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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他彷彿脫胎換骨

  這樣說了一會兒話,司徒修遠覺得很疲倦,眼皮直打架。


  「睡吧。」


  「別走。」


  「好,我陪你,等你睡著了才走。」


  司徒修遠抓住她的手,路漫漫坐在床邊許久,看見他緩慢地沉入夢鄉,唇角還掛著一個孩子氣的微笑。無助的他比任何時候看起來都年輕而脆弱,這是路漫漫從未見過的他的另一面,也許是因為他忘記了很多事情的緣故,他甚至都不記得為何會撞車,也不記得曾和路漫漫有那麼激烈的爭執。


  醫生說他恢復的速度驚人地快,一方面是因為原本身體底子好,另一方面是他無比堅強的意志力,好似體內真有一個永不熄滅的小宇宙一般。現在病房裡一些維持生命的儀器已經撤走。他不能動彈卻仍然魅力十足,眨眨眼睛,護士們已經被迷得暈乎乎。


  路漫漫凝視他,房間好似變成一個白色的繭,越來越小,小得只能容納他們兩個人。這次車禍彷彿改變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改變了他的性格,抑或,是凸顯出他原本的性格?更接近最初相識的時候那個他,瀟洒,風趣,自信。


  她曾經慶幸終於擺脫他,而這一次,她會不會再次陷落。


  司徒修遠睡著了,她下樓到停車場,司機在等,然而,李兆駿也在等。她猶豫片刻,走向李兆駿。


  司機說:「路小姐,我不好交代啊。」


  李兆駿說:「你就說人是我帶走的。」


  路漫漫一聲不吭,鑽進李兆駿的車。


  「去看看夢曉吧,她一直惦記你。」


  她點頭同意。


  到家,女傭開飯,家常的三菜一湯,色香味俱全,路漫漫歡呼一聲,埋頭猛吃。李兆駿很欣慰,有胃口就好,就怕她身體垮掉。


  路漫漫吃完一碗飯,覺得簡直是再世為人,活了過來。


  她問:「夢曉,你的身體怎麼樣?痛不痛?」


  夢曉搖頭,說:「我現在身體可棒啦,我馬上就可以上學了,爸爸今天還陪我去跑步了呢?」


  「你可以跑步啦?」


  「是啊,我們在花園裡跑了三圈呢!」


  李兆駿笑說:「她現在像脫韁野馬,拉都拉不住。」


  「我好像能聽見Kai在陪著我,他的心臟在這裡跳動,鼓勵我跑快一點,久一點。」李夢曉把手按在胸膛。


  路漫漫淚盈於睫。


  晚飯後,路漫漫陪著李夢曉,給她講故事,陪她畫畫,看看快九點了,就陪她去洗澡,她看見小女孩胸口一道筆直的傷口,淡紅色,提醒著她真實發生的一切,不是夢。


  夢曉回房睡覺,路漫漫也該告辭。


  李兆駿拉住她:「你是我老婆,去哪兒呢?」


  「我……我的東西全在田甜那裡,還是回去住比較方便。」


  「搬過來吧,我們已經是夫妻。」


  他從後面抱緊她,不肯鬆手,唇貼在她脖子上,呼吸灼熱。


  「好像,時機未到。」


  「什麼是時機?我們到等到何時?」


  「我心裡很亂,我不想傷害別人,也不想令誰失望。如果稀里糊塗活下去,似乎也沒有問題。可是我從來不是一個可以忍受混沌的人,我的世界要分清楚黑白。現在我好像站在岔路口上,左邊是你,右邊是修遠。我必須想清楚,做出抉擇。我不能白天在他身邊,晚上卻……在你懷裡。我無法割裂自己。」


  李兆駿僵住,然後,緩緩鬆開。他恢復冷靜自持:「好,我們給彼此一些時間。漫漫,請仔細想一想,在你年輕的生命里,誰帶給你更多平和喜悅。你想脫離那個痛苦暴烈的過去已經很久,不是嗎?你終會明白,選擇我這條路,你會幸福。」


  「我相信,一直堅信不疑,你是可以令女人心滿意足的男人。」


  路漫漫告辭,回到田甜家,並不意外,許願在那裡。


  他看見路漫漫,立刻站起來,興奮地搓手:「我有好消息。」


  「哦?」


  「我已經決定跳槽到致勝貿易了。今天上午跟李先生詳談過,他很看重我,給我很優厚的條件,年薪加三成,獎金和傭金另計。」


  「什麼崗位?」


  「名義上還是你從前的那個崗位,私人助理,他讓我先熟悉公司的情況,然後就讓我做採購經理,專門負責跑德國訂購設備。我會有很豐厚的出差補助。」


  路漫漫點頭:「真是不錯,恭喜你。」


  「我要謝謝你,漫漫,這是你的面子。」


  「不,我今晚跟他一起吃飯的,他一個字都沒提。他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在商言商。不是因為你是我朋友才僱用你,你學機械出身,德語好,事半功倍,正是他需要的人才。」


  他們說了幾句話,路漫漫便回房,洗澡睡覺。她躺在床上,隱約聽見外面的走動聲,覺得安心。她現在最怕就是獨處,一個人就會胡思亂想,她需要人氣,越熱鬧越好!

  幾天之後,司徒修遠的情況越來越好,他已經可以每天坐起來一會兒。鬧著身上臟,難受,想洗澡洗頭。護士想辦法幫他盡量擦洗乾淨,他像個大孩子一樣氣鼓鼓的,不停抬胳膊聞身上的味道,自嘲鬍子拉碴,皮膚油膩,像個乞丐。


  路漫漫笑說:「人啊,就是一副臭皮囊,每天都得花時間伺候這具皮囊,沐浴更衣,刷牙洗臉,剃鬚梳頭。三天不洗澡就臭氣熏天,一個月不好好打理,就像個流浪漢。


  司徒修遠瞧著她,問:「你嫌棄我了嗎?」


  路漫漫說:「我們曾經有過這樣狼狽的時刻,忘了嗎?在冰冷刺骨的瀑布下洗澡,荒郊野外,只有橡皮擦那麼大一塊肥皂和一小瓶沐浴露,擔心用完就沒有了,只敢一點一點用。」


  她提醒司徒修遠,看他是否記得那一次事故。


  他皺著眉頭思考,突然想起來:「啊哈,我當然記得,我開飛機帶你去戛納玩,是不是?飛機迫降在山谷里。我們過了幾天世外桃源般的日子,在陽光下擁抱,做愛,我彷彿用掉許多避孕套……」


  此時有人敲門,路漫漫面紅耳赤,忙撲上去捂住他滔滔不絕的嘴。


  卓雅和司徒雪霏來了,管家拎著保溫桶,是自家廚子燉的清雞湯,用吸管讓司徒修遠喝。路漫漫坐到角落,靜默旁觀。她並不討厭這個場景,這就是家人,她們臉上的焦急和關切都是真實的。


  司徒修遠問:「爸爸……真的不在了嗎?我的記憶太模糊,我彷彿還記得他第一天帶我去公司參加董事會,把我介紹給大家的場景。」


  司徒雪霏說:「爸爸已經失蹤很久,你一個人獨撐大局打理公司,已有七年。」


  司徒修遠皺眉:「爸爸為何失蹤?說起幾次,你們都好似有難言之隱。」


  司徒雪霏瞥一眼路漫漫,說:「你不記得露娜了?」


  司徒修遠茫然地搖頭,卓雅心如刀絞,如此說:「你爸爸是因為遊艇事故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我們認為他應該已經……」


  屋裡一片死寂,司徒修遠吁出一口氣:「媽媽,妹妹,爸爸不在這些年,我有沒有好好照顧你們?」


  司徒雪霏眼中含淚,猛點頭:「你是最好的哥哥。


  司徒修遠好似鬆一口氣,他又問了幾個問題,關於生意啊,家裡還有些什麼人啊。


  路漫漫悄悄溜邊走,司徒修遠眼尖,大叫:「漫漫去哪兒?」


  她苦笑:「我出去上廁所不行嗎?」


  「用我的浴室。」


  路漫漫攤開手:「我出去喝杯咖啡總行吧。」


  「快點回來陪我!」


  她嘆息,出門到附近星巴克坐了半個多小時,慢條斯理走回去,卓雅母女已經離開。他的床放平,他躺在那裡,好似睡著,身上的繃帶在陸續拆除,他的大小傷口正在癒合,臉上也消腫了不少,看起來容貌恢復了四五成,雖然傷痕纍纍,仍是帥哥一枚。


  她不由自主地將手覆在他手腕上,誰知他根本沒睡著,反手抓住她的手,不肯放。


  「捏疼了!」她嬌嗔。


  「你去了一百年那麼久,吃什麼蛋糕了?嘴裡有甜味兒,讓我嘗嘗!」


  「去你的,動彈不得,還這麼淫蕩!」


  「我以前很淫蕩嗎?據說我很嚴肅,是個人人尊敬的總裁。」


  路漫漫大翻白眼:「你是衣冠禽獸!」


  「只對你禽獸,對不對?」


  路漫漫哭笑不得,真疑心他不是真的失憶,骨子裡的風流倜儻,絲毫沒有打折。


  司徒修遠抬手撫摸她的臉,羊脂白玉一般晶瑩滑膩的皮膚,捲髮隨意披散,穿著白襯衫卡其褲,除了一支手錶之外什麼都沒戴。


  「我送你的珍珠耳環呢?我彷彿記得你常常戴。」


  路漫漫說:「弄髒了,送去珠寶店清洗。」


  「我記得還給你訂過一套梵克雅寶,為何也不戴?你這樣子太素淡。」


  路漫漫沒好氣:「我又不像你們司徒家的女人,整日穿金戴銀。沒事戴一百克拉鑽石在身上招搖過市,招人搶劫啊?」


  司徒修遠微笑:「我隨口說說的,記憶中你就是這個脾氣,買再貴的東西給你,也不看一眼,隨時扔在抽屜里。只有一副珍珠,倒是從不離身。」


  路漫漫默然,那是因為,那代表了最美好的一段記憶,那時,她是他眼裡的珍寶,是戴著珍珠耳環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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