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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自作多情

  嫣兒走之後,顧衣神情十分平靜,喝了大夫開的葯,揉著眉心說對遠書和林嬤嬤道:「鬧騰了一天我累了。」


  林嬤嬤見顧衣臉色蒼白不大好看,將一肚子的擔心只能咽下,柔聲同顧衣道:「那小姐就好好歇著吧,大夫開的葯裡面添了安神止痛的,晚間的時候若是難受就叫我們。」


  方才回來的時候顧衣的手不過是草草的包紮了下,等著嫣姨娘離開后請了大夫來,才知道傷口那般深。大夫說,這傷口若是再深上幾寸,這手怕是要廢了……


  今日本該是大喜的日子,為什麼偏偏就發生了這麼多事情。離王在宴席上遇刺,小姐也受了傷。


  問跟在顧衣身邊的兩個丫頭,遠書和墜兒也是一臉茫然。


  她們迷迷糊糊的,只看見小姐忽然將那屏風推掉,大叫王爺的名字——緊接著,便就來了刺客,一片混亂之中,誰也不知道小姐是怎麼受傷的……


  林嬤嬤擔心的厲害。老夫人對小姐漠不關心這麼些年了,忽然提出給小姐過個生辰,一開始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宴席上又出了這樣大的紕漏……


  小姐性子她是知道的,什麼事情都藏在心上,怕她們擔心。就連這次受了這麼重的傷她也不多說,再看她晚間的神色,十分不對勁。


  她是看著小姐長大的,她若是有什麼心事,還是瞞不過她的眼睛的!


  雖然身為奴婢,有些事情她著實無權多過問,但是……今非昔比。沈家回了長安,小姐在長安是有依靠的,犯不著委屈著自己……


  顧家,顧老夫人,臨氏……


  想到此處的時候,林嬤嬤本來準備回房間的,卻換了個相反的方向……


  大夫的藥效很好,顧衣挨著枕頭,很快就沉沉的睡住了……


  漫天的大雪簌簌而落,整個天地間一片寂靜荒蕪,只剩下她一人。


  她的身後,是一望無際沒有盡頭的長廊,八角琉璃的宮燈,燈罩上繪著蓬萊仙島的圖案,在風中搖曳著,無窮無盡。沒有盡頭的那一端,恍若蟄伏著不知名的野獸……


  她茫然的站在那裡,沒有來處,沒有歸處,一無所有……


  便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一雙手。


  黑色的衣袖,上面用銀線綉有龍紋。


  寬大的衣袖下,那雙手骨節分明,修長卻又有力,撕破了所有虛無和黑暗,伸向她……


  她看向那雙手的主人……不知是不是因為風雪太大,她只看得見那人模模糊糊的輪廓,看不清他的容貌……可是縱然是如此,原本絕望麻木的心,陡然間生出一種希望……


  只要,抓住這樣一雙手,便可以走出這無際的黑暗虛無……她想要驀地起身,伸手想要抓住,快了……她已經觸碰到了那溫熱的指尖,只要握住他……便就能逃離這裡。


  可是……明明近在咫尺,為什麼那個人卻越行越遠,她用儘力氣卻追尋,可是風雪越來越大,遮住了她的視線,阻擋住了她前進的腳步……究竟去哪裡了呢,在她絕境中,向她伸出的那雙手是去了哪裡……明明,已經觸碰到了那樣溫熱的指尖啊……


  從未擁有過,不會去奢求;可是一旦擁有過,卻又再一次的失去,會讓人瘋狂成魔……


  「小姐,小姐……」顧衣被遠書搖醒的時候,驚起了一身的冷汗。


  「小姐可是做噩夢了?」前些時日,顧衣總是大汗淋漓的從夢中驚醒,遠書已經習慣了。只是這些時日,小姐睡覺的時候好容易安穩了些,不會在半夜中驚醒,只是今天不知怎麼了。


  夢中那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有存於心間,對上遠書關心的神色,顧衣將話咽了下去,只搖了搖頭,問遠書道:「怎麼了?」


  今日晚間,是墜兒守夜,若非不是出了什麼事情,遠書不會來驚動顧衣的。


  「小姐不好了,是周小姐那邊……出了事情……」遠書遲疑了片刻,還是說道。


  小姐讓她盯著那邊,是以出了那樣大的事情,遠書不得不半夜驚動顧衣。


  周芍?顧衣動了動,撐著身子準備坐起來的,腕間用力,牽扯到了傷口,疼的「嘶」了一聲。


  「聽周小姐身邊的丫鬟說,不知怎麼的,周小姐出去之後便就不見了,周中郎將怕周小姐遇到什麼不測,正在整個府上的找人呢。」遠書說道。


  顧衣糊塗了,看著時辰,問遠書道:「這個時辰,他們不在周家,怎麼跑到我們顧家來找人了。」


  「小姐,那些大人和女眷們,都沒回去在顧家安頓下來了呢。」遠書道,「是衛王世子的意思。說是怕刺客混跡在這些客人之中。」


  此話說完,顧衣神色一凜。李明淵,周芍,又在出什麼幺蛾子了?原本以為,今日鬧劇已經結束了,卻沒想到他們這般有精神還在不斷折騰。


  這樣一場鬧劇,是在針對李離,還是針對她?


  顧衣眉頭緊鎖,遠書見她這般模樣,生怕她又衝動的爬了起來,連忙準備扶住她,卻見顧衣不知想到什麼,冷笑一聲復又躺下道:「隨著他們鬧騰,只要不鬧到端居,就不必理會。」


  遠書……


  「那小姐,我們就不管了?」半天,遠書見顧衣一點動靜都沒有,十分茫然的問道。


  顧衣懶洋洋的埋在被窩裡,半天輕輕的:「嗯。」


  小姐這性子,越發是陰晴不定了……不明所以的遠書遠書一臉愕然,見著被子半天都沒有動靜,怕是已經睡著了,連將火吹滅,出去了……


  從噩夢中驚醒,再加上遠書這樣一番話,讓顧衣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是怎麼也睡不著。


  那樣的一場夢,更像是一種預示,得到之後復又失去,遠遠比沒有擁有過更加的痛苦。


  習慣了夢中的荒蕪,有朝一日有人在你夢魘中伸出一雙溫暖的雙手將你拉起來,卻又在你習慣之後殘忍的將你遺棄。擁有過溫暖,在失去之後,所感受到的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荒蕪。


  今日的一切一切,起起伏伏,好像是一場夢一般。


  緋蓮紅衣,那瑰麗的顏色,驚艷了她的浮生;那樣溫柔認真的神情,搖曳了平靜的內心。就在那一刻,只差那麼一點點,她便差點就相信了。


  相信無論今後如何遇到任何風雨,有人會護著她,顛沛流離的歲月,在他的羽翼之下她再不會驚憂。


  可是,還是差一點點而已……


  宴席上的那一曲《無題》,薔薇花香中的焚情,將她的自欺欺人粉碎的乾乾淨淨。


  顧衣,這一世,從相識到相知才不過八個月的時間。你拿什麼,同那一段八年的感情去比?


  那樣從他眼角處那樣一滴清絕的淚水,那樣一種心痛,若火一般灼燒在她的心尖,疼痛一點點,一點點蔓延到骨子裡。


  明明是那樣一個冷清的人啊,就算當年承受著最為極致的痛苦,他依舊高傲的不肯低下頭,從未示弱的流下一滴淚水。


  可是,他卻哭了……


  在那樣編織的夢境中,在那過往的回憶中,他究竟看到了什麼?當年那樣一段至死不渝的愛情,刻骨銘心的愛戀,真的能夠忘記嗎?她真的有資格讓他忘記嗎?


  明明是七月的天氣,為什麼會感覺到這樣一種入骨的冰冷。


  她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努力的從自己身上汲取到一點點的溫度,可是那樣的冰冷,從心間蔓延到四肢……


  這樣的感覺,就像是在那一年的鄴山行宮,漫天風雪,風吹動白帆獵獵作響,似乎是誰的嗚咽聲……


  他說,「這杯酒,就由顧大人親手餵給本王。」


  那樣荒唐的要求,她到他死都沒有想明白。或者是在今天,今天那一刻想明白了,他從她的身上看見的是另一個人的影子。


  隔著十幾年的光陰,他臨死都未曾忘記過她,從她的身上,看見了另一個女子的容顏……


  「你知道,我最喜歡什麼顏色嗎?」


  最後,那一雙眼眸中,溫柔的顏色,都不是給她的。長安月色,難以忘懷,多少個午夜夢回中夢魘纏身,都不過是她……自作多情罷了……


  都不過,是她的自作多情啊……


  她想笑,可是卻又被什麼遏制住了聲音……她想哭,卻死死的咬住了唇不讓眼淚掉落下來。


  那樣一種在心尖交織的複雜的情感,幾乎要擊潰她——她是在意的,真實的內心,遠遠沒有在嫣兒面前表現的那般風輕雲淡的樣子!


  她死死的扣住受傷的手腕,蜷縮在床上,緊閉著雙眼,想要藉助這樣的痛楚,將心中那樣的軟弱和痛苦給擊敗……


  方才包好的紗布,又被血液浸染,空氣中瀰漫著腥甜的氣味。可是女子,雙眸緊閉,死死咬著下唇,蒼白的面容,猩紅的唇,帶來一種脆弱的美麗……


  「怎麼就……這麼倔強呢……」原本黑暗中,傳來一聲輕嘆,雖然聲音很輕,但是在這樣寂靜的夜中,足以讓人聽的很清楚!

  她受驚的倏忽之間睜開了雙眼,可是未曾看見眼前的事物,卻被一雙手遮住了雙眼。身子一沉,被抱進了一個冰冷的懷抱……濕透的衣服,很快沾濕了她的床榻……


  而抱住她的那個人的身上,淡淡的檀香,還有一種濕冷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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