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歸來
六個人苦苦支撐到天色發亮,從開始的從容不迫,得心用手,到後來的氣喘吁吁,手腳無力,但是最終還是堅持到了天亮。
衣服已經破爛,只能夠蔽體而已,若不是單伽在一開始給的符籙,恐怕裸露出來的肌膚已經不知道被划傷多少次了。
因為有單伽時不時的支援,剩下的五個人能夠在單伽的支援下有喘息之機。
馮傑喘著粗氣靠在賀程的背上,眼睛發紅:「格老子的,好······好不容易從那個地方出來,轉眼,又被困在了這裡,什麼鬼運氣!」
經過長時間的廝殺,賀程的嗓子發乾,說出來的話都是嘶啞的:「知足吧你,好歹,好歹還沒變成那些噁心的東西呢!」
馮傑有些費力的抬頭,伴著血光四濺的還有撲通撲通倒下的身軀,千奇百怪,唯一有什麼相同點的,就是每具屍首的脖子上都是空蕩蕩的。
以屍為底,兩輛車的陣法之外的地方已經壘滿了密密麻麻的屍首,看得人心驚膽戰的發寒,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幹掉了那麼多讓人厭惡的喪屍。
有時候,堆高的屍首還能成為暫時阻擋後面室潮的壁壘碉堡,如此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單伽執劍的手有些發抖,一個晚上的力挽狂瀾已經讓單伽從力竭到靈力枯竭。
要是再不顧後果的強行抽取,最後恐怕會傷及根本,與日後修行不利。
可是沒有辦法,該做的還是要做,畢竟清堯還沒有回來,這個擔子自己還要挑起來。
又是兩個小時的時間苦苦支撐,最後,為了救險些喪命於屍爪之下的木欣欣,單伽的長劍都擲了出去。
讓人猝不及防的卻是後面的伸過來的利爪,再差一寸就要襲上單伽的後腦。
單伽身子晃了晃,竟然已經是沒有力氣再挪一寸閃避了。
看著對面幾個人恐懼的眼神,單伽莫名的就想笑,自己還未金丹,受到致命傷的話,恐怕也是當場斃命的下場。
一瞬間單伽想了很多,師門,師父,師叔還有,她······
那個自己陪伴著走了七八年的人,那個從開始的不假辭色到後來的嬉笑怒罵再不會避諱自己的人,那個教會了自己很多事情,帶著自己看遍了天下秀色的那個人。
明明比自己小得多,卻一本正經教訓弟子,一副大弟子的做派。
明明是個並不擅劍,卻總是屢次指點自己的劍術,結果都讓自己受益匪淺。
明明有時候小氣又護短,但是對於自己人也是大方的出奇,好東西從來不會吝嗇。
跟在她的身後,看過很多的人,路過很多的風景。
這個人,這條路,是真的要斷了?
走神的單伽自然就錯過了,對面人從驚恐到驚喜的表情變化。
人在絕望之中,黑暗中火燭將息的時刻,看到迎面而來的火光,那種從生到死的感覺縱然是一種刺激,但是更多的還是欣喜與感激。
等單伽回神的時候,被暴擊的痛意沒有產生,反倒是一具深青色的屍首僵直著身子從自己的手邊滑落,與此同時還有一道猛烈的長風劃過自己的耳畔。
單伽低頭,只見喪屍後腦上插著一把兩指寬、一掌長的金玉色小劍,似乎是擲出的力道太大,落地后,劍身還在嗡嗡作響。
一道淺金色的屏障拔地而起,將單伽整個人牢牢的護在其中,
單伽鬆了一口氣,雙腿一軟,竟是脫力的跪坐了下來,如果不是場景不合適,單伽是想直接躺下的。
不用回頭也知道,她回來了。
另外五個人可不像單伽這麼沉穩,在察覺到自己安全了之後,整個人的都癱在地上不會動了。
「卧槽!」馮傑氣息微弱的飆了一句髒話,慢慢的合上了眼。
太累了,要好好休息一會兒。
剩餘的幾個人都疲倦的合上眼,只有木欣欣,仍舊撐著一口氣,不願意閉眼休息,一面倒在地上觀察周圍進而不得喪屍。
聽到對方的尖銳的指尖劃過那層淺金色的透明隔膜,卻沒有想象中讓人難受的摩擦聲。
反倒是在隔離了喪屍之後還隔離了所有外面的聲音。
被封閉的一個空間中除了自己人的粗喘再沒有其他的聲音。
終於,在喪屍若有似無的縫隙中,木欣欣看到了那個人。
一身紫色長衫,踏空而來。
背對著太陽的清堯讓人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臉,反倒是一身讓人睜不開眼的陽光給他增添了讓人不敢直視的威嚴。
清堯接下來的動作讓躺在地上,勉強通過縫隙看到他的木欣欣一輩子都不敢忘卻這樣的一幅畫面。
左手背於身後,右手凌空抬起,一柄金玉色的小劍在掌心上方懸空立著,紅唇微啟,似乎是說了什麼之後,那柄小劍驀然就變了模樣。
長度和寬度都在拉開,就像是從一把迷你小劍變成了真正趁手的兵器。
然後,金玉色的長劍猛地向上一跳,劍光一閃,長劍一瞬之間就從一把變成了數十把,再一抖,範圍又擴大了一半。
幾個呼吸之後,清堯手掌一揮,範圍極廣的劍陣呼嘯而下,一對一的把腳下的喪屍釘死在了地上。
木欣欣清楚的看見壁外的一隻喪屍,一把長劍當頭落下,似乎是受到了什麼痛苦的摧殘,喪屍本就殘破的露出骨骼的大嘴張開大吼,可是內里卻聽不見一丁點的聲音。
而後,四濺的黑褐色液體濺在透明的隔膜壁上,粘稠的讓人作嘔,同時,還掩去了外面大部分的景象。
木欣欣睜著眼半天沒有合上,眼中的空洞攝人心驚,這,這還是人嗎?
液體停頓了將近十分鐘之後,開始慢慢的從壁上滑落。
這時候,一切都歸於平靜。
淺金色的屏障像是融化了一般漸漸褪去,在陷入黑暗之前,木欣欣聽見清堯一聲淺嘆:「結束了。」
*
單伽安靜的盤腿坐下,開始調息,嘴裡冷不防就被塞入了一塊指肚大小的硬塊。
入口即化,化作一道暖流在四肢百骸間涌動,慢慢的在修復體內受損的內臟與經脈。
單伽沉入內視,看著體內被慢慢修復的樣子,忽然就想起了多年前的人。
當年剛剛被清洗后的雪雲峰為了保持絕對的乾淨,很多帶有懷疑的苗子都被清了出去,這也就造成了雪雲峰的弟子在很大程度上後續力量的斷層。
除了老一輩中絕對乾淨的師兄、師叔之外,底下的人稍稍有些懷疑的人都被清得差不多了。
潛力苗子被清理掉之後,現在還看不出什麼,但是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之後,雪雲峰和別的峰座的差距就會拉的無比的大。
這份壓力除了清堯自己給自己之外,還有雪雲峰中的長老,眾多的不信任和懷疑幾乎要壓的清堯喘不過氣來。
那個時候單伽還沒有調到清堯的身邊,清堯唯一能偶爾依賴放鬆一下的人,只有路衍。
——那個曾經被譽為雪雲峰硯青接班人的男人。
作為硯青師叔唯一的弟子,路衍得到的期待並不比清堯的少,雖然他只是三靈根,資質一般,但是能被硯青師叔選中的人怎麼可能平凡?
後來路衍的形式做派也更加讓人看好,認為雪雲峰在他的手上一定不會比硯青時代弱。
所有的人都是這樣期待的,直到清堯的橫空出世。
很多人都不敢相信,一個七八歲的女娃娃竟然有這樣的魄力挑戰傳統。
而最被承認的路衍,幾乎是板上釘釘的繼承人,既然會陪同這個七八歲的孩子,拿整個雪雲峰的未來胡鬧。
最艱難的日子裡,能相互扶持的只有清堯和路衍,兩個人,背著不被祝福的期望,用著別人看不見的努力。
早年,單伽眼中的清堯師叔強勢的可怕,就是路衍師兄在一旁時,清堯師叔的光芒也足以掩蓋的他毫不出色。
不少人都有這樣的疑惑,為什麼路衍甘心在一個七八歲的女孩手下。
一開始,單伽也是這樣認為,直到真正的見過那個男人的實力,直到見過他對清堯不可理喻的寵溺,直到一路走來,見過兩人之間別人再也無法融入的信任。
除了這種無法言說的感情,誰還能讓這個驕傲的男人低頭。
單伽從一開始的惶恐到後面的擔心,這個男人眼中的情感越發濃烈,越發無法自制,除了在清堯的面前還收斂的極好之外,其他不被認可的人或事都會被吞噬的一乾二淨。
清堯師叔一路磕磕絆絆的走到現在,除了她的計劃和目標真的正確之外,如果沒有路衍師兄在一旁暗地裡的支持和謀划,雪雲峰不會這麼快的走到今天的地步。
那時候,所有人都不看好清堯的獨挑乾坤,在這個實力論輸贏,實力論地位的修真界,因為女修士的不起眼,所以更多時候都只是男修士的附屬品。
即便有一兩個出色的,那也只是鳳毛麟角,並不能作為修真界的主流。
整個流雲派中,七個峰座中只有一個峰座掌權的是女子——明妤掌座,座下更是清一色的女弟子,其他六峰中赫赫有名的大多都是男修士。
時間長了,已經自成一種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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