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宿命二字
次日,已聯繫上了暗衛接應,待上了馬車前往徐州,她與李離已經安全了。
從隱瞞行蹤離開長安,到陳郡此行,恍若一場大夢。
那一座姻緣橋,據說站在繞過千匝紅線的橋上兩端,便能緣定三生;關於寒山望月的那一段凄美的傳說,傳言中盛開在寒風邊塞的紅梅盛景,她與之交錯,並沒有機會去,陰差陽錯下,她前去了越溪。
越溪,花蕊夫人魂牽夢縈的地方。那是她的故鄉,永遠也回不去的故鄉。
她的親人,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在一場大火中連屍骨都已經找不到。而當年越溪的阿嬈已經死了,活下來的是長安城中的花蕊夫人。
對於她的過往景侯究竟知道多少,顧衣無法再深思下去。很多事情並不能如我們表面上看的那般美好,而我們所能做的,只能期待著這種美好發生。
出現在越溪的刺客打亂了顧衣的計劃,讓她與謝蘊失散,意外的遇到了李離。
遇到李離,是意外還是其他的原因?
從馬車上回望,越溪的已然越行越遠,便就是這樣一個偏僻荒涼的村莊,李離遇上了驚艷了他此生時光的人。
少年的李離,遇上了美麗天真的越溪少女。
那時的李離,必定沒有這麼多的算計,沒有浸淫在朝堂政權中,眼神暗沉沉的看不到底。
他們的初遇,他們之間的愛情,只是單純的、熱烈的喜歡,沒有摻雜一絲的雜質。
捏在窗沿上的指尖微微的有些泛白,到底心中還是介意的。
顧衣懶散散的縮在密不透風的羊毛毯子中,沒有什麼精神。
這一路來風餐露宿,再加上刺客受了驚嚇又在山洞中住了一晚上,身體不負所望的病倒了……
和謝蘊在一起的時候,顧衣並不知道自己竟這般的嬌氣。
李離並不知她心中柔腸百轉,只當她是病了沒多想,看著那蒼白的小臉,有些心疼。
無論怎麼堅強,到底是養在深閨中的姑娘,吃不了苦頭,在山洞中過了一夜,他再怎麼細心將她護的好好的,卻還是病了。
這般嬌柔的身體,也不知是怎麼的有勇氣在這樣的天氣,跑到陳郡來。
「待出了徐州到陳郡,我們在徐州多歇息幾天。」馬車不大,李離本是騎馬的,但是怕她不舒服便陪她坐在馬車內,將她攬在懷中。
顧衣倒是沒怎麼抗拒他的親近,她本就怕冷,李離身上暖呼呼的比冷硬的馬車舒服多了,便就懶散散的沒骨頭一樣靠在李離的懷中。
聞言,輕輕的「嗯」了一聲道:「休息一晚便可了,今天已是臘月初七了,離臘月二十四也就只有半個月的時間了。待日子近了,我可有的忙,不能不回長安。」
她與李離成親日近了,總不能兩個人一直玩失蹤吧。
見著她懶洋洋全心全意的依偎在自己懷中的樣子,李離的心中微微的漾起了一股暖流。
終究是等到了這一日么,就算是什麼都不做,無論身處在何處、境遇如何,心中卻是無比的安寧。
到徐州已是臘八,按照習俗,家家戶戶煮起了臘八粥,城中飄起了米香與粥香。
祥和與安寧,這是顧衣對徐州的第一印象。
在這樣平和的背後,誰也看不出在九年前,這裡經過怎樣一場殊死的戰役,李離又是如何的九死一生,亂軍之中斬了袁言的首級,力挽狂瀾,匡扶大祁大廈將傾。
當年戰役的殘酷,留給史書的不過是寥寥數筆而已。
平定亂軍的戰役,持續了一年多將近兩年的時間。李離多次帶兵突圍,兵行險著偷襲敵營,甚至差點回不來。
這樣的往事顧衣在書上看的多,別人口中聽的許多。鮮衣怒馬的少年李離,浴血奮戰的修羅殺神,都已經在歲月中成為了過往。顧衣遇見的李離,所認識的李離,是在朝堂上運籌帷幄的離王,多年後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
二人相隔,將近數十年的光陰,這一世他認識她很早,但是她錯過了李離人生中許多的過往。那些過往,顧衣很少去問及。
趴在馬車上看著徐州來往繁華的街道,顧衣掩不住好奇的問道:「據說狼谷一役,是王爺率三百精兵深入敵營,擊潰南夷等數十個蠻族部落盟軍,才避免讓大祁陷入內憂外患的危機之中,可是真的?」
聞言,李離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的動了動,那一刻,目光深邃遠長,道:「是。」
已經過去多少年了,依舊還是忘不了驚心動魄的那一晚。狼谷一役,是雙方取勝的關鍵之點,若勝則大祁江山可穩,若敗,則大好河山,落入亂臣賊子之手。
他帶領三百死士為前鋒,潛入敵營,卻在狼谷中與蠻族的後方援軍狹路相逢,三百死士對三萬精兵,雙方展開殊死鬥爭。
被困在狼谷中整整一個月的時間,身邊的弟兄們一個個倒下,而他,也身負重傷。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牽制住了蠻族最為精銳的部隊,大祁軍隊在許懷言的帶領之下,擊潰了南夷與周圍數十蠻族聯合起來的軍隊,給大祁帶來了一線生機。
他不知道的是,這數月的時間,會給他的人生帶來那樣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消失的這一個月,傳到朝中的是他的死訊……
「那你可有受傷?」他睜眼的時候,對上的是那一雙關切的眼神。
眉眼鮮活的少女,如同六月的陽光,足以驅散在記憶中的陰霾。
他微微勾起了嘴角,徐徐綻放柔和的笑容,就讓顧衣也忍不住的看怔住了。
他抓住她微涼的手,探入衣襟內……
待察覺到手下那堅硬的觸感,顧衣後知後覺的雙頰緋紅,如同觸碰到滾燙的烙鐵一樣,迅速的想要收回手,卻被他死死的抓住了。
手下觸碰到的肌膚並不是光滑的,而是一道道傷疤。雖然看不見,也可感覺到那種觸目驚心。
顧衣忘記了掙扎,在他的胸口處,有一道傷疤格外的深,若是……再深一寸,顧衣都不敢想象……
看似強大的身軀背後,曾經承受著多少傷痕纍纍。這江山社稷,他以血肉之軀匡扶,嘔心瀝血的輔佐。
顧衣心中生出蔓延出一種難以用言明的滋味,生出一種奇異的自豪感。這樣一個曾經她以仰視不可觸及到的人,如今卻就在她的身邊,就近在咫尺,她所看見的不僅僅是他風光無限的一面,還有他的軟弱與傷痕。
那雙柔軟的手按在他心間的傷口上,若羽毛輕輕的掃過了心尖,二人不期然四目相對,看見他微深的眸色,顧衣驀然的將手抽了回來,雙頰緋紅。
剛剛……她在做什麼啊。
正在尷尬之際,恰好馬車停了下來,有人道:「主子,將軍府到了。」
「李離何時回長安。」離王府,大頭和尚抱著酒罈打著酒嗝,問一旁的凌雪風道。
衛風看著房間地上一地的酒罈,眼皮子跳了跳,等主子回王府看見王府被這二位糟踐成了這樣,還不得殺人啊。
宋辭年、凌雪風倒好,先前見著他三天兩頭沒事往離王府跑。自這兩位來了之後,便不見了人影,美其名曰是盯著嘉壽宮那邊。
將伺候這兩位的事情推到了他的頭上。
而另一邊凳子上,田一手上拿著燒雞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同我們說一聲,我們也好做個準備。」
已經在離王府避了這麼久的風頭,等李離回來,還不得準備跑啊。
衛風豈不知他們打的什麼主意,皮笑肉不笑道:「神醫、大師且安心住下,主子說了,待他回來,定要好好招待二位呢。」
田一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慌亂,神色不自然道:「李離何時同你們回信的?」
衛風臉上的笑意濃了些,道:「主子昨日回信的,說是一定要好好招待二位,待他回府再做定奪!」
這般說著,將中午的午膳送了進來,帶著下人出去,竟將門從外面鎖住了。
大頭和尚喝的迷迷糊糊的,田一倒是坐不住了,從凳子上蹦下來道:「完了完了,他莫不是知道我們躲在這裡的目的了吧。」
當年他與大頭和尚二人被困在長安,與息夷有關。當年的恩怨,就連李離都知道的不多,他們……也不敢同李離說太多。
這次息夷回長安,他們一合計便趁著李離不在,便躲進了離王府來避風頭。
田一在李離手下吃過不少苦頭,對李離還是心有餘悸。比起田一的慌亂,大頭和尚拍了拍肚子道:「怕什麼,你還怕他打你不成。」
田一整個臉都皺在了一起,李離……還真的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大頭和尚倒了口酒喝,嘿嘿一笑道:「你徒弟不是他媳婦么,他要是敢再打你,那不就是欺師滅祖么。」
被他這麼一提點,田一頓時感覺如醍醐灌頂,倒也鎮定了下來,接著啃了口燒雞,用腳踢了踢喝的醉生夢死的大頭和尚:「我們還在這裡待多久?」
卻沒想到,喝的迷迷糊糊的大頭和尚掐指嘟囔了幾句,驀然坐了起來,混沌的眼神瞬間清明,道:「他已經到了……」
恩怨是非,所有人多年後,竟然再次的都匯聚在了長安。
宿命二字,不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