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經年一夢
「這枝花多少錢?」
無邊的黑暗,因為這句話在陡然間生出了光亮,一點點的暈開,她抬眸,看見的是那個人溫柔的眼。
黑色的眼眸,溫柔的不可思議,若四月的暖陽那般溫煦,乾淨明亮,讓人不敢直視,她下意識的縮了縮腳,將破了洞的鞋子藏在了身後。
在那樣耀眼的人面前,任何人都自慚形穢。
「五……五文錢……」她聽見一個稚嫩的聲音回答道。
「唔,這些花我都要了,天氣這麼冷,你一個小姑娘家早些家才是,免得家裡人擔心……」那人依舊用著無比溫柔的聲音道。
「我沒有家……」她沒有家,在記憶中她與娘親四處飄零,親生父親卻是未曾見過的。娘是南夷人,為了父親叛離了家族,她的父親是大祁人,出身顯赫,為了家族名聲,不敢認她們母女。
那男子臉上的笑意凝了凝,看著她道:「我也沒有家……」
眉宇之間,多了幾分她看不明白的悵然。
緊接著,他笑了笑,撿過了地上幾枝梅花道:「好了,沒有家總該是有家人的吧,回去太晚,家裡人會擔心的。」
因為他那樣溫暖的笑意,讓她短暫的失了失神,回過神來的時候,地上多了一大錠銀子。
這麼一大錠銀子,就算是買整個梅林都能買的起了……
從未見過這麼一大筆數目,等她追過去的時候,那人已經沒了蹤跡,雪地上,卻有一塊翠綠色的玉環……
她將那玉環撿了起來,十分珍視……
因為那一大筆銀子,她請了大夫為娘親看病,母女二人熬過了這個冬天。
若非那塊玉環,她想著那日見到的那個男子是不是梅花成了仙來救她的。後來碾轉反側,她知道那玉環的做工是屬於長安城的,對於那個救命恩人,她一無所知,只知道他可能是長安人氏……
或許很多年後,他早就忘記了因為一時施恩,救過了雪地里一位賣花的小姑娘,她與他而言,不過是短暫的過客而已,轉瞬即逝;而他卻成了她此生的一段傳奇,用不能忘記。
從南到北,四海為家,皆難忘一人,皆因這一人,才讓這寂寂無聊的生命,有了生機……
「我叫阿素,你叫什麼名字……」那一日,想要問他的話,有朝一日,可能還會問的出口?
「小姐,胸口疼可好些了?」環兒小心翼翼的問周芍道,睜開眼,卻見粉紅色的幔帳,上面綉著大朵的芍藥,垂著鎏金墜流蘇的鉤子,這是在……嘉壽宮中!
前塵種種,不過大夢一場罷了。
周芍擺了擺手,道:「已經好些了,左右又要不了性命的。」
她滿不在乎,環兒卻十分心疼道:「小姐,那東西又不是鬧著玩的,夫人給了你,你怎麼胡亂用啊!」
見環兒又急又氣的樣子,周芍無奈的苦笑了一聲道:「當日……也是情勢所逼,沒想到他會為我做到那個份上。」
想到那個人,心口微微的抽疼了一下……周芍不得不將手放在心上,安撫住……
「罷了不提這個了,我昨日回來,可驚動太后那邊了?」周芍擺了擺手問道。
環兒搖了搖頭,道:「太后那邊昨天晚上打發人問來了,我回了小姐昨日感了風寒早早就睡了,太后那邊也就沒多問了。」
若是往常聽聞小姐得了風寒,太后早就遣了御醫來看了,哪像昨日那般冷淡。
周芍倒是釋然,冷笑一聲道:「如今我們於太后而言,如同雞肋一般,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若是再不尋一條路,我們遲早會成為一枚棄子……」
見周芍神色狠戾,環兒猶豫了片刻,問道:「小姐的意思是說……」
周芍眯了眯眼,道:「若是……我們能找個與太后抗衡的盟友……」
與沈雲鶴說話的顧衣打了個噴嚏,瞄了一眼沈雲鶴道:「說了等於沒說,你將那女子的畫像畫下來,我讓暗衛在長安城中找找看,那女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沈雲鶴應下,二人說了會兒話,卻聽見外面亂鬨哄的走動聲,又聽遠書呵斥下面丫鬟道:「慌慌張張像什麼樣子,仔細嚇著了小姐!」
「怎麼了外面這是?」顧衣叫了遠書進來說話,揚聲問道。
不消片刻,是林嬤嬤進來道:「小姐,沒什麼大事,只是二房那邊嫣姨娘動了胎氣,怕是有些難產……」
「難產!」饒是顧衣也不由得驚道,「算起來也是足月了,怎麼會難產呢?」
聽顧衣這般孩子氣的話,林嬤嬤無奈道:「小姐,女人生孩子無亞於是在鬼門關中走了一遭,就算是足月了大夫也說沒什麼問題,但是在生孩子的時候,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聽二房的人說,嫣姨娘那邊怕是不大好。」
見著顧衣臉色不大好看,林嬤嬤連忙止住了話頭,當年夫人,便就是因為生小公子難產去的。
「二叔在嗎?」
雖然嫣兒心思難測,但是對於顧衣來說此人亦敵亦友,還是不相信這樣一個女子會因為生孩子會失去性命……
「二爺今日去了鋪子里呢,嫣姨娘房中那邊早就讓人送信去了,二爺現在還沒回來,怕是被二夫人那邊私自攔了下來。」張氏的手伸不到嫣兒的院子里,但是攔住一兩個送信的下人卻是極其容易的。
顧衣匆匆的站了起來,道:「你們快派人送信到二叔趕緊讓他回來,我去看看嫣姨娘那邊如何了。」
林嬤嬤知道,整個顧家論起來也就顧衣與那嫣姨娘有兩三分交情的,事關人命,也不敢耽誤,連忙命人去照辦。卻攔住了想去二房的顧衣,「小姐,女人生孩子未出嫁的姑娘是要避諱的。再者說了,老夫人那邊也沒什麼動靜,你若是貿然去了怕是不好,若是擔心嫣姨娘,奴婢便讓人去二房那邊再打探。」
被林嬤嬤勸下,顧衣想了會兒,點頭道:「也好,若是有什麼變故,定要同我說。」
就算不看在與嫣兒的交情上,也看在她可能知道許多顧家的隱秘,從李離口中撬不開的額,她也許能告訴她一些東西。單單就憑這一點,她也不能坐視不理。
顧衣臉色不大好看,雖然沈雲鶴並不記得那位嫣姨娘是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同衣衣說話了。
幾盞茶的功夫過去,小丫鬟小跑了過來:「小姐,二爺回來了,但是大夫說嫣姨娘與孩子只能保一個,二爺要保大人,嫣姨娘拼了性命也要孩子,正鬧的不可開交呢。」
顧衣聽了跺了跺腳,咬牙直接道:「吳明,快去離王府請凌神醫來!」
都是出自離王府的門客,李離總該不會見死不救吧。
此時,凌雪風正在為李離上藥呢,左臂上的鞭傷深可見骨,可見下手人之狠,而能傷到李離,也說明他是沒有絲毫反抗,生生的挨了那一下的。
凌雪風一面為李離包紮傷口一面譏諷他,一旁的宋辭年幽幽道:「你是沒見過,那顧國公與沈將軍,二人一同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李離若是敢反抗一下,我敢保證這門親事絕對成不了!」
語氣中,頗為幸災樂禍。
前幾日,元樂帝又催促兩家成親的事情。如李離所願,等顧衣臘月三年孝期滿,不到明年開春,便要成親。
畢竟李離是元樂帝的親弟弟,宮中已經著禮官開始準備了。
而對於抱到美人遙遙無期的宋辭年而言,看李離自是百般不順眼了,從未見過這般臉皮厚的,人姑娘都送了銀子來退親了,誰知他面不改色將銀子收下,親事也照成!
面對宋辭年的譏諷,李離抬了抬眼皮,並沒有多說什麼。
三人正說著話呢,宮中來人了。
「王爺。」衛風進來道,「宮中的夏公公傳話說,明日秋獵,讓王爺帶小皇子也去獵場歷練歷練。」
大祁的江山是從馬背上打下來的,按照慣例每年皇家春秋兩季攜大臣到獵場上狩獵,一比試武藝,二以示不忘根本。但是隨著李氏子孫身體越來越孱弱,昔日盛大的儀式漸漸變成了不過是做做樣子了。
到了元樂帝這裡,樣子都不願意做了,直接以身體不適為由取消了。
這一次心血來潮的去獵場狩獵,並非是元樂帝會親自駕臨,而是有意讓李離帶著李宸煜多磨練磨練。
宋辭年與凌雪風聽完之後,神色有些複雜的看向李離,元樂帝此舉,也不知是自己的意思,還是……宮中有人在他耳邊說了什麼。
「本王知道了。」李離面上依舊波瀾不驚,淡淡的應道。
凌雪風與宋辭年見他這般,二人相互對視了一眼,最終什麼都沒說。
凌雪風見李離面沉如水,綁著繃帶,換了個話題道:「你也真是的,這鞭子恰好打在左臂,昔年都受過舊傷了,這一鞭子打下去,也真不怕左手廢了……」
正這般說著,剛出去的衛風又急忙的跑了進來,這次是對凌雪風道:「凌神醫不好了,嫣姨娘難產,四小姐請你趕快去府上呢……」
為李離包紮著傷口的凌雪風,聞言不由得手一緊,新換上的繃帶又滲出了鮮紅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