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告別
明明是毫不相識的兩個人,卻偏偏在某一時刻有了交集,這世間的一切事,看似毫無邏輯,卻冥冥之中似有天定,生老病死、六道輪回,我們從來都無法改變命運的安排,一開始的身不由己也隻不過是遵從了萬物發展的規則。
燈火的光亮與夜的深寂交織在一起,本該是晦暗不明的樣子,可榻前之人細致的輪廓卻柔化了這一切,他身上仿佛自帶月光,能中和汙濁、洗滌黑暗。
這般美的像迷霧一樣的男子,讓人看一眼,就舍不得離開。
也許是夜色太過妖嬈,竟然蠱惑著我向他伸出了手,在撫上他臉頰的一瞬間,火光電石般的,順著指尖蔓延到全身,我打了個戰栗,這一下卻驚醒了雲清,嚇得我急忙縮回去手,拉起被子蓋在臉上,隻露出一雙眼睛。待我一係列動作迅速完成,才向他看去。
“恩,不燒了。”他慢悠悠地開口,大手覆在我的額頭上,眸子裏的困倦還未退去,實在是像極了深冬裏總是睡不醒的地靈。
我不由得笑了出來,輕輕地、躲在被窩裏揚起了嘴角,咧開再咧開、最後憋不住,終於笑彎了眼角,他見我笑得莫名其妙,又補了一句:
“可是之前燒壞了腦子?”
“你才燒壞了腦子呢!”我斥他一句。
“恩,看來是精神了,都有力氣罵人了,你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我差點沒辦法了。”
我心中霎時響起疑問,他到底發現了什麽?
“你之前被華清幻境反噬,幻境屬極寒,引發了心疾,我隻能控製住病情,卻無根治之法,你的心……似乎……”他的欲言又止我明了於心,我的狀況太稀奇,任是誰發現了,都會不敢相信吧。
我的心,嚴謹地來說,並不能稱之為心,或是稱為一株植物更為恰當,伽言說那是他養了一千零三十三年的仙草菉葹,結果被我給拱了,雖說話是粗鄙了點,可事情大概就是這樣,我便是依靠菉葹的靈力活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仙草寶寶一年四季都長得很旺盛,這回居然被凍蔫了,可讓我跟著倒了黴。
“需得引地暖之水來靜修。”
他竟然知道的這麽詳細,我不由得驚訝。
“這周圍有一處地湯,你可願隨我前往?”雲清看著我說道。他眼睛明亮清澈,並未有一絲看到怪物的詫異或躲避。人總是這樣,特立獨行慣了就渴望被世俗包容,他的處之淡然讓我沒來由地覺得溫暖,昏了頭腦,對著他傻傻的點頭。
我現下無法施法禦風,隻能坐在高大的馬車裏,和雲清在一起去往琴苑。雲清說那裏的地熱溫泉極好,我的仙草寶寶應該會喜歡。
琴苑居於望山南麓,有著充足的陽光,世上明明是花葉凋零的季節,這裏的滿苑桃花卻依舊開得轟轟烈烈、花枝招展。應該是地熱的緣故,使這裏的溫度比外麵高出了許多,我摸摸胸口,寶貝菉葹你也要趕快好起來,玄錦書的事還未了解,始終是一樁麻煩。
我們在琴苑足足呆了兩天,除去泡溫泉的時間,我大半時候都和雲清呆在一塊兒,這裏隻有幾個年邁的仆人,話少的緊,也沒有瑤山可愛的地靈陪我玩,我實在無聊,就跑去聽雲清彈琴,他坐在一張古樸的檀木雕花塌上,身側是開得極美的簇簇桃花,彈著一具焦尾琴,手指靈活的撥、轉、挑、勾,悠揚的調子就飄逸而出,不帶一點俗塵,每當這時,我都能感覺到胸口處那枝細嫩的菉葹仙草也在隨曲輕舞,這種感覺癢癢的,酥酥麻麻的盤旋在心頭。
我趴在亭子的欄杆上聽琴,時不時扒拉幾塊點心,這裏的老仆手藝高超,點心做得好吃極了,通通合我口味。
這樣的生活差點讓我樂不思蜀了,可隻是差點,我畢竟不是無心無肺,玄錦書的事還要有個交代,我既接了任務,搞砸了也得有個說辭。況且我多日不回去,伽言也會著急。
第三天,我向雲清告別,他站桃花樹下,衣抉飄飄。
我上前,雲清笑著叫我的名字:“芷蕪”。
我也回應以笑容,然後對他說“我要走了。”
雲清的笑突兀的停留在臉上,下一秒便完全收回,我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隻能繼續說道:“我得回去了。”
雲清眼神突然變得黯然:“那好,我送你。”
“不用了,多謝公子相救,連日照拂,芷蕪無以為禮,日後隻要有用的著芷蕪的地方,就用這個知會一聲,我一定全力相助。”我將刻著月牙形狀的玄錦令放在他掌心,玄錦書會記錄每一條敕令,他便可通過玄錦書找到我。
“既然這樣,卻之不恭,你……多保重。”
“有緣相見。”我衝他揮手,轉身離開。
“會的!”雲清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我卻不敢回頭,害怕讓他看到我紅了的眼眶。我的記性,恐怕不出幾天就不會記得他了,即使再次相見,他對我而言也不過是個陌生人,我將不會記得這幾天發生過的一切,也將不會記得雲清這個好聽的名字,命運驅使我不斷向前,從來不肯憐惜我一分,那麽多美麗的記憶,終將被無情的收回。
可我仍是不甘心,我每每將玄錦令留給他人,隻希望通過玄錦書能找到哪怕一絲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