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蘇勒

  看著蕭蕭因為害羞緊張而微紅的臉頰，我一下子便慌了神，相同的容貌，不同的人生，她是芸芸眾生中的普通人，有愛恨情仇、悲歡離合，不論上天給予她的是怎樣的結局，起碼這一生愛過、痛過、心動過、哪怕是最後絕望過，這是她的緣分，也是她道路。


  而現在，我卻要打斷這條不知歸途的路，硬生生的替她改變命運，若她明了結局，若她也有選擇的權利，那她是否會舍得就這樣結束這段情緣？是否還會像現在這樣滿心歡喜充滿期待？沒有淩然的未來，蕭蕭又會怎樣？再擇一人相於白頭最好，若不是呢？除去那人，世上再無心動之人，不嫁他，寧願獨自終老，這樣的結局，又好到哪裏去呢？


  我不敢看蕭蕭的表情，也開不了口，我不明白我現在的做法是否是正確的，當時堅信的道理，現在也開始逐漸產生了質疑，玄錦書，或是，我，我們中的任何一個，是否都有資格去改變他人的人生？哪怕結局傷懷不如人意，我們便可按照自已的意願去擅自決定別人的未來嗎？這世上，本就無絕對的善與惡。


  亂七八雜的想法盤旋在我的腦海裏，理不清又糾纏不休，自從看了他們的將來，還有那張極似伽言的臉，我心裏混亂如麻，相似的麵容、糾結的故事情節，仿佛伴著那神秘的簫聲都走入團團迷霧之中。


  “今日機緣未到，不是占卜的好時機，恐誤了公主的大事，三日後月輪交替之日，正是占卜的大好時機，芷蕪願再次前來，為公主卜算。”


  “哦，好吧，既然緣分未到，蕭蕭也不會強求。”


  明顯失落的語氣，是失望，還是不安？


  走出宮門，才發現下雪了，片片大如鵝毛，洋洋灑灑的飄落，仿佛隻是一瞬間，整個世界就像是裹上了羽衣，天色已經擦黑，半輪殘月掛在天際，照著鋪滿雪的宮廊，我一步一步走去，長長的回廊，彎彎轉轉，磕磕絆絆，我連自己的路都走不好，又怎麽能負擔得起別人的人生？


  “芷蕪！”


  漫天大雪裏，一個披著猩紅色鬥篷的少年站在馬車旁，凍得鼻尖通紅，跺著腳打轉。看見我出來，急忙衝著我招手，笑著喚我。


  “你怎麽來了？”


  “我見天色晚了，又下了這麽大的雪，不放心你一個人，來接你回去。”


  桑榆身上落了不少雪，看來站了有一會兒了。


  “怎麽不在馬車裏等著我，雪下得這般大，凍壞了怎麽辦！”


  “你別生氣，我這不是想讓你一出來就能看見我嘛。”少年摸了摸鼻尖，有些委屈。


  我這才突然意識到，對於麵前這個人，我不忍他受一點傷害，哪怕是雪打濕了他的發梢，我都會心疼，怕他生病，怕他難過，就像是親人一般，我隻願好好的將他保護，遮蔽風雨，不受嚴寒。


  “知道啦，我不生氣，先上馬車吧，不然一會兒就該變成個大雪人了。”


  我拍去他衣服上的雪，拉著他的手置於手掌心，幫他暖著手，他笑眼彎彎，直接牽起我的手，向著馬車走去。


  大學紛紛揚揚落滿地，我們坐在馬車裏，炭爐燒的正旺，桑榆脫去半濕的外袍，歪在軟榻上，撿著矮桌上的菓子送往嘴裏。


  車輪咯噔咯噔的踩著大理石地麵，我掀開簾子，望向馬車後麵，朱紅色的宮門，延伸著的堆滿雪的橋麵，月光灑在結著冰的護城河上，泛著青幽的光，又讓我想起了那個素白色的身姿，和遍染殷紅的河水，心裏開始止不住的難過，針紮似的，細密的疼著，雪瓣迎麵打來，和著滾燙的眼淚蜿蜒在臉上。


  車輪在雪地上軋出兩道細細長長的印子，漫天飛白，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最終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你要辦的事，可完成了？”


  我眨了眨微紅的眼睛，扯開一個笑容：

  “好像……又砸了。”


  “你哭了。”


  “風雪太大，迷了眼睛。”


  “你總是愛找這樣的借口。”


  桑榆無奈的笑著，遞給我一塊點心，是我最喜歡的桂花糕。


  “我有些事想不明白。”我不理他拆穿我，轉而說道。


  “什麽事？”


  “你知道麽，那個蕭蕭公主，長得，和我一模一樣。”


  “你說什麽？”桑榆臉色突然轉變。


  “你也覺得訝異吧，我一見了她也嚇了一大跳，連行禮都忘了。”


  “怎麽會？那當年……”桑榆臉色嚴肅的不像平常，一個人不知自言自語著什麽。


  “你說什麽呢？”


  “你的玄錦書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通麽。”


  “是啊，怎麽了？”


  “那你知不知道，很久以前有一支叫做蘇勒的部落？”


  “讓我查查。”


  蘇勒部族的記載很少，大概是一個很小的部落，並沒有存在很久，建元元年，被元國所滅，王子戰死，公主被擄走，後下落不明。


  桑榆的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難過，好像在回憶著什麽事，隔了好久，才抬起頭來，定定的看著我，我被他的眼神看的毛骨悚然，他卻突然伸手，將我拉置身前，抬手撫上我的臉，輕聲喚著：


  “葵姐姐，葵姐姐……原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