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龍吟虎嘯怒江南（八）
2001年十月國慶節
寧縣光榮福利院 20:46
牆上突然出現的半睜著眼的巨大人影以及桌上口冷笑的藍色大嘴，在藍紫色的火光映襯下，無論哪一個看起來都極其恐懼，明日和姐姐被嚇愣愣地傻站在原地不動，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裴清濁本能地伸開雙手把明日和姐姐圍擋在自己的身後，獨自面對正在不斷逼近探險三人組的長眉黑影，大家只見這隻惡魔伸著長長的手臂，順著方向看過去，正是那口燒杯！
「糟了糟了，他這是要取出燒杯里的藍色大嘴裝上，然後把我們統統都吃了！」明日手腳僵硬不能動，但心裡活動還是在繼續，這一刻他突然想起傳聞里604有個吃人的怪老頭，保潔阿姨看到房間里出現藍紫色的鬼火，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三人眼睜睜地看著那團黑影赤手伸進燒杯，一隻紫紅色血淋淋的手猛烈地攪拌著藍色大嘴，一番搗騰后，它被黑影塞進了嘴巴里，大家還能清楚地看見黑影的嘴上滿是滲漏出來的紅色液體，那模樣像極了準備吃人的血盆大口……
只聽「啪」的一聲，604的燈不知被誰打開了，整個房間一下子被白光點亮。
「又是你們這三個小鬼頭！」說這句話的正是上次裴清濁打鳥時質問大家的怪老頭。
剛才的藍紫色「鬼火」原來是明日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用鑷子夾起的黃色固體靠近酒精燈時被點燃后產生的，燒杯里的假牙正是因為被「鬼火」照射后才呈現了藍色，長大后的明日才知道那個黃色固體就是硫。而牆面上掛著的是一張巨幅的金色釋迦摩尼像，最上方還有一塊牌匾，裡面用毛筆寫著四個大字：無相如如。
一切真相大白，探險三人組這才從一連串的驚嚇中解脫出來。
「你叫什麼名字？」怪老頭對他們三個當中最年長的小孩問道。
「裴清濁。」裴清濁回答說，此時他們三人並排站著，一副認錯的模樣。
「清濁？涇清渭濁，是福是禍……」怪老頭自言自語，若有所思，沒過半晌，只見他取出筆墨，攤開一張宣紙，寫起了字。三個小孩立即圍了上去。
「無妨自是莫相非，清濁高低各有歸。鸞鶴群中彩雲里，幾時曾見喘鳶飛？」怪老頭邊寫邊念道。接著又問了他們中唯一的女孩姓甚名誰。
「我叫裴清白。」姐姐回答道。
「清白？清濁？原來如此。」怪老頭同樣是閉目思索了好一會兒，隨後利落地在新的一張宣紙上寫下了另外一首詩。
「碧澗泉水清，寒山月華白。默知神自明，觀空境逾寂。」怪老頭念得振振有詞，情愫滿盈，三個小孩還是頭一次聽人這般唱詩。
最後，輪到了明日，沒等老頭問話，明日就主動報了名字。
「明日，我叫明日。」明日顯得有些興奮，他很期待自己的詩歌是什麼。
怪老頭一聽，又看了看裴清濁和裴清白一眼，表情複雜，他想起了在好幾年前，眼前這個叫明日的孩子在對面604的窗戶上站著，危急關頭，要不是他碰巧發現並及時呼喊樓下的大人，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明中含日，日出光明。讓我想想。」這一次，怪老頭久久未動筆，思考良久之後方才運筆寫下了一首《明日歌》：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
世人若被明日累，春去秋來老將至。
朝看水東流，暮看日西墜。
百年明日能幾何？請君聽我明日歌。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
日日待明日，萬事成蹉跎。
世人皆被明日累，明日無窮老將至。
「這是什麼意思啊？裡面怎麼有那麼多我的名字。」明日發現自己的詩比哥哥姐姐的都要長，不禁好奇地問道。
「哈哈哈哈，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你們倆的名字很不簡單，是誰給起的？」怪老頭對著裴清濁和裴清白髮問。
「是媽媽起的。」裴清白回答道。
「清白，別提那個女人！」裴清濁喝止道。
2020年7月31日
鷺城宿港2F 21:50
「清濁哥，池雨姐姐已經到家啦，蔚薇姐有送她回來，外面雨好大的，你趕緊回去吧，辛苦啦！」見蔚薇送柳池雨回來后，西西立即給裴清濁打了一通電話保平安。
「池雨姐姐你怎麼了？是不是又是因為那個F？」西西一遍和薇薇一起攙扶柳池雨上樓，一邊忍不住地大聲問道。
「西西，別提那個人的名字。」蔚薇說道，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意思是不要再刺激柳池雨了。
「我就知道是那個可惡的廣告人。」西西小聲地咒罵道。
不等和蔚薇一起扶柳池雨上樓回房，西西便氣沖沖地去了別墅一層的書房，拿起手機長按了2，這是她先前設置好的手機數字快捷鍵。
「柳董大大，柳董大大，呼叫柳董大大！」電話撥通后，西西連續喊了幾聲她對柳江南的專屬昵稱。
「哦，西西呀，這麼晚找我有什麼事嗎？」柳江南問。
「池雨姐姐被人欺負了，她今晚喝得爛醉，還淋了大雨，像是發燒生病了。我忍無可忍了，柳董大大您必須出面把那個壞人好好教訓一下。」西西一股腦說了一大堆話，語氣里又是無奈又是義憤填膺。
「什麼？！池雨被誰人欺負了？！」柳江南一聽到是自己的寶貝女兒被人欺負的消息，便立即從辦公室椅子上跳了起來。
「F！」西西念出了她今年最討厭的名字。
「什麼東西？！」電話另一頭的柳江南一時沒聽明白。
「F，就是那個字母F。」西西解釋道。
「啥？池雨被一個字母欺負了？」柳江南越聽越糊塗。
「哎呀，F是那個人的名字，一個做廣告的，這個人特別拽，池雨姐姐因為他的才華對她有好感，後來還主動寫信給他，那個人居然不領情，不領情就算了，今天還把池雨姐姐惹哭了，蔚薇姐剛剛才把她送回來。總而言之，那個人很壞很壞，柳董大大您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那個叫F的人。」
「這樣，西西，我現在馬上過來，詳細情況等到了你再跟我說，先把池雨照顧好。」柳江南說道。
「好的，柳董大大，您路上慢點。」西西說道，此時她心情很是舒暢，因為她知道那個狂妄的廣告人就要被柳董大大狠狠教訓一番，終於能報仇雪恨。想道這裡，她腦子裡打起了鬼主意，用匿名簡訊的方式發了四條簡訊給F，每條簡訊只有一個字，分別是：
「你」
「小」
「心」
「了」
柳江南掛斷電話后，將電腦屏幕關閉。就在西西打電話來的幾分鐘前，他一直對著顯示器發獃，上面是一張年輕女子的照片，她穿著清淡，正對著雨後一片深紅色的薔薇花寫生，心無旁騖，美麗動人。在這張有些老舊的掃描電子檔照片的右下角，還留有一首鋼筆字跡的詩歌：
一夕輕雷落萬絲，霽光浮瓦碧參差。
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卧曉枝。
大約半小時后，柳江南便冒著雷雨從建豐國際大廈獨自駕車前來宿港2F，一路上他心急如焚，為此還闖了一次紅燈。
「池雨怎麼樣了？」柳江南急切地對前來迎門的西西說道。
「在樓上，剛剛測了下體溫，已經39度3了，有點高燒。蔚薇姐也在樓上照顧她。」西西說道。
「……哦。」柳江南小聲說道，他上樓的步伐不知怎的一下子變慢了，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上樓去看看。
柳江南剛上到別墅二層的樓梯，便撞見了剛要下樓的蔚薇，他抬頭看了眼便迅速低下頭去，而蔚薇則面不改色，目不斜視，自顧下樓，像是當作柳江南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一樣。兩個人就這樣沒有言語，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