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很簡單,放了你,再給你錢。」齊小鬧嚴肅道,「這件事我可以做主。」
「你放了我,你爹再把我抓回來,這有什麼意義么?」齊之遠輕笑,「我要的是絕對自由,爵位厚祿,這些你給不了吧?」
「這些太子也給不了你。」齊小鬧說,「以你現在的尷尬身份,能有個體面富足的後半生已經足夠,想要太多的結果往往很慘。」
「你說得挺有道理,」齊之遠笑說,「但我不想說。」
齊小鬧皺眉,他其實有點拿捏不住齊之遠的心理,他以為齊之遠是個享福享慣了的紈絝子弟,給他錢給他自由就足夠了,但沒想到他竟然不為所動。
「你是不想說還是壓根兒就不知道?」齊小鬧純粹是話趕話問了這麼一句,但話一問出口,他立刻醍醐灌頂,想通了關鍵。
對,齊之遠很可能什麼也不知道!
試想如果他是廢太子,在齊之遠被抓之後,一定不會傻到還在原來的老窩,因為齊之遠本身不像那些餘孽,有足夠的衷心,他的父兄在京城效忠皇上,他有足夠的可能倒戈。
所以廢太子一定會消除以前齊之遠知道的那些秘密還有據點,而齊之遠夠聰明,他知道廢太子一定會如此,所以什麼也不說,來保留自己的價值。
因為如果說了,皇上發現他說的都不對,慢慢的就會想明白一切,索性齊之遠什麼也不說,顯得自己知道很多,讓皇上跟齊晏之以為他還有可利用的地方。
齊小少爺簡直太佩服自己了,一定是這樣的!而齊之遠如果什麼都不知道,那就更沒什麼好顧忌的了。
齊之遠皺眉,這小子比他想象中要聰明的多。
「你回家可有問過你娘,有關那天的事?」齊之遠試圖把主動權握在手裡,「你難道一點也不好奇自己是誰的種?」
齊小鬧冷哼一聲,「怎麼,又欠揍了?就憑你這樣的貨色,我娘才懶得瞧你一眼,還做夢呢?」
「是不是做夢,你得問她。」齊之遠乾脆蹲坐下來,跟齊小鬧面對面說話,「她剛進王府的時候還是個挺單純的小姑娘,話也不多,跟我很要好,當然,也很害羞,因為她知道自己要嫁給我。」
齊小鬧握緊了拳頭,大約這人再說出什麼不敬的話,他的拳頭就招呼上去了。
「我承認我那時候很混賬,不懂得珍惜她,導致她後來被齊晏之騙了去,聽好了,是騙,你爹是個城府極深的人,裝瘸裝了將近二十年,這樣的人是不是很可怕?我認為,你娘只是活在他的算計里,並不是真的喜歡他。」齊之遠自顧自地講故事,「那天我把你娘擄走,我們聊了很多,我跟她道了歉,她很動容,我們……算了,這些話不該講給你一個小孩子聽,總之,我非常能確定,我跟你娘有過這麼一次,你娘不承認也沒事,事關名節……」
話只說到這,齊小鬧的拳頭就錘在了齊之遠的臉上。
別以為他沒打聽過,當年齊之遠被抓的時間,距離自己出生有兩年之差,去他娘的事關名節這人怕不是把自己當成個沒開智的娃娃了!
齊小少爺在確定眼前這人確實沒有什麼利用價值后,下手更沒個輕重了,一拳沒打過癮,又來一拳,但對方也沒有任憑他打,而是出手抓住了他的手。
「小子,我哪怕再是個階下囚,也不至於被你個小娃娃吊打,你被慣壞了,在外面可別這麼大脾氣,除非你有絕對的權利,不然肯定會吃虧的。」
他倒是還教育上自己了!
齊小鬧心裡憋著一股邪火,這邪火大概從他殺掉那個賊人開始就種在了他心裡,稍有個風吹草動就會燃燒起來。
從上次見到齊之遠開始,這火就點燃了,持續性地灼燒,如果不是用理智壓著,他可能早就跑來天牢把齊之遠宰了。
是的,他想宰了齊之遠,這個念頭一直不被他承認,但一直在他心裡存在。
解決麻煩的最好途徑就是消滅,這是上次殺人給他的啟發, 殺掉了一切迎刃而解,沒什麼大不了的。
想到這裡,齊小鬧再也不制止自己心底的念頭,任由它冒出來泛濫成災,他另一隻手抽出那把沾過人血的匕首,狠狠一刀刺進了齊之遠的手腕。
對方被刺痛,震驚地看著齊小鬧,如何也想不到,一個孩子竟然這樣狠戾,眼睛里迸發出的殺氣讓人恐懼。
「你……」
這個字沒能完整地說出口,匕首便劃破了他的喉嚨,他最後吃驚的表情定格,致死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了生命。
血噴了齊小鬧一臉,他因為渾身肌肉緊繃而顫抖著,相比第一次殺人,他這次有心理準備的多,但還是有一些慌,只是他心裡卻不以為自己做錯了。
一個不再有用也毫無悔改之意的麻煩罷了,嘴還這樣欠,張口閉口都是他娘,簡直死不足惜。
而此時,原本跟齊之遠的牢門相對的犯人見了此情此景,直接瘋了,他「啊啊啊」地大叫半天,很快把獄卒給引了來。
余駿一直盯著這邊的動靜,聞聲也第一時間趕來,在看到現場的情景后,所有人都愣了。
齊之遠被人一刀斃命,而兇手是慶陽侯府的小侯爺,一個不到六歲的娃娃。
這太令人難以置信了,以至於所有人都以為自己在做夢。
「余大人,此人口出不遜,污衊我娘名聲,我把他就地正法了。」齊小鬧面不改色地說。
余駿咕嚕咽了口唾沫,他也算見過大場面了,但當下竟然不知道怎麼處理,甚至根本沒緩過神兒。
虧他還一直找理由想,這肯定不是齊小少爺乾的,這孩子轉頭就承認了。
這要怎麼處理呢,總不能把齊小少爺抓起來吧?
「你們進去看看他還有沒有氣。」余駿強制鎮定下來,指揮人進去看看齊之遠,如果還有氣,就還有轉機。
只看齊之遠死的那個樣子,就知道不可能有氣了,齊小鬧下手不知輕重,他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划那一刀,脆弱的喉嚨被這一刀劃得極深,那刀口看上去可怕極了,血嘩嘩地流,沒一會兒整個牢房裡便充滿了血腥味,哪怕是這些見慣血腥的人也覺得瘮人。
余駿只覺得自己腦子嗡嗡響,他都不知道怎麼跟皇上還有慶陽侯說這件事。
齊晏之此時照例在皇上的書房處理公務,還不知自家兒子幹了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
「晏之,你可知道那三個小崽子前幾天去天牢了?」毓寧坐累了,擱下筆站起來休息的時候跟齊晏之說起這件事。
齊晏之一愣,「去天牢?」
毓寧點點頭,「可不,三個娃都去了。」
阿英自詡在宮裡有人脈,可她那些人脈哪裡瞞得過皇上,再說天牢可是皇上心腹把守的地方,別說進去三個大活人了,進去個蒼蠅皇上也能知道。
所以三個娃的行蹤其實從一開始就沒瞞過皇上的耳目,但不過,皇上沒吱聲,他只是想看看三個娃娃想做什麼。
齊晏之心頭一跳,他想起那天齊小鬧沒頭沒腦問謝如清的那個問題,忽然醍醐灌頂,心裡一下子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這事是阿英挑得頭,我之所以沒攔著,就是想看看三個小崽子能作出什麼花來,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平靜得多,至少兩個丫頭回來沒嚇得偷偷哭什麼的,只除了心虛了幾天,這兩天阿英阿康乖得要命。」
毓寧似乎對這件事的走向很滿意,阿英有這樣的冒險精神是他想要看到的,他最怕姑娘養得太女孩兒氣,阿英的脾性顯然在他的期望值以上。
天牢是這個世上最戾氣陰暗的地方,如果他們不害怕,證明天命比較硬,勇氣也足,是個好兆頭。
「小鬧估計也沒什麼事吧,這孩子比兩個姑娘單子大多了。」毓寧問。
恰恰相反,齊晏之覺得齊小鬧最近很有問題,因為他除了問了那麼一個奇怪的問題之外,整個人的表現都太平靜如常了,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哪怕他不害怕,至少也要像阿英阿康那樣感到心虛才正常,沒事人似的,證明這孩子城府比自己想象得還要深。
一個小娃娃,城府太深未見的是什麼好事。
齊晏之幾乎可以肯定,齊小鬧是遇上齊之遠了,而齊之遠一定跟他說了什麼,否則他不會問那樣的問題。
問題就在於,他遇上了齊之遠,聽了一些不該聽的話,回家來卻隻字不提,說明他肯定是聽進去了。
聽進去了不跟父母求證,說明他打算自己解決,他要如何解決?
這念頭剛冒出來,還沒想出個頭緒來,李公公便進來了。
「皇上,慶陽侯。」
只從李公公這口氣里,齊晏之就聽出來是有事。
「何事?」毓寧問道。
李公公不比余駿淡定,他也咽了口唾沫,壓下心裡的慌張,說道:「出事了皇上,齊之遠死了。」
「啪!」齊晏之手裡的筆落在了桌子上,他蹭一下從椅子上坐起來,朝皇上一拱手便走了。
毓寧跟李公公都愣了,慶陽侯何曾這樣失態過?
「怎麼回事?」毓寧皺眉問道,「不聲不響怎麼死了?」
李公公擦擦腦門上的汗說:「是余大人方才來與我說的,人是齊小少爺殺的。」
「什麼!?」毓寧簡直驚呆了。
「是,齊小少爺親手殺的。」
齊晏之幾乎立刻便想到了,皇上能允許三個娃娃進去第一次,那第二次也照樣能,余駿肯定會放齊小鬧進天牢。
他走出大殿的這短短几步,腦子裡想了太多事,最後悔的莫過於在齊小鬧第一次殺人之後沒好好跟他聊一聊。
是他疏忽了,只覺得孩子受了驚嚇,沒忍心在第一時間跟提這件事,只覺得孩子還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短時間內不會再出什麼事,誰曾想這麼快竟然……
「侯爺,是我的錯。」一見面,余駿便跟齊晏之道歉,「我不該任憑小少爺獨自進牢房的,也沒派個人盯著他,齊之遠很可能是對他說了什麼刺激的話,小孩子沒個輕重,我想他大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怎麼會帶著匕首?齊晏之太了解自己兒子了,只是萬萬沒想到,他身上一直留著那把匕首。
該死,自己太大意了!
「余大人嚴重,不是你的錯。」齊晏之此時只有自責,哪裡能怪人家。
「他可有說什麼?」
余駿便將齊小鬧的一系列反應仔細跟齊晏之描述。
齊小鬧此時在余駿的辦公房裡坐著,他知道余駿肯定去通知皇上跟他爹了,但他絲毫不慌張,因為他覺得自己沒做錯。
不過他還是很乖覺地等著,做出一副態度誠懇意識到自己錯了的樣子。
齊晏之進門瞧見他這副樣子非但沒鬆口氣,反而更揪心,他看得出來齊小鬧的乖巧是裝的,也就是說,如果他將來成了個江洋大盜,也會是個讓人不以為他是壞人的那種,心理素質可謂極其強大。
「爹。」齊小鬧撅著嘴,有些愧疚地看著他。
齊晏之壓下心裡的一些念頭,他請余駿先行出去,自己站到齊小鬧跟前,表情如常道:「匕首是哪來的?」
齊小鬧的匕首已經被收走了,沒什麼好顧慮的,他老老實實說:「是我上次被抓走的時候,從人家攤子上順的。」
「哦,還挺機靈。」齊晏之先誇讚一句。
一碼歸一碼,這小子的聰明機靈關鍵時候能救命,假設沒有那把匕首,那他在遇上危險的時候就難以自保,說不定就回不來了。
「跟爹說說,為什麼回來之後沒把匕首丟掉呢?」齊晏之耐心問道。
「嗯……」齊小鬧低下頭猶豫片刻,他其實也說不好,他潛意識裡覺得這匕首有安全感,而且有種跟它患難與共過的感覺。他抬頭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爹問:「我說不想丟,爹你會罵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