，當然，也取決於刺客的能力。無論人數幾何，在每個機動組合而成的刺殺小組單位中，都有一名實力最強的刺客，他將在上峰的授意下，身負管理，指派和監督其他刺客的責任，以及完成最重要的擊殺行刺目標的責任，他往往會在夜行衣的塑腰帶側方佩戴一枚純金質地的錢幣，這是上峰下達命令時的信物，一旦任務完成，那麼這名刺殺小組中的最強者將憑著這枚金錢幣以及帶回的行刺目標遺物，獲得暗殺組織最高統帥的封賞，因此，他也被稱為「賞金刺客」。
「關門關窗，防偷防盜。——亥時二更。」
打更人剛走遠，我便利索地在後腦勺綁了個結，並將蒙面的黑絲巾提至鼻樑，右腳輕踏客房地面，彎身翻出窗外，再借屋檐之力，一越騰到夜空中，別在腰間的金錢幣在月亮的照耀下閃爍出黃亮的光澤，腳后縷縷塵土，轉瞬即散。
隨著我的動身以及行動手勢，隨行的三十九名甲等刺客紛紛從地面迅速地竄上房梁，緊接著，四十個黑色身影齊刷刷地朝著白鷺城中心城區的石上榴會館快速移動。
「青山好水不夜樓，樂不思蜀石上榴」。
此刻，這白鷺城最大最繁華的青樓，正是明燈照耀，香花爛漫，聲色弄舞，琴瑟喧囂。
難怪人人都說，白鷺城有一處地方，晝夜顛倒，適逢尋常百姓昏沉入夜，達官顯貴方才清醒作樂。
師傅說過，在這偌大的江湖，只有四種職業選擇在夜晚工作，第一種，是打更人；第二種，是看門狗；第三種，是青樓女子，至於第四種，叫做刺客。
奔赴石上榴會館的名流豪客，為的就是這第三種。一夜間爽擲千金是家常便飯，只為擁佳人在懷，翻雲覆雨，蹄疾鐵馬。
所以「青山好水不夜樓，樂不思蜀石上榴」更像是落魄詩人的美化，更為準確和簡潔的表達應當是「君臨石上榴，俯首裙下臣。」
根據情報以及上峰指示，今晚子時三更，我們的行刺目標將會出現這石上榴會館當中。
四十人小組的大規模刺殺行動，極為罕見。更令我不解的是，行刺任務的地點居然選擇在魚龍混雜，人流量甚密的石上榴會館內，要做到悄無聲息的暗殺難度相當之大。
「如果條件不允許，暗殺方式難以實施，那就採用行刺擊殺的方式，我會派給你三十九名『角』級刺客，任由你調遣。你要確保這次的行動不容有失，因為它關係到整個白鷺城的安危。總之，今晚，那位大人物，必須死。」
「是。」
裹著披風的上峰，將聲音壓的很低，很明顯，這是經過修飾的聲音，為的是隱藏真身。偽裝，是從事刺客這一行的習慣，我所在的「柳鶯」組織，從屬並代表的是商、政、官、幫中商派的勢力，也是白鷺城最大的江湖勢力之一。「柳葉」組織在役刺客也是規模最大，實力最強的，這些刺客相互識別全靠隨身攜帶的柳鶯令牌，上面刻著一隻停駐在柳枝上的鶯鳥，以及自己在組織的級別和代號。
柳鶯組織將下屬的刺客團按照音律由下至上分為五個等級，也就是「宮」、「商」、「角」、「徵」、「羽」。每個等級都有嚴苛和殘酷的考核標準，相差一級，實力可相距萬里。我的柳鶯令牌上，刻的是等級「徵」以及我的組織代號「日」。
和我相同級別的，包括我在內，在組織里僅有兩人，另一位「徵」級刺客，在組織里的代號叫做「三」，因為他喜歡在三招之內解決戰鬥，並且有一項絕技，叫「三步一殺」，可惜，在三天前的行刺任務中，被傳說里的「晝」一招命中要害，並挖去了雙眼，現場留下了一個血色的「晝」字。而三天前的行刺任務目標，和今晚相同。
上峰將象徵著賞金刺客的最高榮譽的金錢幣用指力「咚」的一聲釘嵌在了橫樑上，用的不是金錢幣纖薄的側面，而是用的字面，「開元通寶」四個金字隱隱透亮，我從未見過上峰出手，但僅憑剛才這一指發出的勁道便可知曉，其實力深不可測，這位上峰是整個柳鶯組織里級別最高的存在，其柳鶯令牌僅有單一個「羽」字，無名無姓，神秘莫測。
當我還處於有五十人之多的「角」級時，就聽聞當時的「徵」級上峰說過，柳鶯組織的頂級刺客，也是頂峰，「羽」，是江湖排名五的刺客，在屬於「羽」的傳說里，有過一場五十人的瞬殺，並且一劍封喉。
五十人？瞬殺？一劍封喉？這樣的超凡實力，恐怕能夠和師傅他老人家一較高下了吧。
上峰「羽」在臨行前，將一枚蠟封的雲藍紙質書信留下，隨後以極快的身法從我身旁的窗戶像風般掠過，那時，我隱隱聞到了一點點淡淡的，隱藏得極為巧妙的柑橘氣味。
我用匕首作拆信刀割開了雲藍紙秘信，裡面便是上峰「羽」口中的那位大人物。
信上赫然寫著白鷺城城主的名字：柳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