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外面站著的是她前世的夫君,祁陽王府世子齊之遠,還是如當年那般俊朗耀眼。
謝如清本不想這時候與其交面,可她很想知道齊之遠的來意,於是打起精神下了床,讓丫頭挑開門帘。
她以為自己見到齊之遠的臉一定是恨的,可當瞧見齊之遠望著自己關切的眼神時,她心裡的恨一下就散了。
原來他也會對著方慧之外的女子露出這樣不加掩飾的眼神……不,這跟對方慧的不一樣,他對方慧欲求大於愛,對謝如清卻是滿滿的憐惜。
「如清姐姐你醒了!」三少爺進門先開口道。
三少爺謝如清是見過的,這孩子今年應當有八歲了,因為王爺管的嚴,所以平日只管安安分分的讀書,今天卻跑來看她,想來是給他二哥當借口的。
謝如清心裡立時明白了,世子瞧上了原本的謝如清,但人家並不中意他,所以才百般追求。
「三少爺您有話還是問我吧,我家姑娘不能說話,沒法回答。」丫頭如玉伺候上茶,一邊瞧著齊之遠道,「世子您坐下說話吧。」
謝如清跟前有如玉如環兩個丫頭,如環此時正伺候在謝如清跟前喂水喂葯,她性子溫吞話少,卻很會照顧人,如玉活潑些,忙裡忙外的很會瞧人眼色。
可未免太會瞧了些,一直盯著二少爺,謝如清不能說話這事尚且沒有定論,大家說起來只道有了炎症需要歇息,她倒是心急,直接判定了她不能說話。
「如清姐姐怎麼就不能說話了?」三少爺口沒遮攔地問,「那趕緊請太醫瞧啊。」
謝如清有意無意地瞥了齊之遠一眼,齊之遠受寵若驚地愣住,往日想得謝如清一個正眼簡直難如登天,這姑娘不知道是不是書讀多了,太過於恪守禮儀,從不與人私教。齊之遠一方面愛她這幅溫順又清冷的樣子,一方面又恨不能多讓她賞自己幾眼,今日過來本也沒指望得見,現在不單見了,居然還得了這樣一個欲語還休的眼神。
簡直死也值了。
齊之遠先是色蟲上頭不加掩飾地瞧了人家片刻,然後才欲蓋彌彰地清了清嗓子,後知後覺地回過了味。如清方才的眼神分明是有苦難述,怪他來的著急,沒打聽明白到底出了何事,原本那樣一個仙女似的人兒,怎麼一夜之間就成了個有怨說不出口的竇娥?
誰這樣大膽子把她推下水了?難道真是方氏索命?
他心裡百轉千回地恨著,面上卻一派關愛之色,「如清你別急,我這就去宮中請最好的太醫,你落水必定會著涼,興許過兩日就好了。」
謝如清配合著抹了抹眼淚點點頭,果然她這副樣子讓齊之遠坐不住了,當即離開查兇手去了。
謝如清擺了擺手,如玉放下帘子,出門送世子。
「姑娘,您吃點什麼呢?」如環端來幾晚湯羹,各式各樣十分齊全,任由小姐挑。
謝如清靠在床上,指了指其中一碗肉羹,如環心感意外,她家姑娘自來不愛喝肉粥,按說這時候正沒胃口,怎麼還要喝起這碗了?
當然她不會多問,只是順從地拿了勺子喂她。
偏院兩年苦日子,讓謝如清挑嘴的毛病徹底好了,她什麼都吃,越能抗餓越好,清湯寡水的她現在不需要,她需要身體快點好起來,情愛也好復仇也罷,沒有什麼比身體重要。
待吃完了粥,謝如清指了指房內書架子,本意是想找本書來打發時間,如環卻以為她想記東西,便將她慣常用的本子遞給她。
謝如清打開一瞧,心中頓時一喜,原來這姑娘平日愛好記事,這本子里零零碎碎地居然記了不少她正需要的信息,於是迅速瞧了一遍。
謝如清是余氏姨家表姐家的女兒,表姐遠嫁給外籍官員,福薄命短,前年撇下唯一女兒走了,親爹續了弦,她在家地位尷尬,還是京城余家老祖宗念著這麼個苦命的曾外孫女,做主接進了京。余氏見這丫頭生的極為貌美,舉止端莊得體,詩書禮儀一樣不差,竟是不比京城的大家姑娘差到哪,便起了將她娶進門給兒子續弦的心思。
她心知肚明自己進祁陽王府是來做續弦的,但她並不願,可命運將其推到這裡,她一個沒有母親做主的姑娘似乎也只能接受命運的安排。
對這樣的無奈謝如清很能感同身受,她合上本子,細想著下一步的安排。
人見人憐的表姑娘三日後依舊不能說話,可急壞了余氏跟齊之遠,這母子倆一脈相承地吃謝如清賣可憐那一套,一個在後院大刀闊斧地查兇手,一個在外面心急如焚遍尋良醫。
這日請早安,齊之遠跟王爺王妃求:「父親母親,宮中拿得出手的太醫都來瞧過了,均瞧不出什麼癥候,兒子想著不如著人去尋神醫王充?」
余氏心裡自然是沒意見,但是……她瞧了夫君一眼,果見其面露難色。
神醫王充可不是尋常人能請來的,別說請,能不能找到他都兩說,宮中太后前兩年生病,動用了宮中暗衛舉國上下地找了小一年才把人請到宮裡請了個脈,沒等皇上也跟著湊個熱鬧請一方平安脈呢,神醫又跑了。
皇上太后尚且如此,祁陽王府就能有那麼大的面子?何況謝如清一個無名無勢的小丫頭,雖然是招人喜歡,但並不足以令祁陽王賣這麼大的臉。
「你說得輕巧,你可有門路請?」祁陽王一盆涼水潑給了齊之遠,「再瞧幾日吧,太醫也說無甚癥候,想來是無礙的。」
齊之遠果然萎頓,抱怨道:「也不知道這些太醫做什麼使的,看誰都沒毛病,有毛病的都治不了,若非如此,大哥當年也不至於瘸了!」
被點名的齊晏之動了動眉毛,在旁坐著未吱聲。祁陽王瞪了齊之遠一眼,「多大個人了說話口沒遮攔!你近日功課做得如何了,你兒子都快到了啟蒙年紀了,你莫非還想跟兒子一起上課!」
言外之意便是怪他只顧兒女情長不顧學業家業,齊之遠讀書方面是不大盡心,跟太子一起讀書,平日在一起吃喝玩樂居多,儼然是個紈絝子弟的好苗子。
「兒子讀呢,天天讀,這不是家裡出事了么……」
「你少拿這當借口!」王爺恨鐵不成鋼地呵斥了一通,「你陪太子讀書,且不論是否太子貪玩,他日皇上怪罪下來,只會怪你們這些陪讀的把太子帶壞了,這點事都拎不清!」
王爺心裡著實是愁的,家中長子原是個讀書的好苗子,他本來對其寄予厚望,誰知沒得老天眷顧,齊晏之十歲那年騎馬摔斷了腿,從此就成了半個廢人。不得已只好大力培養老二齊之遠,誰知這豎子爛泥扶不上牆,成日只會吃喝玩樂,才不到二十,身邊竟有十幾個丫頭伺候!再瞧老大齊晏之那溫順聽話又一身正氣的樣子,王爺只恨老天捉弄。
一番安請了一肚子火,王爺訓斥完了便拂袖而去。隨後余氏私下對齊之遠道:「你也是,怎麼能那樣魯莽,如清一個丫頭,憑她如何也沒資格請神醫不是!」
聽余氏這話意,竟是不打算盡心救治謝如清?齊之遠立刻不高興了,「母親,如清那麼好一個姑娘,您怎麼忍心讓她成個啞巴,再說將來她若……」他瞥了一眼旁邊的方慧,沒把話說全,「……不管如何,都要查清楚是誰害了她,若真是那瘟婦索命,我明日就將她墳踏平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余氏恨不得給他一巴掌,「這些事不用你過問了,你去讀你的書去,好好讀聽見沒!」
齊之遠不情不願地應聲退下,打算繼續求太子找名醫。
方慧如何不知道齊之遠要說什麼,她暗道其天真,謝如清完完整整的時候能當世子妃,現在成了啞巴還做什麼夢,連王妃都已經要放棄了。
「你平日也多勸著他些。」余氏有些不滿地對方慧說,「他眼下就你一個側妃,這些話你不說誰說,別指望整天甜言蜜語地慣他。」
方慧心不由衷地應了。
余氏看她那樣就知道她沒聽進去,這會兒倒是有些想念當年方氏還在的時候,那姑娘雖然不入她的眼的,卻是敢說忠言的。
想到這裡她又想到那索命的傳言,起先她是信的,被打入冷宮的女人哪有不恨的,定然是知道如清將來要代替她才心有不甘,可後來理智讓她清醒,女人的世界里哪有什麼怨魂索命,只有害人的人罷了。
可查了這許久竟是毫無線索,當日如清落水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這如何查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