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隻想,皈依那一段過往
感慨的太多也是別人的人生,與己無關。
走出了乾安寺,那麼裡面經歷的再多都只是裡面的事情,只能留在裡面。
一連幾天,單伽都跟著清堯在城裡到處晃悠,這裡嘗嘗小吃,那裡再裁幾身合適的衣裳,有空了還跑到好玩的地方放鬆一番。
時間一久,連單伽都開始懷疑,自己兩個人是不是真的只是在這裡吃喝玩樂的遊客。
這天傍晚,清堯帶著單伽在一家餛飩攤上吃東西,吃著吃著,清堯夾筷子的手忽然頓了頓,笑的狡詐:「總算來了。」
單伽慢慢的咽下口中的餛飩,不作聲色的向著四周一掃,在看到有三個人往自己這方向來時,心裡隱隱約約的有些底了。
這麼多天,就是在等他們?
單伽不動聲色的繼續自己吃東西的動作,再轉頭看向清堯時,發現小師叔的面色比他還要鎮定,一點都沒有剛才賊兮兮的笑容了。
單伽莞爾,低頭吃著不說話,只當沒看見。
身邊腳步聲想起,一雙黑底長靴出現在桌前,有禮的像清堯詢問:「敢問可是清堯公子?」
因為心中有打算,清堯從進城的那一天起就又換回了男裝,一身裝扮與在金陵城無異,方便了某些有心人的找尋。
果不其然,三天的等待,還是有些用處的。
清堯抬頭,一個著藍色衣的男子,正對著清堯作揖,清堯點點頭,卻沒站起來,一臉的淡漠:「我是,不知?」
總算找到正主了!
李進咧嘴一笑:「總算是把兩位找到了,我是賀圖之賀少爺的人,多日前,兩位和我家少爺一起吃過飯的,不知,公子還記得嗎?」
清堯掃了三人一眼,也沒回答李進的問題,反過來問:「有什麼事兒嗎?」
李進也不惱清堯的失禮,依舊是好聲好氣的伺候著:「我家少爺本來想和公子您說個事兒,結果沒想到您第二天就不辭而別了,這可把我們少爺急壞了,不知可否請兩位跟我們回一趟金陵城,我家少爺有重事相托。」
清堯和單伽兩兩一對,思忖片刻後點了頭,正中下懷。
這被請回去的和這主動靠上去的,講價的籌碼可是截然不同的。
一番商議后,雖然李進等人巴不得馬上就動身走人,但是因為清堯和單伽不願意如此匆忙,故而兩方決定明日再回金陵城。
回到客棧時,天已經有些晚了,也已經過了吃晚飯的額時間,大廳里坐著的人的比較少,因此,說話的時候稍稍大聲一些,大半個大廳都能聽到他在說什麼。
清堯準備上樓的時候,恰巧就聽到了一則讓她有些觸動的消息:慧空大師快要不行了!
清堯沒有注意到其他的消息,只是帶著這一則消息回了房間,思索再三后,找了隔壁的單伽,自己要去趟乾安寺,讓單伽留守,自己盡量趕回來。
看著清堯去時匆匆的樣子,單伽的心情有些微妙,不知道是為清堯的任性無奈呢?還是為她的感性而高興。
已經走遠了的清堯哪裡會理會單伽的想法,為了節約時間,清堯出了城就用了飛行法器——蝶舞,到了地方后,清堯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去敲門了,直接翻牆而過,找到上次來過的那個院子。
不過短短三天,樹上的葉子已經凋零的差不多了,還剩下最後幾片葉子在冷風中瑟瑟發抖,彷彿隨時都會離棄枝頭,落入泥中輾轉成泥。
也不知是什麼狀況,屋子裡除了老和尚躺著以外,整個院子里竟然再沒有了其他人。
清堯忍不住折眉,上次那麼迫不及待跑出來維護他,職責自己的那些人的?
「咳咳咳 ̄ ̄ ̄」
聽著屋子裡的人咳嗽聲響起,清堯也顧不得顧及這麼多,推了門就走進去。
入眼的就是空空蕩蕩的屋子,裡頭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之外再無其他。
而那位暮年老者,看著比之前又瘦了些,皮包骨頭的,看得人一陣的心酸。
似乎是感覺到有人靠近,剛才還在閉眼休息的老和尚一下子就睜了眼。
清堯被人看在眼中,一下子忽然不知應該說些什麼,兩人對視著,半天都沒有動靜。
看著老和尚混濁的眼神,清堯莫名就覺得,他不是在看自己,而是透過自己在看其他人。
一瞬間,清堯有些鼻酸,想起了他曾經給自己講過的小和尚和秀姑娘的故事,腦中起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清堯腦中想的很多,面上卻是不顯,踩著步子到了床前對著老和尚笑:「我們再去樹底下講故事啊,小和尚!」
老和尚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更是掙扎著要做起來,奈何虛弱了太久竟是連起身的動作都做不起來了。
看著老和尚「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清堯一下子紅了眼睛,感受到老和尚周身縈繞的死氣,清堯心軟的想給他輸送點靈氣支撐下去。
可是理智卻告訴自己,不能!
老和尚艱難的挪起了身子靠在身後提前準備的靠枕上,笑的溫和:「秀姑娘今日想聽什麼?」
清堯又走進了幾步,落坐在床邊山:「什麼都行!」
老和尚笑的很高興,重重的喘了幾口氣口后,開始給清堯講故事。
「從前有個老和尚,總是被賊光顧,他終於忍無可忍了。有一天賊又來了,他就對賊說:請你把手從門縫裡伸進來,你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
「那賊聽了高興極了,就把手從門縫裡伸了進去。誰知老和尚一把揪住他的手,捆在柱子上,然後用棍子痛打他,?一邊打還一邊喊: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那賊痛極了,無奈地跟著喊:毛賊:皈依佛!哎喲!皈依法!哎喲!皈依僧!?」
故事講完了,老和尚抬眼看著床邊的女子,滿心滿眼的看過去,似乎看到了當年那個樹下的聽得入迷的少女:「這個便是佛經里著名的三皈依的故事。」
清堯側首,眼睛里亮晶晶的,讓老和尚一下子分不清是當年,還是現下。
「你那是三皈依,我這卻有四皈依,要不要聽啊?」
老和尚含笑,雙手合十,問:「何謂四皈依?」
清堯伸手:「手伸過來。」
老和尚微微顫顫的大手伸過來,放在清堯的手上,粗糙的皮膚有些硌人,怪不舒服的。
清堯拉住老和尚虛弱的隨時都會往下掉的手,讓他一句一句的跟著念:
「皈依佛。」
「皈,皈依佛。」
「皈依法。」
「皈依,法。」
「皈依僧。」
「皈,依,僧。」
「皈依······秀姑娘。」清堯還是忍不住,一轉眼,盈滿了眼眶的淚珠就掉了下來,落在了兩人交握的手上。
老和尚的手一緊,那一下的手勁,大的都捏痛了清堯。
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似乎是達到了圓滿,老和尚嘴角的笑容就沒落下,氣息卻慢慢的淺了:「皈依,秀姑娘。」
慢慢合上眼的老和尚安詳的走了,留了一個淚流滿面的小丫頭,握著老和尚的手,半天都沒有放下。
慧空一生常伴青燈古寺。
見過的佛法,傳播的佛理足以報答乾安寺對他的收留、撫育之恩。
對於秀姑娘的第四個皈依,當年的小和尚不是不懂,而是不能懂。
從師父為他取名慧空時,慧空的一生,就已經被綁進了佛龕。
唯一能有的小小奢侈,就是在空閑的休息時間,透過西窗望一望院子里的那顆大樹,昔日的笑語,只剩絕望。
所以,在自己最後的時光里,他任性了。
不想做那名滿天下的慧空。
只想做回當年的小和尚。
在最後的時間裡,皈依那一段過往。
*
清堯離開的時候同樣悄無聲息,一點都沒有驚動寺中的任何人。
回去的時候卻沒有用蝶舞趕回去,反而一個人,慢慢的走回了城中。
最後礙於馬上就要離開的事情,清堯掐著點,在天光初曉的時候,回了客棧。
幾乎是清堯剛剛進了房門,單伽後腳就敲門了。
打開門看見眼睛有些紅的傢伙,清堯戲謔:「你會一晚上沒睡啊?」
單伽搖搖頭,沒有回答,反而開始關注清堯:「沒事了?」
清堯臉上的笑容隱去,把人拉倒桌邊坐下:「你來看。」
直到感覺出被清堯放在桌上的額是什麼東西,單伽才露出驚疑的神色:「這,這是,舍利?」
清堯點頭,語氣中頗是感慨:「我只是有些······就做了,沒想到竟然有這樣的福報!」
「老和尚給你的?」單伽隔著紅布,把舍利放到自己的手心裡細細的打量,一直都只是聽說,沒想到在人界倒是看到真物了:「到真是有心了。」
清堯神色有些萎靡,只扔給了單伽一個語氣詞:「嗯。」
單伽也感受到了清堯的精神不振,只當是她來回趕路,靈力消耗有些大。
當下也不欲打擾,小心的用紅布把舍利包好,遞給清堯:「收好。」
清堯結果,之間微動,東西就不見了。
起身走到床邊開始脫外裳,清堯打了個小哈欠,轉頭對單伽囑咐:「我休息一會兒,出門了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