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賞金刺客（一）

  唐，江南東道。

  嘉禾嶼，白鷺城。

  仲秋，是夜，風少許。

  「關門關窗，防偷防盜。——亥時二更。」

  穿著粗布衫的打更人憑一口長氣拖著和這個夜晚一樣沉悶的語調，沿著空曠的白鷺城城西主街一路敲擊著銅鑼，此時，絕大部分的百姓已經熟睡，只有打更人經過養犬的大戶時，才能得到不耐煩的幾聲狗吠的回應。

  小時候聽師傅說，在這偌大的江湖，只有四種職業選擇在夜晚工作，第一種，是打更人；第二種，是看門狗；第三種，是青樓女子，至於第四種，叫做刺客。

  當第一次聽到這四種職業的時候，我便產生了好奇，於是問師傅。

  「師傅，青樓女子是做什麼的？」

  師傅大怒。

  「我的好徒兒，你為什麼不關心最後一種，要知道，為師之所以將『刺客』放在最後一個，說明它最神秘，最重要，你要記住，江湖上很多人，做很多事情，說很多話，鋪墊了半天，往往都是為了最後的那個東西。」

  「師傅，您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執意要得到答案。

  「那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麼最關心這個職業？」

  「因為『打更人』和『看門狗』，這兩個職業念出來就感覺非常粗俗，而且我也知道這兩個職業是怎麼回事，『青樓女子』這四個字的名字最長，而且聽起來很有意境，可以說是十分之好奇啊師傅。」

  「徒兒，為師不得不說，你的這種思想可以說是十分危險，非常之危險吶！」

  「師傅，您還是還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齠年時代，我那追根球底的態度，總讓師傅顯得有些為難，但奈何他又拗不過我，畢竟他老人家自己總說，不懂就要問，有問必答，有教無類。

  「好吧，今日為師就破例給你點化點化，所謂青樓女子，是一種長著兩張臉的怪物，其中一張是笑臉，粉面桃顏，讓人慾罷不能；另一張是苦臉，愁容慘泣，讓人難捨難斷。這種怪物常年寄居青樓高台之上，她們身形婀娜曼妙，能歌善舞……」

  師傅的語氣中雖充滿憤恨，聽起來青樓女子是十分可怖，但此時他老人家的口角分明流下了些許垂涎之水，學名哈喇子。我發現只要話題每每涉及女子，師傅就是這副模樣。

  「……她們僅憑兩張輪轉的假面便可操縱上至帝王宦官，下至江湖豪傑，總之，青樓女子可以說是十分危險，非常之危險吶！好徒兒，將來你長大成人，切莫靠近女子，尤其是青樓女子。」

  「是，師傅，那刺客是做什麼的？」

  「對嘛，這才是我的好徒兒，你早該關注這個重點了。」

  皓月當空，師傅緩緩移步至這位與荒郊野外的空曠而破敗的庭院中央，只見其右腳輕點地面，腳下石磚瞬間揚起一圈塵土，眨眼之間，師傅竟消失不見了。

  「師傅，您去哪兒？您還沒回答徒兒的問題怎麼就跑了？！」

  說時遲那時快，我話音未落，有人已經從我右身後方將一柄銹跡斑斑的劍刃悄無聲息地橫亘在我的脖頸處，只消輕輕一抹，脆弱的咽喉將不堪一擊，雖然這劍身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見血，看起來有些發鈍。

  「小子，報上名來。」

  身後的執劍之人人用極為陰沉的口吻問道，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而我右側的身體當時已幾近瘓，這是自己生平第一次感覺到瀕臨死亡的恐怖，也許師傅就是因為看到壞人來，問題都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跑了吧。

  「明……日。」

  我哆嗦地如實作答，並不自覺想將腦袋轉回去看看身後究竟是何方神聖。

  「你最好不要動，因為這樣，你會死的更快。」

  「是是……」

  「很好，明日，你家裡幾口人。」

  「兩口……五口……不對不對……兩口……」

  「到底是幾口人！」

  劍刃又更靠近了幾分，對方明顯不耐煩了。

  「現……現在就我和我師傅兩口人。」

  「你師傅姓氏名誰？很強嗎？」

  「我也不知道師父叫什麼名字，但他可厲害了，砍柴燒火，洗衣做飯，詩詞歌賦，樣樣精通，他還有很高強的武功呢！」

  「很好，我今天就是要殺他滅口。既然你是他徒弟，就把他的弱點告訴我，可以饒你不死。」

  「弱點？」

  「你有五秒鐘的時間可以思考。」

  「可是我不知道什麼弱點啊？」

  「五。」

  「怎麼就開始倒數了呢？」

  「四。」

  「大俠你等等，讓我想想……」

  「三。」

  「弱點，師傅，弱點，師傅……」

  「二……」

  我已經明顯感覺到劍鋒微微向外張開，為的是給引劍刺喉提供必要的擊殺距離。

  「我我我知道了……」

  「快說。」

  「我師父一聊女子，尤其是青樓女子，就會流口水！」

  說時遲那時快，我的屁股突然被人狠狠一抽，踉蹌地向前摔了個大跟頭。

  「好你個臭小子，敗壞我名聲。」

  我抬頭一看，師傅出現了。而先前那個用劍威脅我的人卻不見了。

  「師傅，您可總算回來了，就在剛才有個聲音低沉古怪的人用劍威脅我呢。」

  「他是不是像我這樣說話。」

  師傅微微一笑，右手憑空抽出一柄古劍指著我，並且用和剛才那個神秘人一樣的口吻說道。

  「誒！原來那個壞人就是您啊師傅。您的聲音怎麼可以變成另外一個人啊！」

  看到我興奮不已的樣子，師傅顯得頗為得意。

  「給聲音化妝，不過是身為刺客的雕蟲小技而已。身為刺客，第一要義是完成任務，這就需要明確行刺目的，捕捉行刺對象，可以通過威脅，恐嚇，或者擊殺的方式最終實現結果，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需要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這就需要刺客擁有高強的武藝，敏捷的身法，冷靜的判斷，臨危不亂，解決一切可能出現的突髮狀況，最終確保任務執行完畢。怎麼樣，明日，你對刺客這個職業，有興趣嗎？」

  「聽起來很帥的樣子啊！」

  師傅一聽，再次右腳點地，凌空望月，這次師傅他老人家沒有消失，而是騰在空中久久沒有下來，可見其輕功了得。

  「哇！」

  只見師傅居高臨下，在巨大的銀色圓月映照下，化作一身黑影，拔出古劍肆意揮灑起來，霎時間，星移斗轉，劍氣縱橫，周遭草木搖曳作亂，明明夜黑風高，我卻看見數道劍鋒劃破空氣后形成了一個大大的「刺」字，隨著師傅從天而降，並將劍柄別在身後才飄渺退散。

  「不是聽起來很帥的樣子，你看為師這身段不就知道了。那，為師再問一遍，你對刺客這個職業，有沒有興趣？」

  「有！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