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懷疑可以摧毀一切
田甜說:「商業詐騙罪。已經是幾年前的事,那時候漫漫剛上大學沒多久,她爸不是好東西,抱歉,死者為大,但我還是得這麼說,都說不孝子女坑爹,他卻是坑女兒的爹。欠高利貸不還,把漫漫拖下水,經常有人來學校纏著她要錢,把她逼得走投無路……」
田甜沒有繼續說下去,那時候為錢所迫,路漫漫曾經做過多麼不堪的事,又被逼成為別人的情婦。
「啊……那她真是不容易,從不訴苦。」
「說得出口的苦,不是真正的苦。」
許願想起在德國撞見路漫漫懷裡抱著一個小孩的情形,這個看起來天真美麗的女子,內心到底壓抑著多少痛苦和秘密呢?
路漫漫疾步穿過一條街和一間商場,走到司徒集團總部大樓。這棟樓她從沒來過,但她知道是這裡。抬頭望,33層樓的流線型大樓壯觀地佇立在天空下,此時已接近黃昏,鉛灰色的雲朵隨著風瞬息萬變,在玻璃幕牆上投射出幻影。
她走進大廳,徑直往電梯處去,被工作人員攔下:「小姐,我們快下班。如果沒有預約,恕不接待。」
「我找司徒修遠。」
工作人員嚇一跳,誰敢對大少爺直呼其名?
路漫漫再重複一次:「告訴司徒修遠,路漫漫找她。」
工作人員看她如此年輕美麗,而言辭如此犀利,不敢怠慢,忙打電話通知頂樓秘書。低語幾句,帶她走司徒修遠的專用電梯,插入磁卡,電梯直接升上頂層。
電梯門打開,看見前台,司徒修遠的秘書親自走出來迎接:「路小姐,總裁請你稍等……」
路漫漫打斷她:「帶我去,馬上。」
秘書為難:「總裁正在忙。」
路漫漫往前沖,根據常理判斷,最豪華的那一間就是最重要的人使用,果然,她用力推開大門,看見一間大得可以打高爾夫的房間,鋪著華麗的波斯手工地毯,在房間的最深處,一個人站在玻璃牆前面打電話,正是司徒修遠。
他轉身過來,秘書委屈地說:「總裁,路小姐她……」
他揮手示意秘書退下,對著電話那頭說:「我這邊有點事,我們明天繼續談,好嗎?」
路漫漫這時已經衝到他辦公桌前,她牢記著林佑威教她的,利用身邊的各種物品,武器無處不在,她眼睛一掃,抄起桌上一把銀柄鋼刃拆信刀,司徒修遠愣住。
電光火石之間,路漫漫已經來到他面前,拆信刀抵住他咽喉底部的凹陷處,這刀並不太鋒利,刀尖也是圓形,但狹長的刀刃薄而窄,足有十厘米,一旦插進脖子,足以致命。
「漫漫,有話好好說。」
「我爸爸死了,是不是你指使人乾的?」
司徒修遠臉上驚訝不已:「什麼時候發生的?」
「少裝蒜,是你找人打他的,對不對?趙小平這個名字耳熟嗎?他把我父親打得顱內出血而死!」
司徒修遠往後退,路漫漫往前逼,拆信刀一直不鬆手。
「漫漫,我真的毫不知情。」
「撒謊,你之前讓獄警折磨我父親,你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是,我是曾讓獄警小小地教訓他一下,但只是關禁閉而已,絕對沒有造成身體傷害。我怎麼會想他死呢?我跟他無冤無仇。」
路漫漫眼睛通紅,瀕臨瘋狂的邊緣:「你是不恨他,但你恨我,對不對?我不乖,不肯跟你去法國,我讓你顏面掃地,你就給我點顏色瞧瞧。」
「漫漫,你誤會了,我真的不知道……」
路漫漫絲毫沒有察覺背後有人接近,突然她的脖子被勒住,一隻手捏住她的手腕一掰,疼,拆信刀落在地上。
司徒修遠大叫:「馬三,不要弄傷她。」
馬三控制住路漫漫,她沒命地掙扎,馬三扭住她的雙手,把她壓在沙發上。司徒修遠衝過去,抱住她的頭,她嚎啕大哭:「我恨你,恨死你。你父親殺死我姐姐,你害死我爸爸!我要殺了你!」
這番動靜不小,門口已經圍上一群人,都不敢輕舉妄動,馬三捂住路漫漫的嘴,不讓她亂吼亂叫。司徒修遠吻她的額頭:「不是這樣的,漫漫,我絕對不會傷害你,我沒有害死你父親。」
她的嗚咽聲都被馬三的手捂住,發出痛苦的哀嚎。司徒修遠讓馬三放開她,他抱住路漫漫,用身體壓住她在沙發上,任由她又踢又咬,不住安撫,直到她筋疲力盡,漸漸安靜下來。路漫漫渾身汗濕,頭髮都黏在臉上。司徒修遠伸手去理她的亂髮,她一掌拍開。
路漫漫掙扎著站起來,雙手將長發往後抹,盯著司徒修遠說:「你我之間,從此再無一絲瓜葛。我爸爸死了,你再也不能威脅我。」
她轉身就走。司徒修遠在身後喊:「我發誓……」
路漫漫打斷他,大吼:「我不相信你!混蛋!」
司徒修遠眼前一黑,搖晃一下,想起自己曾對夏夢說過的話——感情的事,不需要證據,只要一絲懷疑就可以摧毀一切。
路漫漫坐計程車回到住處,田甜和許願都沒心情吃晚飯,坐在客廳里等著她。
「漫漫,你去哪兒了?怎麼樣?」
她臉上露出有些恍惚的笑容:「我去散心,放心,我沒事。」
她鑽進浴室,打開花灑,衣服都沒脫,滑坐在地上,任由熱水劈頭蓋臉澆下來,在水聲掩飾下,放聲痛哭。
門口,許願和田甜面面相覷,過了好一會兒,許願低聲說:「我去熬一鍋白粥。」
「好,我來做個涼拌黃瓜,她沒胃口也得吃一點,否則身體會垮。」
第二天,李兆駿看見路漫漫八點就出現在辦公室,嚇一跳,關上門,壓低聲音說:「你怎麼不休息一下?我昨晚打過好幾次電話給你,你都沒接。」
路漫漫問:「你知道了?」
李兆駿點點頭:「修遠告訴我的,叫我照顧你。」
路漫漫臉色如寒冰:「不用他貓哭耗子假慈悲。」
李兆駿柔聲說:「需要幫助的話,別一個人硬撐,我是你老闆,也是你朋友。」
「好,我這周五需要一天假期,為我父親處理後事。」
「沒問題。」
李兆駿不放心路漫漫,打開他辦公室和秘書室的間隔門,不時走到這邊來看一眼。路漫漫察覺他的關心,微笑著說:「放心,我化悲憤為力量,用工作來麻木自己。」
「就是這樣才讓人不放心,憋出內傷來。」
「最痛的時候已經過去。其實,我緩過來之後,反而有種解脫的感覺。從今往後,司徒修遠再沒辦法威脅我。我在盛京,是真正的孑然一身,無牽無掛。」
「你還有我。」李兆駿真誠地說。
「謝謝你。」
路漫漫感到溫暖,有這麼多人關心她,她回到住處,田甜和許願都等著他。
「許願,大老遠的你怎麼來了?」
「不遠不遠,坐地鐵一個多小時就到。」
路漫漫笑,說:「那吃過飯我開車送你回去。」
田甜下廚,做牛肉麵,三個人坐一桌,路漫漫沒什麼胃口,但還是努力吃,越是悲傷的時候,越要堅強,不能垮下去。
三人都刻意地沒提起喪禮的事,路漫漫已經決定要獨自解決。吃完面,三個人一起用液晶大電視連電上腦,看了一部熱門的喜劇片。路漫漫堅持要開車送許願,他不肯。路漫漫說:「你就當陪我開車兜風吧。」
在車上,路漫漫說:「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很複雜的人?手上有割腕自殺的傷疤,在德國有個叫我媽媽的小男孩,在盛京有個坐牢的父親。對了,我好像忘記告訴你,我姐姐是當年紅極一時的女明星露娜。」
許願斟酌一下,如此說:「誰都有秘密,你沒有義務對別人一五一十地彙報。」
路漫漫微笑,拍拍他的肩膀:「你是個好哥們兒,現在這世道,能守口如瓶的朋友太稀罕,千金難買。」
許願看她如此平靜,有點擔心:「你不要強裝堅強,想哭就哭。」
「讓我哭的事情太多,我已經越來越麻木。」
「你跟你爸感情很好吧?看你那天哭得好慘。」
「不,其實我對他恨之入骨。他是個近乎地痞流氓一樣的人,滿嘴跑火車,盡搞些旁門左道,四處欠債。從小他就虐待我媽,也打我和姐姐,喝醉酒就拿我們當出氣筒。小時候一看見他醉醺醺地踢開家門,我姐就牽著我的手溜出去,晃蕩好幾個小時才敢回去。我媽性格特別懦弱,就這麼一個小混混,我媽居然跟他結了兩次婚。第二次是因為懷了我,不得不復婚。」
「可你還是為他的死而傷心。」
「我有時候恨不得他死。但他真的死了,我又記起他的好處來。我很小的時候,如果他沒喝酒,而且兜里有錢,他對我是極好的,帶我去遊樂場玩,給我買糖果和粉紅裙子,還燒得一手好菜……」路漫漫說著說著,眼淚掉在方向盤上。
許願忙遞上紙巾,她騰出一隻手來擦眼淚,定定心神,專心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