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反敗為勝
若是可以,顧衣今世是絕對不想再彈箜篌的。對於顧衣而言,彈箜篌不過是她活下來的一種手段而已。
昔年在青樓中,為了能做個賣藝不賣身的清倌,所以她苦練箜篌,那些教過她音律的師傅都說她在音律上的天分是獨一無二的,在後來她一舉成為江南青樓的花魁之後依舊是日夜不敢停歇。因為她想,這事她賴以生存的手段,一定不能停歇。
因為擅長箜篌聞名江南,所以在及第之後便被李明淵盯上,元樂帝喜好音律,當朝第一個女狀元,若是她容貌美麗,若是她擅長箜篌,再在衛王一黨的推崇之下想必很容易受到元樂帝的器重。
如同李明淵所料想一般,憑藉著這樣特殊的身份,憑藉著擅長彈箜篌討元樂帝的歡心,顧衣很快成為了宮中新晉的寵臣,備受元樂帝信任。
所謂的官爵不過是擅長彈箜篌而得來的,這也是當初為何顧至遠不喜她在朝中的原由。
顧家世代清貴,從未出過如她這般被人指著脊梁骨罵逆臣的小人!
後來,元樂帝駕崩后,新帝繼位。因為她時常出入宮中與元樂帝商討音律之事,小皇帝李宸煜漸漸的也與她熟悉起來,對她有著莫名的依賴,理所當然,前朝寵臣的她並未失寵,反而又成為了新帝的左膀右臂。
李宸煜登基之後,並不如元樂帝那般痴迷於音律,漸漸的,不用再討好任何一個人,顧衣便再未曾彈過箜篌。專心在朝政上汲汲經營,如同當年她苦苦鑽研箜篌技法練習箜篌一樣,依附李明淵,相信李明淵已經成為了她生存的一種手段。
她只能以一種義無反顧的態度繼續下去不能後退,因為一旦後退在她的背後便就是萬丈深淵、萬劫不復!
接過宮人手中墨漆鏤花精妝畫的鳳首箜篌顧衣席地而坐,碧綠色的裙擺如同荷葉一般在她身下綻開,額前細碎的珍珠遮掩住了視線,看著高坐在帝位上的元樂帝,看著依次排坐的大臣貴人們,在迷離的燈火下,眼前的一切如同昔日重疊在一起。
初初進宮,在李明淵的安排之下宮宴之上,以一曲箜篌艷驚四座,讓元樂帝對她青睞有加。
前世改變她命運的是箜篌,這一世,她依然要利用這一曲箜篌來挽回對她不利的局面,冥冥之中,恍若是一種天意昭昭。
顧衣抱住箜篌,閉上了眼,雙手撥動琴弦……
碰上琴弦之時,手指間被絲弦勒的生疼……這一雙細嫩的手,養在閨閣之中並未有任何老繭,沒有當年苦練箜篌之後的老繭,柔嫩乾淨……
雖然多年未曾碰過箜篌,但是那一種熟悉入骨的旋律在指尖無意識的撥動,泠泠琴聲從她指尖瀉出。
便是音律才起,卻不由得攝住了眾人心神,屏息側耳傾聽。
那箜篌之音,比之琴聲更加圓潤,比之琵琶聲更多空靈,而顧衣也不知所彈何曲第一闕音調便起的很高,如同鳳凌九霄引項高歌。
「崑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這邊便就是當年形容箜篌之聲特殊之處,而箜篌只所以被譽為盛世華音,還有一點便就是因為它的音調高昂,十里之外,都可聞其因,有穿雲裂石之美譽。
卻見顧衣懷抱箜篌,閉目彈奏,風拂動衣襟恍若飛天畫壁中展袖欲飛的天女。
眾人皆醉,也不知是醉在琴聲之中還是醉在彈琴之人風姿之下。
若是說,顧南月所奏之曲為空谷幽蘭,處於深山之中,對塵世繁華無所嚮往清心寡欲之外;那麼顧衣所奏箜篌之曲便就是歌盡繁華,琴聲中眾人聽見的是盛世繁華,錦繡繁榮皆在手中,有嚮往、有不屑,自負於蒼穹之中。
顧衣在顧南月之後,選擇彈奏箜篌彈奏這一支曲子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是生生的打了故作清高的顧南月的臉。
顧南月不屑繁華,故將自己比作是空谷幽蘭,那一種胸襟縱然令人欽佩可是追根究底那是因為顧南月從未擁有過。
而顧衣彈奏的盛世華音中,縱然一派錦繡繁華,有嚮往有不屑,那是因為她生來身份便就是顧家嫡女,擁有這些有權利選擇是追求還是放棄。
顧南月頓時覺得,之前汲汲經營的榮耀,長安城中第一才女之稱,在帝後面前,在朝中大臣、長安城中貴婦面前,狠狠的被顧衣打了一個巴掌,絲毫無還手之力。
就連李離,眼中都不由得閃現了幾分震撼。
並非僅僅是因為那高超的技藝。
顧衣的音律中帶著莫名蠱惑人心之力,李離征戰沙場最不喜被控制,沒有如同宴席上的眾人一般沉浸在顧衣的音律中無法自拔,以一種打量審視的目光落在顧衣身上。
卻見那一雙保養得宜的纖纖玉手撥動著琴弦,到後面聲音越發高昂指法越發的急促,指法交錯之間,卻因那琴弦鋒利而被劃破了手指,但是彈琴的人似乎毫無所知,神色安寧,不知疼痛。
眾人沉浸在美妙的音律中,並沒有察覺到。唯獨他,看到那黑色的琴弦,素白的玉手,指尖滴落的血珠,在燈火下有一種迷離凄艷的美麗,彈奏的人那一刻不知是仙還是妖,不知是曲子還是那彈奏之人的容貌蠱惑了人心!
那超乎她這個年紀的忍耐力,縱然手被琴弦勒的血肉模糊,但是臉上沒有看到任何一絲痛苦的表情,手上的旋律一點沒亂、一點沒錯!
小小的年紀,究竟歷經了什麼,才能練就這般非凡的忍耐力呢……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最後一聲鳳鳴嘯破長空「錚」的一聲長鳴,一曲終了。
「好,好,好。」首先回神的是元樂帝,見他喜不自勝的撫掌說好,「這盛世華音果然是名不虛傳,難為你小小年紀,於音律上有此造詣了。」
元樂帝的說好聲讓所有人回神,他身邊的周后也看著顧衣,眼神有些不明的複雜。
「這曲子,喚作何名?本宮未曾聽過。」周后看著顧衣,緩緩問道。
顧衣含笑道:「這曲子,名為《鳳凰游》」鳳凰游,翱翔於九天之中,無拘無束無牽無掛,「是……」
緊接著,顧衣話語頓了頓,含笑道:「是臣女在家中鑽研古書之時看到古籍上遺留下的殘譜,第一次彈奏,在皇上與娘娘面前獻醜了。」
這支曲子,本是她前世鑽研箜篌結合著幾篇前朝遺留下的殘譜所做,但是取名為鳳凰游多少有對皇后不敬之意,是以顧衣的話語到後面的時候頓了頓,只說是在殘譜上所做的曲子,以免在宮宴上落人話柄。
「小小年紀,便能鑽研古譜續殘譜,就算是陛下的梨園弟子也鮮少有其才華,陛下該重賞才是。」周后含笑著說道,似乎方才眼中一閃而逝的複雜之意不過是眼花而已。
顧南月和周芍二人從方才短暫的震驚中回神后,看著顧衣的眼神恨的發瘋。
顧衣的一曲《鳳凰游》將她的一曲《猗蘭操》打臉的厲害,她已經隱隱聽見底下有人在議論「嫡庶之分,胸襟如何」,是啊,顧衣是嫡女理所當然的能夠追求榮華富貴,也能夠率性的將那些榮華富貴放於眼底。
而她是庶女,必須要小心翼翼的討好不能暴露自己的野心,只能將自己比作空谷幽蘭自艾自憐!哪怕,她已經抬為了嫡女入了族譜,可是出身的身世依舊是改變不了。想到這裡,顧南月看向顧衣的眼神是又妒又恨。
若,她的母親是正室,那她又怎麼會這般委曲求全呢!
而周芍也是恨的發瘋,原本以為此計能夠讓顧衣在聖上面前丟臉,絕了她參選離王妃的可能。可是沒想到顧衣一曲箜篌艷驚四座,她百般算計倒為顧衣做嫁衣。
想到方才顧衣百般推脫的樣子周芍便覺得此人無比虛偽,更覺得此人心機深沉,明明身負絕學偏偏故作不會,倒將她算計成了她出風頭的墊腳石。
見周后誇讚顧衣抱著箜篌盈盈叩拜,臉上表情寵辱不驚,那般沉穩的模樣,就算是宗室貴女也鮮少能夠比擬的。雖尚且年幼,身著素雅,但是眉宇之間依舊有一種讓人不能直視的風華……
就連顧至遠看著顧衣,莫名生出一種遙不可及之感,這樣一個斂盡風華的少女,真的是她只知闖禍囂張跋扈的小女兒嗎?
李明淵看著顧衣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打量……
元樂帝笑,道:「這是自然,你要什麼封賞只管說出來,只要合理,朕都答應。」
卻見元樂帝笑眯眯的樣子,顯然心情非常很好,少了方才的疏離多了幾分的真意。此話一出,不少人心中也是萬分震驚。
君無戲言,元樂帝這話一出是顧衣想要什麼就給什麼了。萬一顧衣要個離王妃……世子妃的……
這般殊寵,就算是當朝重臣也沒幾個!而顧衣就單單憑藉一首曲子,能夠讓元樂帝這般另眼相待,許下這樣的金口玉言!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顧衣的身上,都道顧家四小姐果然是好福氣,初次入宮就得了皇上皇后二人的賞識,以後在長安城中,還有誰的風頭能夠與她較量一二呢。
而那麼這麼好的機會,顧衣會藉機提什麼條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