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五味陳雜
顧南晴走之後,顧衣的情緒有些低沉,怔怔的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
謝蘊……遠書跟在顧衣身邊這麼些年,算的上是心腹了,可是卻從未聽說過這個人的姓名。他究竟是誰,為何會讓小姐這般失態呢?
遠書對這個人一無所知,但是墜兒性情活潑,卻是聽說過這個人的。
謝蘊,謝家的大公子,四夫人的侄子,真正論起來,是二小姐的表兄了。
前年年底曾來過長安住上一段時間。聽四房見過謝公子的丫鬟說謝公子長相俊秀,跟個神仙一樣的人物。只是謝公子一直在四房中深居淺出的,她們這些長房的丫鬟從未見過那樣傳說中的人物。小姐又是怎麼認識他的呢?
墜兒也是一肚子的疑惑,但是看著顧衣一臉怔怔的模樣,用晚膳的時候叫了好幾次顧衣才反應過來,顯然不過從二小姐口中冒出那樣個名字對於小姐的衝擊力還是很大的,二人卻不敢問。
「遠書,讓吳陽進來……」吳陽是吳明的兄弟,二人在端居多年,吳明走之後很多暗地裡的事情顧衣都是吩咐吳陽去做的。
吳陽進來后,顧衣先跟他說了吳明性命無憂之事。吳明是吳陽的兄長,年長吳陽幾歲,見顧衣這般說,臉上閃過一絲喜色問顧衣道:「四小姐,他現在在何處?什麼時候能回來?」
見吳陽問,顧衣只覺得一陣頭疼。若是,不答應李離這門親事的話,她該以什麼樣的辦法從李離的手中要回吳明呢?
顧衣是知道李離的性格的,雖然吳明在李離手中安全無憂,但是吳明此次前去陳郡,必定查到了有關於臨氏什麼東西,所以才會身陷險境。
而吳明手中有她要的東西,用尋常的條件交換李離肯定是不會放人的,究竟以什麼樣的條件和李離交換他才能放人呢?
「他受了些輕傷暫且在陳郡養傷,等他傷好之後便就能回來了。」不想吳陽太過於擔心,顧衣掩飾了真相笑著跟吳陽道。
雖然知道李離此人性格太狡猾,若是跟他談交易的話肯定會吃虧,但是顧衣肯定不會放任吳明額生死不顧的!
聽說吳明無礙吳陽心放了回去,受些輕傷倒是無礙,只要人活著就好。
「不知小姐召屬下前來所謂何事?」吳陽心落到肚子里后,問顧衣道。
「你去青雲鎮一趟,幫我查些東西!」
見談論到正事,顧衣將思緒收了回來,低聲在吳陽的耳邊說了幾句道。
對於顧衣的吩咐,吳陽眼中先是閃過了一絲不解,但他素來不是多話之人。
人走之後,屋子裡都安靜下來了。顧泓陷在錦被中已經睡著了,安靜的可以聽的到小孩子的呼吸聲。
顧衣嘆了口氣,屋子內點著一盞燈火,溫暖的黃色燈火將黑暗的空間充斥,如同那樣一個風雪之夜……
許是今日所發生的事情太多,雖然疲憊但是因為額頭脹痛的厲害顧衣並沒有睡意。揉了揉眉心,顧衣欲隨手從書架上抽出本書來讀,卻不知怎的,看見了在書架角落裡那本已經堆積塵埃了《義山詩集》,顯然是已經很久沒有翻閱過了。
拿書的手頓了頓,顧衣還是將那藏在角落的詩集抽了出來,輕輕擦拭著上面的塵埃。
屋內一燈如豆,暖黃色的燈火在黑夜中帶來了暖意。不知何時外面下起了雨,雨聲滴落在屋檐上發出清脆的聲音,這樣的雨夜萬籟俱靜,帶給人一種莫名的安穩。
顧衣不知為何,很喜歡下雨的天氣,喧囂的雨聲能驅趕寂寞,在雨中能夠隔絕出一片屬於她的天地!
手中那一本義山書籍已經有些泛黃了,帶著一種常年未曾翻閱過的腐朽的味道,和那種紙張與墨的香味,兩種味道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異獨特的味道!
不知是巧合還是下意識的,顧衣翻閱到了《春雨》那一篇。
「悵卧新春白袷衣,白門寥落意多違。
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
遠路應悲春晼晚,殘霄猶得夢依稀。
玉璫緘札何由達,萬里雲羅一雁飛。」
「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似是塵封的記憶打開,顧衣不由得再重複了一遍,昔年的記憶在頃刻之間又浮現在了眼前,紅樓夜雨,血染長安……竟一時間不忍心再看,將書合上……恰在這個時候書頁裡面夾雜這幾朵白梅花掉落在了地上。
歷經一年多的時光,花瓣已經乾涸枯萎,昔日晶瑩如雪的花瓣周圍暈染出蠟黃的顏色,顧衣依稀還記得,當年梅林中那個少年將花瓣折給他的時候,那一雙手在月色下瑩然生輝,而那梅花也氤氳著淺淺的光芒,分明是隔世經年,又分明清晰如昨!
這白梅,是謝蘊折給他的。
顧衣怔怔的看著,昔日的回憶洶湧而來。
謝蘊到顧家做客,那是沈如死後的兩年。
因為對母親死的心結,再加上對於父親顧至遠的怨恨,她本就不活潑的性情更加沉悶,在臨氏的挑撥之下,她和顧至遠之間的干係已經到了水深火熱的境地。傳言中,顧家四小姐不識體統,性格惡劣,讓顧家其他的姐妹不與她親近,長房的奴僕們見她失勢,表面上懼於她的威嚴對她畢恭畢敬,但是暗地裡攀高踩低的事情時常發生。
雖然聽說過謝家的表少爺到顧家做客,但是因為顧衣不喜歡熱鬧卻沒有見過他本人,再加上謝蘊性格孤傲,在顧家做客只在四房中待著,不往顧家的其他幾房亂跑。很少有人見過,謝蘊真正的模樣。
遇到謝蘊那一天,十分的巧合。
她喜歡梅花,倚梅閣的紅梅最好,那一年大雪,她聽說四房的白梅開的比倚梅閣的紅梅還要美麗。十里梅林,白梅如雪,梅香暗涌。一時間難得的來了興緻,她本是不多言語的性格,想看了,便不顧其他自己偷偷偷偷的溜到四房的白梅林中賞梅,未曾跟任何人說過。
那天殘雪未消,月冷清輝,梅香暗涌浮動,顧衣以為倚梅園沒人的,卻未曾想到會在那處遇到即興賞梅的謝蘊!
她沒有認出他是傳言中那個江湖子弟;他也不知她是顧家長房那個驕縱跋扈的四小姐。
二人在梅林相識並算不得是愉快的,他將她當做了偷花的小賊,她將他當做了登徒子,二人糾纏中謝蘊身上掉落下了這本詩集,恰好被她撿到。
當時不過才十四歲的年紀,豆蔻年華,正是悲春傷秋的年紀,最喜歡讀的便是義山的詩。雪夜偶遇的少年,無意間撿到詩集的少女,彷彿是冥冥中的安排,如同話本一樣,二人因為一本詩集結緣引以為知己,帶著少男少女的那一種隱秘朦朧的歡喜。
這件事情,就連當年在她身邊最為親近的歸夢都不知道。顧家四小姐,與謝家公子,本該是沒有任何交集的兩個人,但是卻來往甚密,就連顧南瑜也只是在無意間撞破兩個人的身份,他們二人對彼此的身份才了解。
因為謝蘊的原由,她與顧南瑜的關係才得以緩解,若非是因為那一日所發生的事情,她與謝蘊起了爭執……
在顧衣的記憶中,那件事情過去了很多年,當年爭執的原由顧衣記得不太清楚了。但是那一日是母親的忌日,臨氏又到端居中言語刺激於她,彼時的她不懂得收斂自己的鋒芒,跟謝蘊發起了脾氣。
爭執之時言語句句傷人,句句誅心!以官家小姐的身份蔑視謝蘊為江湖子弟,本是氣極的口不擇言,但是因為當時她的年少並沒有意識到其中的不妥。
那樣一個孤傲的少年,一氣之下離開了長安,從未再回來過。后,她便與顧南瑜因為謝蘊的離開關係惡化,每每見到她顧南瑜就像是見到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那是多少年的事情,後來她被暗算賣到了江南,輾轉反側回到了長安,再遇到他他已非當然被他奚落的少年,而她也非被嬌養在顧家深閨中的貴女,物是人非罷了……
顧南瑜怨著她,顧衣前世的時候沒有琢磨明白,如今漸漸的回了味來,知道顧南瑜為何對謝蘊之事耿耿於懷到如今了。都是情竇初開的年紀,顧南瑜對謝蘊難免上了心有幾分喜歡。
可是於顧衣而言,曾將那個孤傲的少年引以為知己。
若非再次相逢發生那樣的事情,隨著時間的推移除了對謝蘊的愧疚之外,顧衣倒是沒有其它的想法……
也不知是心老了還是什麼緣故,這些時日顧衣總是回憶起當年前的一幕幕,心中是百味陳雜。前世的時候可不是這般,那些回憶只在偶然的午夜夢回之中入夢,然後被驚醒。
顧衣並不是一個停留在過去的人,不然當年在李離死之後,眾叛親離顧衣早就已經崩潰了,不會等到謀劃到李明淵登基之時。
昔年的回憶只會影響她的判斷,讓她現在原本就糟糕的處境變得更加亂糟糟的,做決定容易受影響。
若是真的無法,就找田一要幾瓶沁骨,省得受那些該忘的不該忘的回憶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