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8章 回程(2)

  令人痛苦的,是一個有思想,有靈魂,卻偏偏只能做木偶人的木偶人。


  燕扶蘇的眼神就像含著一泓死水,就那樣靜靜的看著淳于恨。


  淳于恨摸著自己的頭髮,淡淡道:「你在想什麼,不如說來聽聽?」


  燕扶蘇搖頭,「我在想,你為什麼要說這些奇奇怪怪的話。」


  淳于恨搖頭,「我並沒有說奇奇怪怪的話,我說的是很誠實的話。」


  燕扶蘇道:「那你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


  淳于恨道:「你從我這兒得到了什麼,我就像從你那兒得到什麼。」


  片刻后,燕扶蘇道:「你想讓我幫你們逃脫江南城?」


  淳于恨點了點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片刻后,燕扶蘇道:「你想怎麼得到?」


  淳于恨道:「修習毒術的之人,尤其是精通毒術之人,往往都精通一些秘術,而你這種情況,有一個差強人意的法子。」


  燕扶蘇端著已經半冷不熱的茶,喝了口,道:「說來聽聽。」


  淳于恨道:「你的一魂在江南城主手裡,那一魂,註定是討不回來了,不過失去一魂,對你而言,似乎問題也不是很大,換的一個自由身,不用再做木偶人,我倒是覺得很划算。」


  淳于恨說著微微嘆了口氣,「中原的確是非常的美好,四季分明,你可以像風一樣遊走在中原,沒有人再轄制你,沒有人會再命令你,沒有人,可以再控制你。」


  燕扶蘇暗著眼眸,靜靜的聽著淳于恨的話。


  那樣的人生,拋棄了宿命,真的是非常的美好。


  「說重點吧!你這樣說的,我更加心癢難耐,想現在,就飛離。」


  燕扶蘇似乎有些受不住了似得 。


  淳于恨淡笑,給自己倒了杯茶,繼續道:「這個法子就是瞞天過海。」


  燕扶蘇瞧著淳于恨,卻並沒有說話。


  淳于恨道:「江南城主能控制你,是其實你那一魂只是一個輔助,真正控制你的,是你的先天生辰八字。」


  燕扶蘇道:「是,那一魂,只是用來控制我們的行蹤,不管我們身在何地,他都能立即通過那一魂而找到,是為了防止背叛,真正控制我性命的,是我的生辰八字。」


  淳于恨點頭,「是,所以,你需要躲命。」


  燕扶蘇眉頭皺起,很是不解,「躲命?」


  淳于恨點頭,「所謂先天生辰八字,是將人一生的性命都控制在手,所以,你只要能以秘法,騙過天地,就可以。」


  燕扶蘇聽著有些疑狐,「你說話,真的是讓聽的人很累。」


  淳于恨淡淡笑了。


  沒有人喜歡被控制,沒有人喜歡被人轄制。


  一個人可以選擇流浪,可以選擇定居,但,哪怕他去做那無根的浮萍,也不願意做那被控制的木偶人。


  淳于恨明白,他一向是一個了解人心的人。


  「我有一個秘法,能讓你死,但並不是真的死,而是騙過天地,到時候,江南城主通過你的先天生辰八字,能夠確定你死了,如果你死了,那你被他抽走,而今被他控制的那一魂,便也沒用了,他必然毀去,這樣一來,一個死人,不是很安全么?」


  淳于恨看著燕扶蘇。


  燕扶蘇也看著淳于恨。


  燕扶蘇也知道有些寄命逃命,逃劫避災的秘術,但這些東西,江南城主肯定是不會讓他們知道的。


  木偶有了自己的思想,那更加不能讓它知道,自己只是木偶。


  燕扶蘇放下了茶杯,「我如何能相信你呢?」


  淳于恨笑道:「你還有選擇么?天下間精通這種逃劫避災秘術之人,不超過三個,很榮幸,在下,便是其中一人,況且……」


  淳于恨說著,看著燕扶蘇笑了,「我得到我想要的,你得到你想要了,而且我而今跟江南城已經是敵對關係,多一個對江南城怨恨之人,對我有什麼不好?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你不需要相信我,你只需要相信利益,就可以了。」


  燕扶蘇聽著淳于恨的話,他說的話,令人無法反駁。


  是啊,他不需要相信淳于恨,他只需要相信,自己能帶給淳于恨的利益,超過他殺了自己的利益。


  「是啊。」燕扶蘇呢喃道:「我這樣憎恨江南城,留著我,比殺了我有用。」


  淳于恨點頭,「正是這個道理。」


  燕扶蘇看著窗口,剛剛自己就是從哪裡跳進來的。


  「你想知道什麼,你問吧!我都告訴你。」


  燕扶蘇開口了。


  他膩了,他膩了做木偶人,他膩了看著自己最恨之入骨的人,自己卻還要俯首帖耳。


  他真的膩了。


  其實,越相信宿命的人,越是不安現狀的人,正是因為他們不安現狀,所出才需要用宿命來麻痹自己。


  而真正已經認命的人,是不會相信宿命的。


  淳于恨嘴角有著笑意,很是滿意。


  「第一,江南城,到底是為什麼存在?」


  淳于恨問道:「江南城的位置,我已經仔細查過,的確是位於沙漠之中,四面都是沙漠,而中間的江南城,卻真的是如江南一般,所以,江南城,到底是什麼?」


  淳于恨對於這個問題,可謂十分的在意。


  燕扶蘇道:「世上根本沒有江南城,只有江南城圖。」


  淳于恨皺著眉,「嗯……」他拖著長長的尾音,語氣里滿是疑狐。


  燕扶蘇看著淳于恨,「我知道你聽不懂,其實,理解起來非常的簡單,因為,江南城是一副畫兒,而這幅畫的名字就叫江南城圖。」


  燕扶蘇說到這兒,擺了擺手,「既然你問了江南城,那你想問的,只怕會更多,既然如此,我就把江南城的來歷,所有都告知,基本上,就能回答你大半的疑狐了。」


  淳于恨淡笑,「跟聰明人說話就是這點好,一點都不用浪費口舌。」


  淳于恨說著身子動了動,重新在面前的小爐子里上了火,燒著水,準備泡茶。


  燕扶蘇開口,說起了一個百年前的故事。


  「江南城的建立,其實是百年前魔教的覆滅而成,之後,魔教並未死絕,剩下的人在中原已經無處安身,就逃來了沙漠之中,建立了江南城,以此成為了魔教的巢穴。」


  燕扶蘇淡淡的道:「當年的魔教十分猖獗,痴迷那些旁門左道的東西,時常以活人為實驗,而且魔教中高手眾多,其中很多高手都非常的迷信,比如說,采未嫁的黃花女子之陰,可以幫助他們練功,又或者,以未滿還在母胎八月的胎兒,將母子連心之心,可以煉製葯丹。」


  說到這兒,燕扶蘇自己都笑了,「其實這種事情,我自己都不信,至於魔教當年所作所為,想必,你知道的也很清楚,我就不贅言了,總之,魔教當時認為自己並非人,而是魔,他們認為魔比人高貴,所以對人,並沒有什麼另眼相待,與他們而言,人跟走在地上的走獸,飛在天上的飛禽,並沒有什麼區別。」


  燕扶蘇一個人講著當年的事,淳于恨只是靜靜的聽著。


  魔教當年那些事,他也知道。


  燕扶蘇只是隨口挑了點說,其實還有更多比這還有陰狠之法。


  其中不缺以剛成熟的胎兒,剛生下的嬰兒等。


  淳于恨自認是個鐵石心腸之人,但對於嬰兒,他一向是不下手的。


  燕扶蘇並沒有過多的去闡述魔教的所作所為,他知道,淳于恨都會知道的、


  所以,燕扶蘇繼續開口,講著百年前的故事。


  「後來,魔教終於積怨已深,其實,真正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當年,魔教教主在練一門武功,認為必須要一個命格特殊的未嫁黃花閨女,然後采陰,但,那女子,卻是當時崑崙派掌門的愛女,因為這件事,崑崙派掌門人振臂一呼,將整個江湖的高手都齊結了。」


  燕扶蘇說著譏笑搖頭,「當時魔教已經得罪了太多人,黑白兩道都已經得罪了,而因為魔教高手眾多,所以無人敢惹,但,崑崙掌門的振臂一呼,卻讓那些人都有了一個中心點,有了一個樞紐,所以,當時黑白兩道,只要是叫得上名字的人,都參與了圍攻魔教的任務。」


  燕扶蘇說著嘆了口氣,「那一戰,可真的是慘烈啊,魔教當時死傷無數,只留下了極少數的人,按照記載,當時的人一共是十九人,而江湖中的高手,黑白兩道,也死亡無數,至今,江湖中那些黑白兩道的勢力,都還元氣未復,畢竟,當初魔教一戰,參戰的人,已經將黑白兩道所有有成就的都叫上了,所以,死傷慘重。」


  燕扶蘇淡淡說著,好像真的就在說一個故事,一個與他無關的故事。


  他對於魔教的覆亡毫無感覺。


  他恨,恨這個組織還存在,害了他。


  他恨!他只有恨。


  那相信宿命的面具下,是數不清的恨。


  淳于恨只是聽著,看著水開了,將茶葉放進茶壺裡,將茶泡好。


  百餘年前剿滅魔教一事,淳于恨也是知道的。


  雖然已經過去百餘年,但,那次戰鬥之慘烈,使得之後江湖中高手銳減,至今也未恢復元氣。


  百餘年前江湖中高手輩出,可而今呢?

  能叫得上名字的,也就那麼多個,真正頂了尖的高手,更是屈指可數。


  那一次,百餘年前的那一戰,可謂是江湖中人的生死大劫。


  淳于恨泡好茶,提著茶壺倒了兩杯茶,倒好后,他低了一杯茶過去,放在了燕扶蘇面前。


  一張桌子,兩人用。


  燕扶蘇端起剛泡好的茶,放在鼻子嗅了嗅。


  茶還很燙,還不能喝。


  燕扶蘇低著頭吹了吹,吹得熱氣噴在自己的眉眼間。


  所以他的眼睛眯了起來,淺淺的飲了口。


  放下茶杯,燕扶蘇暗著眼眸,看著那冒著熱氣的茶,淡淡的繼續開口了。


  「那一戰可以說是兩敗俱傷,雙方都死亡慘重,而魔教這邊,從記載來看,活著的十九人中,其中有一個就是教主的兒子之一,剩下的十八人,有護法和堂主。」


  燕扶蘇似乎對於那十九個人記得很清楚,可他說出來的話,卻又好像他也記不清那十九人,都是些什麼人。


  頓了頓,燕扶蘇又端著茶杯飲了口,繼續道:「所以,當時的那些人就擁護者教主的兒子,奉他為教主,帶著年僅十七歲的新教主,來到了關外沙漠中。」


  燕扶蘇說道這裡,似乎有一絲的興奮,只是那一絲的興奮很若隱若現,好像那一絲的若隱若現,只是淳于恨的錯覺。


  燕扶蘇的臉上表情控住的很好,淡淡道:「當時江湖中都在剿殺魔教的餘孽,所以當時的魔教根本就在中原呆不下去了,只要待下去,早晚又是一個死,所以,他們另闢蹊徑,從中原,來到了沙漠中。」


  燕扶蘇端過已經不那麼燙的茶喝了口,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


  「當時來的人一共是十九個,但,真正到達的人,只有七個。」


  燕扶蘇說到這兒,突然變得興奮了。


  這興奮不再是若隱若現好像是錯覺一般,而是很明顯的。


  甚至,就連燕扶蘇的眼睛里都是這種感覺,他看著淳于恨,眼睛里的興奮不言而喻。


  淳于恨放下喝了一半的茶杯,道:「因為另外十二個人,被吃掉了。」


  燕扶蘇臉上的笑意濃了些,點頭,「是,他們歷經艱辛的來到沙漠的中央,終於,不再有人來到這裡追殺了。」


  燕扶蘇說著嘆了口氣,似乎在遺憾,當年那剩下的七個人沒有被殺掉,斬草除根。


  燕扶蘇仰起頭,也不知道在看什麼,繼續開口說著。


  「當時活下來而七個人中,其中有一個,是攻於術法的護法,他以畫好的水墨圖,施了法,那畫卷便就在這沙漠的中央生根發芽,最後,成了江南城。」


  燕扶蘇說著,那眼神,已經分不出是什麼情緒了。


  淳于恨『哦』了聲,「所以,江南城只不過是一幅畫卷,一副施了法的畫卷而已,那這裡的人呢?」


  燕扶蘇道:「這裡的人,自然還是人,只不過是從外地定居而來的罷了。」


  燕扶蘇喝了口茶,「這裡的人,大部分其實都是再出了沙漠后,那些什麼龜茲國,什麼碎葉城,什麼大食城之類的來人,他們有的是在本國呆不下去了,有的是犯事兒了,反而各種各樣的原因,所以最後落腳在江南城。」


  燕扶蘇說著,已經喝光了茶杯里的茶。


  淳于恨提著茶壺,給他倒滿了茶水。


  燕扶蘇看著茶杯里的茶水,繼續道:「差不多吧!那些人基本大致都是這三個國家來的,也還有一些是從其他我都記不得的國家來的,那些國家其實氣候也惡劣,而江南城是引了江南的氣息而來,這裡就跟江南城一樣,所以那些人都願意定居在此。」


  燕扶蘇喝了口茶,他覺得今天的茶真的是非常的好喝,非常的有味道。


  「你知道麒麟山莊么?」燕扶蘇突然抬頭,看著坐在面前的淳于恨。


  淳于恨點頭,「知道,不過,已經被滅了。」


  燕扶蘇點頭,「是,」


  說著話,他從懷裡一掏,淘了個圓形的……什麼東西來。


  那不是玉,淳于恨一看便知。


  燕扶蘇將那塊圓形的小玩意丟在桌上,看著淳于恨,「知道這是什麼么?」


  淳于恨瞥了一眼,「人骨頭。」


  是,那個圓形的小玩意,就是用人骨頭雕刻而成的。


  燕扶蘇點頭,「那你知道,是誰的骨頭么?」


  淳于恨想了想,「是魏長空的?麒麟山莊的莊主?」


  燕扶蘇笑著點頭。


  他突然想到淳于恨的那句話,跟聰明人說話就是好,一點口舌都不用費。


  就像現在,淳于恨一瞬間就明白了,那是誰的骨頭。


  淳于恨看著那已經被雕刻成了小玩意兒,並且隨身佩戴的麒麟山莊莊主魏長空的骨頭,道:「他任務失敗了,所以被殺了,骨頭全部打碎成小件兒,做成了小玩意兒讓你們隨身佩戴,謹記忠誠,且必須全力完成任務。」


  燕扶蘇笑了起來,「你真的是……很有意思的一個人。」


  淳于恨淡笑,「謝謝你的誇獎。」


  燕扶蘇拿起那個人骨頭雕成的小玩意,「麒麟山莊你知道是什麼地方么?」


  現在,不再是燕扶蘇一個人自說自話,淳于恨在一邊當聽眾聽了,而是燕扶蘇在問。


  淳于恨點頭,「應該是魔教覆滅后,想要重回中原,故意擺在明面上的地方。」


  燕扶蘇淡笑,「你只說對了一半。」


  淳于恨『哦』了聲,帶著一絲絲的疑問。


  燕扶蘇道:「麒麟山莊所在的山脈,是魔教當年秘密留著的,能知道那個地方的人,少之又少,只有極少數的高層知道,那個地方,其實是魔教祭祀的地方。」


  淳于恨聽著,手裡捻著一絲墨發放在唇邊。


  他的髮絲還帶著溫柔的花香,甚至,還帶著鄭瑾的味道。


  鄭瑾身上全是藥味,那種很濃重的中藥味,長年累月下來,鄭瑾自己身上都帶著這種味道了,再加上熏陶,所以他穿著的衣服上都是這個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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