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青丸
透過上面射進來的幾道白光,莞眉黛終於感覺到了一絲光明的味道。
俯著耳朵,密室里,鄭雲凡與沈扈的腳步聲突然跺響了,莞眉黛仔細一聽,才驚慌無定。
「時辰應該差不多了,嫣兒,雲凡,我們下去看看。」沈扈的手,正要將隔板打開,只是開到一半,卻停了。
閉眼的光一下子照進莞眉黛蒼白的臉上,刺激得她頭暈目眩,睜不開眼睛。
只聽到蘇婥頓住腳步,略顯複雜猶豫的聲音傳來:「莞眉黛真的會聽命於我們嗎?」
「放心吧,嫣侍御,會的!」鄭雲凡嘣地一下,將隔板蓋了回去,拍響手掌,掉過頭跟鄭雲凡拍胸脯說道:「洛央公研製的葯,用在黛妃身上,她的腦子就等於變成了一塊石頭,沒有任何思想,你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這樣,就不用辛辛苦苦對付尉遲南卿了,有了她,得到外線消息的勝算大,反而不用等黛妃產下孩子了!」
沉重的陰謀論,蘇婥一眼看到縫隙下偷看的莞眉黛,她躲在密室暗道下偷聽,鄭雲凡卻故意說得更響。
人心險惡,人心隔肚皮,這次,莞眉黛也該長長教訓,尉遲南卿不是什麼善茬。
厚重的灰塵從隔板上飄下來,莞眉黛早就嚇得臉色鐵青,不得不後退了幾步。
吱呀一聲,鄭雲凡焦躁的掀開隔板,莞眉黛趕忙跑回了石台,繼續像一具殭屍一樣,蒼白面癱地躺在那兒。
一步兩步,兩人漸漸靠近。
叮咚的聲響,沈扈很快走了過去,鄭雲凡則一副心思沉重的樣子坐在石台邊上。
沈扈的手掌不停地滑過蘇婥的臉頰,讓蘇婥極度厭惡、噁心,想拍開他的手,沈扈反倒學敏捷了,轉身就把手收了回去。
蘇婥停留了片刻,見鄭雲凡站了起來,便向問鄭雲凡問道:「鄭將軍,你們想讓莞眉黛做什麼?」心中還是有些疑問,莞眉黛雖說暫未失去尉遲南卿的信任,但除了孩子,她本身還有什麼更大的利用價值嗎?
鄭雲凡放下藥箱,在雲霧繚繞的石桌上擺弄著一些瓶瓶罐罐,錦盒上,他將大大小小的藥丸,橫七豎八藥粉分類疊好,唯獨沒有回答蘇婥的話。
許久,沈扈在一邊和鄭雲凡倒騰好了一個黑色小藥瓶,裝的滿滿都是小粒的青丸。
「沈扈!」鄭雲凡接過黑色藥瓶,有些遲鈍。
沈扈又說:「你試試效果。」
沈扈使眼色,讓鄭雲凡看向石台上的莞眉黛,鄭雲凡犯了難,糾結不已,遲遲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莞眉黛,起來,跪在沈扈面前,叫他主人。」鄭雲凡大喊了一聲,卻刻意拍響石桌,想讓莞眉黛清楚地明白,莞眉黛現在,已經是他們的工具,是一條狗,要她往東,她不能往西。
「啊!救命……」
莞眉黛忍無可忍,大叫出聲,被鄭雲凡的掌力喝住,驚得往後退了兩步,莞眉黛煎熬萬分,她的意識,到現在竟然模模糊糊的,青丸正在一點一點吞噬掉她的心智,以前聽過尉遲南卿提到青丸,沒想到,效果竟然真的這麼強大,如果不是她之前服用過類似的解藥,現在應該早沒了魂和心智了。
對於鄭雲凡提出的無禮要求,蘇婥倒是看在眼裡,料定莞眉黛根本無法做到,沈扈厭惡恨欺騙他的人,莞眉黛與尉遲南卿苟且的事,對於沈扈來說,是無法容忍的。
為了他們的野心,換了蘇婥自己也會恕難從命,當一條狗,還不如直接撞上牆,一死了之。
鄭雲凡威逼道:「黛妃,如果你乖乖配合沈扈,配合我們在尉遲南卿面前演戲,興許,你的結局是好的,否則,你這輩子都不知道下場會是如何。」
「鄭將軍……」蘇婥叫了一聲,發現莞眉黛暗沉的臉上,目光漸漸無神,眼珠十分空洞冷淡的樣子,像木頭一樣,一步步向鄭雲凡靠近。
走到鄭雲凡面前時,莞眉黛噗通一聲拍打著兩條手臂,她抬起頭時,喉嚨上有鮮明的紅色印痕,一點一點地蛻變眼色,蘇婥擰了眉,突然間想起多年前一個神秘人將她過繼給蘇誕時,喉部和眼珠也是這樣,難道……
「主人!」莞眉黛死白的牙齒咬住嘴唇,面無表情地兩條腿噗通一聲,跪在了沈扈面前。
沈扈被莞眉黛的動作吃了一驚,說道,「果然有用!」莞眉黛看情形,真是被洛央公的葯給迷失了心智,沈扈頓時皺緊了眉,試圖將莞眉黛扶起。
但莞眉黛紋絲不動,鄭雲凡便解釋道:「沈扈,你沒有叫她起來,沒有得到指令的動作,被控制的人是不會實行的。」
沈扈冷了一眼,不作理會,任由莞眉黛跪著,走到蘇婥面前。
「黛妃,你起來吧!」鄭雲凡為難不已,趕緊拽莞眉黛的衣角。
沈扈在一旁暗暗看著莞眉黛的反應、表現,莞眉黛果然有了反應,:「是!」
莞眉黛很快從地上起來,像個木頭人一樣僵在原地不動。
鄭雲凡才暗暗點了兩下頭,謙笑的說,「以後,你必須無條件聽從沈扈的話!」
「聽主人的話。」莞眉黛重複道,「無條件,服從,服從……」
她吃過洛央公的葯后,驚人的表現,鄭雲凡心裡美滋滋的,捋著一撇一捺的黑鬍子,裝腔作勢地表現出一派深沉的嘴臉。
「雲凡,既然有用,那你愛怎麼吩咐,怎麼吩咐,今天就讓你玩個夠,不然到時候你就沒機會了!」沈扈冷言冷語地笑了笑,呵呵出聲。
蘇婥餘光里撇向他,恨得牙痒痒的,只能心裡暗暗咒罵,咒罵他是個無恥卑鄙的東西。
生前被關在地牢時,蘇婥就被辣椒水灌壞過喉嚨,這種感覺,她一直記得,每咽下去一口,都覺得無比痛苦。
莞眉黛在密室的境遇,讓蘇婥不由得想起,當時的她臉早已被折磨得紅腫不堪,眼角的血色淤痕,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顯得憔悴不已,如此醜陋的模樣。
長長的輕紗繞過她的臉,從銅鏡中看到她自己的臉時,她的錯愕、吃驚,難以置信,終於露了出來。
別人的一句話,總能讓她覺得撼動心弦,心中的痛苦,不言而喻,那些日子,看著銅鏡,蘇婥的眼睛澀澀的痛了一陣兒,而獄卒們也坐在身後的鼓凳上,嫌惡地朝她冷眼。
興許,這樣巨大的心裡反差,對於出生侯門,高貴、衣食無憂的千金小姐來說,是致命的,但蘇婥挺過來了,在牢房裡咬牙堅持著,獄卒們一直看在眼裡,這樣的堅韌不拔、頑強抵抗,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品質,甚至有一個獄卒想過私自送食物給她,因為那時,她整整餓了十天。
蘇婥看向獄卒坐台牆壁的銅鏡,白饅頭一樣的紗布纏繞著暗沉的窗,像白面鬼似的,面對鏡中的臉面,蘇婥心中難以想象,這樣一張恐怖腐爛的臉,究竟是怎樣一種痛苦。
想著想著,只覺得眼眶一濕,眼淚馬上就要下來了,但還是忍住了。
她的這張臉,腐爛與潰敗,脫胎換骨一般,嬰兒般吹彈可破瞬間變成褶皺,疤痕滿臉覆蓋,甚至在刑場下,面對她潰爛紅腫的臉時,劊子手們一臉嫌惡,萬分介意的嘴臉,讓她有種心淬的感覺。
死後能夠得到重生,對於她來說簡直就是上天帶給她的奇迹,而這個奇迹,竟是趙卿嫣帶給她的,雍容寡淡的眼角,與她此刻的心境毫無瑕疵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眼睛因檀蛛擾過的印跡,眼膜已經變得異常冷淡。
那淡淡一層的棕色早已找不回當初的感覺,只覺得眼神中多了幾分冷漠與憂鬱,但趙卿嫣畢竟是青鸞城第一美人,這樣的瑕疵,也不算什麼。
「鄭將軍……」蘇婥扭過頭,靜靜凝著神,看向鄭雲凡。
沈扈的反應對她來說,至關重要,她的反應很倒是冷靜多了,對於這樣的莞眉黛,她心裡除了彆扭,就是難受,可沈扈的話,鄭雲凡哪裡敢不聽。
眼見著鄭雲凡就說了聲,「是,她就交給末將,萬死不辭!」
夜幕深沉,鬃馬漸漸背離的暗影,將馬蹄聲踏響在神侯府外門。
沈扈一定神,突然就抓著蘇婥的手臂,乘著夜色下的冷風,走出了神侯府,西郊城場的大門沒有尉遲南卿的暗軍盯梢,鬃馬慢慢駛進了一片漆黑的楓葉林。
「沈扈,你要帶我去哪?」
冷風繚亂著蘇婥的長發,在風中起霧,前方未知的道路,絲絲寒意。
沈扈笑笑,攥緊韁繩,將蘇婥雪白的臉遮上紗巾,大聲道:「北冥城,找西陵王!」
蘇婥不再說話,仰頭望著凄涼月色下,空曠無垠的草野,彷彿置身冰冷的地獄。
莫名的苦澀湧上心間,卻在不知何時,累得趴在了沈扈的後背,漸漸入睡。
曉風殘月的冥光還未散去,低寒的晨溫將蘇婥凍醒,睜開眼時,第一眼看見的,是頭頂上的一片紅布羅褥的床簾。
這一定是北冥城的西陵王宮,昨夜竟不知何時靠在轎子上睡著了。
那一覺,她睡得很香,沒有嘈雜與怨恨,有的,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依靠。
彷彿昨夜,像穿越了一個輪迴,無論如何都無法從腦海中抹去。
地牢里,她的臉上纏著厚重的紗布,層層包裹,許久后,劇烈的疼痛感襲來,蘇婥摸著臉上的紗布,想到她的臉,早已被潰爛毀容。
那支離破碎、星星點點的血流成河的記憶,突然間被一陣聲響打醒,蘇婥從睡夢中醒來,在看到牆下雕花木窗外,西陵王府的唯美景色時,終於緩過了一口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