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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道謝(3)

  第二十章道謝(3)


  時至隆冬,天寒氣冷。滿朝文武仍舊早早進了宮,有事起奏無事旁聽。


  莫言宵立於文官之首,細細聽著信任吏部尚書稟報有關各地官員調遣之事,雙眸卻不時劃過龍椅右後方布下的一片簾幔。


  自打蕭怡替肖憶開始批閱奏折後不久,原本還有個人樣的肖憶,直接雙手一甩啥也不管的丟給蕭怡,便是這早朝,他也開始頻頻缺席。


  滿朝文武拿這皇帝小兒無可奈何,就連定國公出動,也鎮不住肖憶這昏君。


  最後還是蕭怡挺著個肚腹,每日督促肖憶參與早朝,最後……便開啟了這頭一遭的皇後垂簾陪聽。


  一襲寒風吹入宮殿之中,哪怕這滿殿皆布有火盆烘烤,哪怕莫言宵穿得再多再厚實,這嚴寒於他而言,便是折磨。


  “咳咳……”莫言宵輕咳兩聲,實則胸口早已翻騰的難受。


  “來人,將本宮近日新得的熊皮大氅,贈予莫相爺。”不同於男人渾厚的嗓音自龍椅右後方的幔簾內穿出,滿朝皆靜。


  不稍片刻,便有一公公雙手捧著一件毛白勝雪的熊皮大氅自幔簾內行出。


  莫言宵連忙謝絕:“皇後的好意微臣心領了,隻是這熊皮大氅,微臣不能收。”


  這件一整件用雪白熊皮製造的大氅,可謂世間罕有。


  要知道,這可不是從哪些個猛獸身上東一點西一點拚湊出來的,而是從一整頭成年白熊身上剝下來的,而後製作而成。


  其中繁複的工序,能亂人思緒。


  再者,這是蕭家特意送來給身懷龍胎的蕭怡,以防此時的她受不住這寒涼,因為……


  莫言宵不能收也收不得。


  “為何不能收?”蕭怡的聲音再次自幔簾後響起,莫言宵抱拳躬身:“無功不受祿。”


  “嗯。”


  莫言宵似是看到這簾幔之後的人點頭讚同,輕咳兩聲,轉而要信任吏部尚書繼續方才被突然打斷的稟報。


  蕭怡突然問:“皇上。”


  龍椅上,肖憶斜倚著,單手撐著一顆晃晃悠悠的腦袋,昏昏欲睡。


  “皇上?”


  “皇上。”


  “皇上!”


  “哈!”肖憶腦袋猛跌,遂醒,一副不知何時何處的神情,問道:“散朝了嗎?”


  無人應。


  肖憶揮手笑道:“如此,退朝。”


  半響,無人離去。


  “呃……”肖憶看向莫言宵,一臉無辜清純。“莫相爺,這是?”


  莫言宵抿唇不語,抬手朝著幔簾後一指,似是哀悼‘聖上請保重’。


  肖憶嗬嗬直笑幾聲,底氣明顯不足:“皇後喚朕,何事?”


  幔簾後寂靜無聲。


  不過一會兒,肖憶便在這寒冬裏滿頭冒汗,複又嬉笑幾聲:“皇後既然無事,那就……那就……有事啟奏無事……”


  “皇上,臣妾是想問你,莫相爺於大楚可否算得上功臣。”


  聽蕭怡說話,肖憶想也不想的便回:“算,何止算得上,根本上就是一大功臣。”


  莫言宵對大楚的貢獻,可不是一個功臣兩字,便能夠完全說明道白。


  “如此莫相爺先前婉拒之由,便不可成立。”


  肖憶不明就裏,昏沉的龍目瞥向莫言宵,才發現他的身旁立有公公一個,公公的手中捧有雪白物什一件。


  肖憶雙眼一亮,明了。


  “皇後娘娘。”莫言宵打算繼續拒絕,肖憶勸說道:“莫相爺,皇後娘娘一片心意,你便接受了吧,再者說……”


  這熊皮大氅,本就是蕭怡特地拜托蕭莫豫替莫言宵尋來的。而莫言宵之所以如此堅決拒絕的理由,肖憶自是明白的。


  可是那事……唉。


  “皇上,微臣……”


  “莫相爺,既然皇上都發話了,你便收了吧。”一向無事不參與早朝的定國公魏留如是勸道。


  這滿朝文武還等著散了這一年的最後一回早朝回去,與家人迎接即將到來的新年呢,可不能再在這間熊皮大氅上耽擱時辰了。


  “如此,微臣謝過皇後娘娘。”


  莫言宵話聲落,公公趕緊將大氅給他披上,一襲雪白立於殿堂之中,格外打眼醒目。


  早朝散,文武百官皆退,唯有一襲白色出了殿堂,便往宮內而走。


  灰白白的天空,飄著片片雪絮,此刻的京都處處都被裹上了銀白色的衣,儼如一幅寒冬圖畫。


  圖畫中,肖憶攙扶著蕭怡在朗庭下慢步緩走,一襲白裘倔強的跟著他們的腳步,不願離去。


  “皇後娘娘,還請收回這件熊皮大氅。”莫言宵聳了聳肩頭,這厚實的熊皮大氅是在太過沉重,不過這耐寒的效果,那可是實打實的好。


  好比此刻,漫天飄絮寒風簌簌,莫言宵不但不覺絲毫寒冷,身上更是悶出了細汗,連帶著蒼白的臉上也捂出了血色。


  前頭的帝後兩人,彷如未曾聽到莫言宵的話,仍舊自顧自的踏步前行,‘談笑風生’。


  這,根本就是將莫言宵當做了空氣。


  莫言宵頓了腳步,不再跟著。


  “我的好月月,你可以高抬貴手了吧?”肖憶一雙龍目噙淚,期期艾艾的看著身旁的皇後大人。


  蕭怡不予理睬,隻是擰緊了手指中的龍耳,疼得肖憶哇哇大叫,偏生肖憶不但不能反抗,雙手還得環著蕭怡的腰身。


  莫言宵望著蕭怡那身在厚實衣物下不見肚子的腰腹,若不是那意外,此刻這腰腹該是高高隆起了。還有邱筠珠……


  蕭怡不放,肖憶唯有轉換方案。“咦,莫相爺呢?”


  兩人往後一看,卻見莫言宵正立於寒風口,原本披在他身上的熊皮大氅,被無情的丟在地麵上,隨風話淒涼。


  “莫言宵!”肖憶急了,大步急走,拾起熊皮大氅親手給莫言宵披上。


  “你不稀罕你這身子骨,朕也不稀罕,可偏生你這身子骨撐著的腦子稀罕,你要知道,你這腦子可還要留著替朕分憂解難,替黎民百姓謀福牟利,所以你這身子骨是黎民百姓的,是朕的,是這大楚的,獨獨不是你的。”


  “嗬,皇上所言極是,可這大氅,微臣還是不能要。”


  一聲苦笑,莫言宵一臉苦澀。


  蕭怡踩著小步走到他跟前。“莫師傅,事情已經過去了,若是筠珠在天有靈,必也不願看到你這般自責。”


  “皇後。”


  數月前,莫言宵領著官差抄了宋府,委實為國庫添了一大筆。


  可這先前捉拿宋府之人,偏生漏抓了宋源清唯一的兒子宋忠林,沒想到這小子竟躲過官兵的追捕,可惜宋家人皆喪命,隻餘他一人在世。


  宋忠林為報仇,放出風聲說宋源清別處還備有收藏大筆銀錢的私窖,隻要有人取下莫言宵的人頭,他便將這地方告訴這斬殺莫言宵之人。


  東洲一案,可謂眾人皆知,宋家到底貪了多少銀錢,也無人能給出一個肯定的字數,但是大多人都相信,鐵定不止從宋府抄出來的這點。


  此消息一出,世界各地湧來不少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一時間相府裏可算熱鬧非凡,而邱筠珠這小丫頭得了消息,竟偷溜入京。沒想到……


  正如她第一次入京一樣,隻不過第一次她是進京便見到了莫言宵,這一次進京卻是最後一次見到莫言宵。


  邱筠珠死了,死在她心心念念的‘相公’懷中,而蕭怡因為前往相府看邱筠珠最後一眼,也碰上來刺殺莫言宵的殺手。


  她的命還在,唯獨可憐了那才成型的龍胎,再也不能睜開眼看看這大好江山。


  好在蕭怡不久後便由懷上了,所以這一胎,肖憶格外小心翼翼的護著看著,生怕再出一點差錯。


  現在這隆冬嚴寒……莫言宵怎能收下這禦寒良品。


  “莫師傅,這大氅本就是我特地求爹爹給你尋的,你……你收下好不好。”蕭怡不願再回想,也不願再這個問題上相爭,唯有軟了語氣求莫言宵別再倔強。


  你……你收下好不好……莫言宵神情不變,眼中一片模糊,眼前身穿盛裝的女人已然變作昔日那個小女孩,耳邊始終來回飄蕩著‘你等我長大好不好’。


  天寒氣凍,雪花飄飄灑灑一地,除夕還未過去,雪花便停了,太陽一出,滿地的雪一融化,越發寒冷難耐。


  肖憶窩在龍寢裏,死活不肯離開。


  “皇上,該起了。


  ”蕭怡換上一身新衣,薄妝輕施,一頭雲鬢被工整的梳在腦後,上方佩戴著金鳳冠,鳳尾延至兩鬢分開,分別懸掛著鑲嵌著一枚與鳳頭上的雙眼相呼應的水珠狀祖母綠。


  “皇上,時辰到了,要守歲了。”蕭怡行至龍榻邊,推嚷著裹在被窩裏的肖憶。


  肖憶自被窩裏探出半個腦袋,哀求道:“月月,我就再睡一會兒。”


  “你已經說過了。”


  “那我再睡一會會兒。”肖憶伸出一跟手指,晃晃。


  “你已經說了很多遍了。”


  “給你一刻鍾,等會兒我見不到你,你就等著吧。”蕭怡說罷,起身離開龍榻,向著外間走去。


  不用半刻,肖憶便衣冠楚楚的坐在蕭怡身旁打起瞌睡,蕭怡則翻看著還未批下去的奏折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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