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情之所至
「在衣衣那裡，沒有佔到便宜。」方才回到房間，她便聽見一個幸災樂禍的聲音道。
嫣兒的眼皮子跳了跳，點燃了蠟燭，果然見窗檯邊上坐著一個人，白衣若雪，燈火下，倒真像是個絕佳的翩翩公子！
「你這般出現在我院子里，不怕被人當做刺客抓了？」嫣兒語氣不善的盯著他說道。
今日李離在顧家遇刺，無論是不是做表面上的功夫，顧家必定要加派人手搜查的。而在這樣的時候，若是被別人看見凌雪風出現在她的院子里，就算是她有一千張嘴都說不清了。
凌雪風對她笑的沒個正形，「怕被人看見，誤會我與顧二爺的姨娘私通？」
說著，目光看向她隆起的腹部，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嫣兒冷笑，捏著手指，十指咯咯作響：「你若是敢讓我惹上麻煩，我便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凌雪風見她面露凶光，摸了摸鼻子小聲的嘟囔道：「當真是……暴力啊。」
果然，所謂的溫婉賢淑的模樣，都不過是裝出來的么。
嫣兒假裝沒聽見他小聲的誹謗，斜眼看凌雪風道：「王爺受了傷，這個時候你不去照顧他跑這裡來做什麼？」
「不就是被戳了一刀么，昔年李離萬箭穿心不都活了過來，還怕這一刀不成，本公子今日可是有要緊的事情呢。」凌雪風語氣輕鬆的說道。
嫣兒的嘴角抽了抽，有些無語的看著凌雪風，「今日在宴席上沒見到你，你是研究解藥去了？」
「哪裡能那般快，只是終於將那焚情提取出來了。以後他們想要再對付李離，故技重施可就不管用了！」凌雪風十分自信的說道，只要知道焚情究竟是用什麼葯配置，縱然以他一人之力無法研究出解藥，不是還有師叔在么……
「傳言焚情是獨孤策用穿心蓮、迷迭香，百味斷腸葯中提取出來，用以忘情。只是讓人好奇的是，那樣一個可窺探天機幾乎是半仙之人，為何會傾一生心血，做出這樣的毒藥。」嫣兒好奇的問道。
凌雪風笑，「不愧是四大隱士中的『博學多聞，詭計多端』的蘭啊，這些藥王谷中密不外傳的東西，你都能知道。」
嫣兒輕笑一聲，沒有理會凌雪風話語中暗帶的嘲諷之意，只當他是在誇自己了。
「那獨孤策是半仙又不是真的是神仙，只要他是人，自然難逃七情六慾。」凌雪風含笑的說道，看著嫣兒，意有所指。
嫣兒假裝沒有聽明白凌雪風的話，只淡淡的說道：「未曾想到，當年他們假意在宮中設宴，卻在宮中布下天羅地網對付王爺，多年以後，竟然還用這樣一招。焚情加上惑音……」
凌雪風挑了挑眉，道：「招式不管新舊，只要管用不就成了。還好李離早就留了一手——讓我關注亭子歌舞，見勢不對破壞她們的陣形，若非是因為如此，李離今日豈止是肩膀上挨了一劍那麼容易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雖然口中說的輕鬆，但是想到宴席上發生的事情，凌雪風還是覺得心有餘悸。
「你明知道我們計劃如此，為什麼還要出言激衣衣……」他慶幸，今日幸好顧衣沒出事，若是一旦有什麼差錯，李離一旦追究下來，想想脖子都發涼——「不怕李離找你秋後算賬？」
嫣兒笑，道：「秋後算賬？得等他先將人哄好再說。至於那時他還有力氣找我算賬，就是后話了……」
依照顧衣今日那樣的神情，絕對不會輕易的原諒李離，而她，則是有得熱鬧看了。
知道這個女人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凌雪風覺得頭疼：「他們現在不是很好么，李離好不容易好了些，你又何苦拆散他們呢。」
嫣兒冷笑：「你當我是想拆散他們？我這是好心幫他們一把。」
凌雪風一臉複雜的看著她，意思是說——不要睜眼說瞎話。
「他們這一對一個比一個彆扭。一個心裡明明在意的要命，卻什麼都不說；一個明明將對方放在心中，表面上卻冷冷淡淡的。這樣下來，等著他們兩個人表明心意在一起，怕是周家都完了兩個人還在那裡不冷不淡的。」
凌雪風聽著嫣兒犀利的語氣，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又無反駁之地——似乎，還是挺有道理的。
「不過，插手這樣的閑事可不是你的性格？難道是為了衣衣？」凌雪風摸著下巴琢磨道，「可是，你不是跟顧衣不對付么，不喜歡還要幫她？」
嫣兒白了一臉八卦的凌雪風一眼，道：「不對付，可不代表不喜歡。」
那樣一個小姑娘，聰明漂亮，難得的對她胃口，又怎麼會不喜歡呢。
凌雪風想不明白女人這樣一番言論是什麼意思，卻見嫣兒起身，十分嫌棄的把他往外趕，一面道：「明日長安城中又不知有什麼熱鬧看呢，早些睡，明日才能有精神看熱鬧不是么。」
凌雪風靠在窗台上，夜風掩去了他的眉宇之間的神色，嗤笑一聲道：「好了，你有著身子便就早些睡吧。」
轉身跳下窗檯，嫣兒起身將窗戶關上，卻聽見他淡淡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若在顧家有什麼困難，便同我說。」
她的手微微頓了頓，會心一笑，將窗戶關上。
跳躍的燭火，讓她的思緒回到了多少年前，那被顧衣一言道出的傷疤……
那一場大火，吞噬了她的家，而她因為頑皮在山上追野兔迷了路，所以逃過了一劫。那一場大火讓她失去了生命中最為重要的兩個人，嚴厲卻又溫和的父親，溫柔如同母親一樣的姐姐，一夕之間，化成了一堆白骨。
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為，姐姐愛上了一個不應該愛的男人。那個男人在家中，有著妻兒，哪怕姐姐寧可不要名分，可是那個男人的妻子依舊容不下她……
本來他們一家三口可以過著最為平靜的人生，卻因為這樣一個男子的出現而打破。如顧衣所說，她應該恨這個男人，可是誰又曾想到，她卻愛上了那個男人……
那是她少年時期，見過最為好看最為溫和的男子，與她平日里常見的鄉野村夫不同，那樣一個男子，彷彿是在一堆頑石中的一塊美玉，見過一眼，便不能忘卻那一種比泉水還有透徹的質地，比月華還要瀲灧的風華。
那時，農家小院，迷路了的錦衣公子，扣響了農家柴扉，為他開門的是她，她和姐姐之間，是她先遇見他的。可是偏偏，他眼中只有正當韶華的姐姐……
她遇見了他，遇見的太早太早。多年之後，命運兜兜轉轉，未曾想到二人會再一次相遇，命運會用那樣的方式將原本毫不相干的兩個人，以一種密不可分的姿態捆綁在了一起……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說她瘋了也好，說她痴了也罷，塵世不過短短几十年的光陰，何妨做一場鏡花水月的夢？
他是她少年時驚艷了浮生的夢，他將她當做一個逝去不可挽回的夢來追尋，一場大夢，到醒之前，依舊是一場美夢……
過去去可否能忘？情深可否能淡？
她不知道，她也不敢賭，所以，她將賭注，放在了顧衣與李離身上。
「顧衣，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呢……」她呢喃道。
大夢誰先醒，平生我自知？
越溪邊上的碧桃花開的艷麗，三月春花絢爛，卻比不上少女如花的笑靨……
「寄舟，好看嗎？」青蔥的玉指，染上了鳳仙花的花汁，她捻著一枝新摘的桃花問他道。
手如柔夷，膚若凝脂，一朵桃花落在她的腕間，有著一種妖冶的美麗。
他的眼中，此後看不見如許春色，天地間，只容得下她一人而已。
可是比起她的笑容，眼中卻又有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她憂心道：「父親病情越來越不大好了，一直說要回家……家，可是這裡就是我們的家啊，他要回去哪裡呢。」
緊接著，那雙乳麋鹿一般的眼，帶著幾分歉意看著他道：「寄舟，好不容易能跟你出來，我不該同你說這些的。」
那樣鳳眼中帶著的淺淺憂愁，讓人恨不得將世間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的面前，來驅散那一種與生俱來的哀傷……
所以，他帶著她回了周家——陳郡周家，才是他真正的家。
那個與山野村夫無二的男子，曾幾何時，卻也是周家驚才絕艷的傑齣子弟，因為一個女人，捨棄了所有……功名利祿，榮華富貴。
而後，從周家，又回到了長安。
「寄舟，以後這就是我們的家了……」她高興的跟孩子一樣，「越溪四面環水，我們的家也要同那裡一樣，將流水引進來，房子建在水上，聽著水深，以後你就算很忙很忙，聽著水聲我便想到我們在越溪快樂的時光，就不會感覺到孤獨了。」
所以，他命人將王府重新修建，引來護城河的水。
「寄舟，我最喜歡碧綠的顏色了，就像是雨後的樹葉的顏色，帶來一種生機和希望。」
所以，他親手為她織染天水碧，只為她展顏一笑。
「寄舟，寄舟……」那樣的稱呼，無數次在夢魘中響起，卻是念而不得。
可是……如今這樣久違的呼喚，近在耳邊……不是，一場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