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不得相守
吳家出事後,吳蕊變了。
變得貪戀權勢,變得面目全非。
以前勸說他不必顧及世人眼光,比起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區區家主之位的吳蕊不見了,變成了一個處處算計,精打細算的陌生人。
他對生意上的事情不熟悉,但是吳蕊在這上面卻有著驚人的天分。他知道,她開始將那些親人都當做敵人,尤其是同樣在生意場上有別才華的二弟,更是視他為眼中釘,處處給他使絆子。
雖然他沒有刻意去查那些事情,但是他也知道二弟管理的商鋪一直被吳蕊在打壓,而莊子里的收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
他曾試圖勸說過吳蕊,卻被吳蕊冷冰冰嘲諷道:「章之潤,你只說我對章之堯仁慈一點,你可知若是我和你一樣,以後我和你,還有以後我們的孩子,在這章家不會有立足之地!」
不過是,吳蕊為自己的野心找的借口而已。章之堯他一母同胞,自小感情親厚,他不喜生意場上的事情,都是章之堯打理,若非是吳蕊,他又怎麼會和章之堯兄弟二人的關係鬧的那般僵硬呢。
夾在章之堯與吳蕊之間,他不知該如何去做,乾脆選擇了視而不見。
他的性子便就是這般,粉飾太平,優柔寡斷。甚至,因為父親身體越來越不好,章家的生意都落到了吳蕊和章之堯的肩上,倒是再也沒有人逼著他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每日與友人,吟詩作對,在自己尋找的桃源中小住一段時間,章家的風風雨雨都與他無關,一想到這裡,甚至有些慶幸。
曾經與他風花雪月的女子,比世情磨練的面目全非。
他與人續詩敗了,與她抱怨了幾句,她譏諷他道:「此人才情在你之上,敗給他並不冤枉。」
二人矛盾第一次爆發。
他氣的不是她言語中讓他顏面盡失,而是那譏諷的語氣。什麼時候二人之間漸漸的變了,她那雙曾經為他研墨的手如今只會翻閱賬本,跟他再無情人之間的溫軟絮語。
坊間流言傳的厲害,莫不是章家大少奶奶的風頭遠遠蓋過了章家的大少爺。
而章之堯對他也不再是如同兄長那般恭敬,對他越來越疏遠,有一次他攔住了他,嘲諷他道:「哥哥,那個女人嫁給你,你說到底是因為你這個人,還是因為章家?」
他說這話的時候,父親病重,家主之位在他們之間要選擇一個繼承。
他是章家長子,但是卻不擅長經商,在章家那些老掌柜心目中章之堯的威望遠遠的勝過於他,可是,自從吳蕊幫助他打理鋪子后,章家的那些支持章之堯的那些人有的被辭退,有的身敗名裂如喪家之犬。
而明眼人都看出,他章之潤雖然無用但是娶了個極其厲害的媳婦,下一任家主定然是他章之潤無疑了。
從一開始,章之潤便就知道吳蕊的性子與他是截然不同的。他想要的東西很少,就算是有,但是也沒有勇氣去爭取;但是吳蕊不一樣,她想要什麼東西,便會不計任何代價都要得到。
她想要嫁給他,所以冒天下大不諱親自向皇上請旨賜婚;她想要章家,所以能擊敗章之堯,在父親病逝之後讓他成功的得到章家家主之位。
在接過章家家主的印章的時候,章之潤有那片刻的恍惚。
那個曾與他溫柔繾綣的女子去哪裡了?那個曾說不要章家也罷的女子,又去哪裡了?
而也是在那一天,徹底的改變了他的人生。
他知道了章家藏著的秘密,知道了自己為什麼章家家訓,不能參加科舉考試,知道了一切一切如履薄冰。
可是,吳蕊表情那般淡然,一點……一點都不驚訝,她是早就知道了,無論自己如何努力,終其一生,都不可能會出現在科舉的名單上的。
之前種種溫柔繾綣,種種的善解人意,不過是一個手段而已,最終目的,將他推到章家家主的位置上,利用他,得到章家。
心死如灰莫過於如此。
或許,在那樣時候出現,驚艷了歲月浮生的不只是吳蕊一人,女子明媚的風華,同樣也驚艷了他。
可是,二人之間一點點的感情被消磨。
相識,相知,相愛,相親,最終……卻不得相守!
他的章家家主,不過是個空殼而已,真正抓的住實權的是吳蕊,他也年無心也不想與她算計這些東西,二人的矛盾時常的發生,雖為枕邊人,但卻同床異夢!關係,也時好時壞。
有時候他在想,畢竟也是自己喜歡過的女子,夫妻二人一直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
他就在想,二人若是有個孩子,有個孩子便就好了。
或許,吳蕊的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功利心不會那麼重。
這樣糊裡糊塗的便過了兩三年,在知道章家傳承下來的寶貝,玉璧中藏著的秘密的時候,章之潤惴惴不安。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是有朝一日,皇家知道章家有這樣一個東西,章家又該怎麼辦?
可是吳蕊野心勃勃,竟然拿著玉璧與先帝做交易……
誰也不知道吳蕊同先帝說了什麼,先帝召他進宮,他惴惴不安。卻沒想到先帝言明已知曉玉璧之事,卻沒讓他交出玉璧,而是讓他以尋寶之名,護送玉璧出海,送往某個地方去。
那時,吳蕊已經有三個月身孕,他初為人父之喜,卻被吳蕊逼著出海。
她說:「之潤,只要將玉璧送出去,一切都會好起來,我和孩子,在長安等著你回來。」
他冷笑:「吳蕊,你騙了我一次又一次,這一次你以為我還信你嗎?我不知道,你們究竟在做什麼,但是我知道,所謂為我們、為章家好不過是個借口而已,你是想要得到皇上的信任,實現自己更大的野心。」
「權勢、財富,真的有那麼重要嗎?重要到,你不惜弄得眾叛親離,不惜將未出世孩子的父親,送上一條不知能否回來的路上。」
吳蕊卻死死的抓住他的手,道:「不,我信你,信你會回來的!」
眼前的這個女人,他知道是喜歡他,然而在他之上,她更愛的是權勢與財富。
他一點點的將她緊緊抓住他衣袖的手指撥開,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吳蕊,天底下沒有比你更狠心的女人了。」
海上風浪無常,誰也不知道,他們的船隊能否在海上航行平安回來;懷中的那塊玉璧,誰也不知道又帶來怎樣未知的危險。
就連章之潤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回來,能否看到吳蕊肚子里那未出世的孩子一面。
臨行前,福伯將吳蕊收拾好的包袱給他,懷中有一紙桃花箋,是他熟悉的娟秀字跡。
「結髮為夫婦,恩愛兩不疑。生當復歸來,死亦長相思。」
她也知,前途茫然,二人可能還會有再相見的一日。
一字一句,都是她殷切的叮囑。
她一手將他推到那般危險的境地,又這般惺惺作態,何必呢……
桃花箋,被他扯碎,扔到了風中,片片桃花箋被風吹散,如同那一年,二人初相見,被風吹零落的茶蘼花。
船隊一共行駛了十二個小島,耗費了將近半年的時間。
而那十二個小島,不過是障眼法而已,只有他知道,按照先帝的吩咐玉璧送到了哪裡去,可是航行的路線,卻是龐大人在掌控的。
也就是說,等他回到長安,就算是他知道玉璧在哪個小島上,但是海上島嶼無數,卻也無法找到玉璧的下落。
一切都很順利,可是路過江陵,出海的船隻行駛在風平浪靜的灕江上,遇到小小的一個風浪,不及海上的十分之一,可是船隻卻翻了,除了他,所有人無一倖存!
他被附近的漁人所救,九死一生活了下來。
他知道,風浪來的蹊蹺,那些人都是有著豐富的航海經驗,又怎麼可能會全部都栽在這小小風浪上。
他怕,是先帝為了殺人滅口。但是一想到吳蕊,還有她腹中的孩子,等身體稍微好一點,他便從江陵的邊陲小鎮,回了長安。
他不敢求助官府,又因為遇難后並無盤纏,從未嘗過人間疾苦的他回長安的路上萬分艱辛難以言喻。
他無力雇傭馬車,只能走回長安,路上遇上好心人能搭乘他一段時間,這般一來,便過了小半年,臨了長安的青雲鎮,他病倒了,被上山採藥的郎中救了。
青雲鎮是在天子腳下,他不敢說實話表明自己的身份,他只道自己是四處遊歷的教書先生,因為遇上山賊才落魄成這樣。
他五官端正,雖著布衣但是舉止氣度卻與那些農人不一樣,那採藥的郎中便信了。
他傷了身子底子,要靜養好一段時間,郎中心善便就收留了他。而已經到了青雲鎮,長安近在咫尺他便也不急著回去。
沉船一事實在蹊蹺,他一面在青雲鎮靜養一面藉機探聽,他離開的將近一年,章家近況如何。
採藥的郎中是個鰥夫,膝下只有一個女兒,那個姑娘和他父親一樣心善,時常給他送些葯來,一來二去二人便就熟了起來。
長安城中章家的一些消息,便是她帶來的。
那個姑娘不是別人,正是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