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無情無義

  望野琳琅的參目,蘇婥俯頭看著棕色野馬啃食著樹下縫隙里長出的野草,心緒早已蒼涼十分,耳邊呼嘯著寒烈的風。


  只是突然那麼一瞬間,覺得眼眶乾澀不已,蘇婥想,若是沈扈在,也許她便不會這麼心神不寧。


  「寄奴,你上次不是飛鴿傳書到南魏華府了嗎?怎麼樣,有什麼消息!」轉而撇開話題的她,看著劉寄奴,面色緊張了起來,在劉寄奴耳邊小聲說道。


  劉寄奴嘆了口氣,獃獃的目光,看著蘇婥時,心裡哀傷的情緒也爆發了出來:「其實也和小姐一樣,原本以為小叔子會有什麼消息傳過來,但是,畢竟是偷偷進行的事情,那邊風聲太緊,而這頭,皇上看得嚴,我們根本就沒有脫身的機會。」


  「這次沈扈決定尋骨,我們有了出宮的機會,萬事都會好起來的,寄奴,上次不是答應了讓你一起去潼山嗎?往好的方面想,興許,那裡會有你想要的答案。」


  兩手搭在劉寄奴肩膀上,微微笑著,臉色的鬆弛感在話語落罷的時候,有了一種異樣的輕鬆。


  可劉寄奴卻十分擔心,甚至看來,蘇婥這樣平靜,是完全不正常的,見慣了她的烈性子,反而不適應她的安靜,總覺得有心事。


  「小姐,也沒幫上你什麼忙,不知道這幾個月你調查蘇誕的事是為了什麼,以前聽老爺說好像有個過繼給誰的女兒,莫非是小姐認為蘇誕的女兒蘇婥是您的姐姐?」劉寄奴突然驚慌,聲音越發變小,不讓屋裡人聽到。


  蘇婥擰眉,好奇地問:「你怎麼會這麼想?」


  這段往事,蘇婥已經儘力不去跟更多的人說,因為是趙嵩文過繼給蘇誕的女兒,這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更何況蘇誕被先帝下旨滅族,她們蘇家就是罪人,提出去,是不會有人真正理解你的,她不是什麼聰明的人,但為了查蘇誕死因,她卻總是覺得無能為力。


  被沈扈牽著鼻子走,現在好不容易得到沈扈的許可,能夠幫她調查蘇家滅族的罪魁禍首,說實話,她是非常感激的。


  以前一直不敢說,偷偷調查,也從來沒有起過什麼作用,還好有劉寄奴一直暗中幫襯。


  「寄奴,有的時候,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什麼事都要靠沈扈,我以為經歷過了死,就可以變得堅強,變得狠辣一點,可能是骨子裡的驕傲,我發現,這些月來,在沈扈面前,我就是個沒用的廢物,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但這種掌控,我本來會覺得反感,但是,自從那天晚上,沈扈走了以後,就覺得心裡空落落的,那種感覺很奇怪,我有點難受……我……」


  捂著胸口,開始感到煩悶,也只有在劉寄奴面前,她才敢這麼真心地說出心裡的高手,好像屋裡的人都成了空氣。


  「小姐……」劉寄奴不知是笑是哭,搖搖頭,竟然又開始無奈地看著蘇婥的眼睛,「小姐一定是太過牽挂皇上了,之前皇上派人送來那封絕情信,您氣得服毒自盡,小姐這樣愛著皇上,現在兩人才分開三天,就猶如分開了一輩子,寄奴真是很羨慕小姐和皇上呢。」


  相比較而言,她劉寄奴卻是一個丈夫已死的寡婦,沒有人心疼,沒有人愛護,就連丈夫的模樣,過了這麼多年都還是有些模糊的,這也就算了,心裡還特別思念的話,那就是生不如死,度日如年的感覺。


  「我會喜歡上他嗎?我沒心思喜歡上誰,總覺得心裡很累,腦子裡唯一的念頭,不是為了談情說愛,我想知道……」


  曾經的點點滴滴,雖然不會總是在腦海里出現但畢竟,蘇誕那張慘死的面孔,卻記憶如新,對沈扈動情,是一件非常錯誤的事,在她心裡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靜立了半天,蘇婥大吸一口氣,像如釋重負一般,來自肺腑的空氣吹出了鼻息,她甩甩兩手:「寄奴,說點別的吧!一直以來都沒怎麼聽你說過和丈夫的事,你們怎麼相識相愛的?」


  成功地轉移話題,對蘇婥也說,是最放鬆的,一直想著蘇誕的事,想著沈扈清晰的面孔,會讓她難以平復心情。


  就好像站在門外,雖然很希望沈扈會來,但這壓根是不可能的事,他在北滁忙得不可開交,怎麼可能因為她的一個思念的意頭,沈扈就會突然出現,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做到隨叫隨到,更何況,還是在心裏面想想。


  「也沒什麼可說的啊,寄奴不是以前就和小姐說過了嗎!」劉寄奴忸怩地低下頭,看得出似乎在她心裡與丈夫的事,一定是溫馨充滿快樂的。


  蘇婥低沉下聲,「沒關係,說來聽聽,反正,我現在也很無聊,沈扈的支援什麼時候來都不知道,你說吧,打發時間。」


  「好吧。」劉寄奴眼睛一緊,畫面彷彿回到了多年前:「那個時候,家裡很窮,吃不飽穿不暖,家裡看我長得不錯,就把我賣了出去,雖然得了個好價錢,但沒過過久,村裡就開始鬧瘟疫,死了很多人,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一直過著流浪的生活,後來碰到了北滁的圜軍,他們浪蕩不已,在打戰前夕,隨隨便便就把我扔到了南魏。」


  她的喉嚨梗了哽,繼續憂傷地說道:「也就是那個時候,南魏派出的兵都出了城,一個統領南魏商界的男人出現在我面前,他把我從人販子手裡買了回去,」說到這兒,她突然止住,只是怔著不動。


  「後來呢?」蘇婥問。


  劉寄奴看著她,語氣開始有些炙熱:「我也沒想過他會是我小時候在潼山救過的一個男人,他這些年一直在找我,可我怎麼也想不起來曾經有救過什麼人,心裡想著,只要他對我好,然後自己有一口飽飯吃,就很心滿意足了,那個時候,我們還沒有成婚,但日子卻過得十分愜意。」


  她的嘴裡微微顫著,特別是提到她丈夫時那種溫馨的回憶,就像抹了蜂蜜一樣甜。


  「嗯。」蘇婥認真聽著,心裡頓時羨慕起來,當然,心細的她,不時開始注意著周邊的動靜,防止有人盯梢。


  見蘇婥平靜謹聽,劉寄奴走過去,將背看著大樹,兩眼看著屋子,發愣的兩眼,接著說道:「後來,南魏戰敗,北滁趁勢想要一舉消滅南魏,統領五洲。天下時局大亂,甚至相公已經做好了帶我遠走高飛的準備。」


  「只是後來,先帝沈臨和四大世家聯合起來,攻進了本就防守薄弱的南魏西城,誤殺了你的丈夫,我爹看你像北滁人,以為你被你丈夫買來的,所以救了你!」擰眉,當時在汝鄢宮的一點一滴的在腦海里重複,「也許我能明白你當時這麼恨北滁的原因,那個時候你幫著冉騫承出賣北滁的消息,被沈扈查了出來,對你嚴刑逼供,那個時候,我才真正知道原來你還和南魏有牽扯。」


  「皇上派去南魏的姦細也很多,比起南魏皇帝冉騫承,皇上真是高明太多了,我記得那個時候,皇上為了要幫你解脫夢魘,求著鄭將軍把早就失蹤的老爺找了出來。」


  「什麼?」蘇婥大驚失色。


  難道他抓趙嵩文威脅她,讓她成為他的女人,是個幌子?

  「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在印象里,沈扈把趙嵩文抓到蘇誕府邸,一直都是沈扈單方面的意圖,連她都搞不清的事,劉寄奴怎麼會輕易知道。


  劉寄奴也很吃驚地看著蘇婥,「原來皇上什麼都沒有告訴過你,寄奴也是被鄭將軍帶去琳琅閣問話才知道的,原來從小姐嫁去北冥城尉遲將軍府的時候,皇上就已經在開始準備幫你擺脫鳳凰肚兜的夢魘了。雖然一直沒用,但是看得出來,皇上很用心,所以寄奴一直很羨慕小姐,能嫁給天下最棒最厲害的人,這是多大的福氣啊!可為什麼小姐卻總是高興不起來,自從那天你性情大變后,對皇上更是冷漠不已,動不動就大罵出口,所以很難理解,這是打情罵俏,還是真的有什麼事誤會了皇上……」


  「那他那封絕情信是什麼意思?」趙卿嫣因為那封信,服毒自盡,這可不是什麼能開玩笑的事,沈扈這麼做,害死了一條鮮活的生命,更是把她耍得團團轉,這怎麼可能輕易原諒。


  為什麼現在說的好像全是她的錯,因為趙卿嫣心裡的怨氣,蘇婥感應到了,一直都想幫趙卿嫣出氣的,幫忙教訓那個無情無義的傢伙。


  現在想來,真正無情無義,好像一直都是她蘇婥一個人,難道現在的她,已經被蘇家滅門慘案刺激得什麼都不顧,看到不滿的事,便覺得心裡憤怒,想要嚴懲那些所謂的壞人。


  可從小到大,她見過的好人,實在太少了,與其說少,還不如說根本沒有,蘇誕是什麼人,四大世家又是什麼身份,想要得到真心,在那個動蕩的年代,到處是戰爭,到處是殺戮,她還能相信誰,即使是蘇誕,她也不曾全部相信過,就憑她從小就知道,她是趙嵩文過繼給蘇誕的女兒,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可蘇家滅族后,她才知道,對蘇家和趙家的感情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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