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茫然無路
第八十二章茫然無路
她才是這場算計裡面輸的最慘的一個。
「四爺過慮了。我不過是區區一個和親公主,論位份尚且不及皇後娘娘三分之一,哪裡有膽子跟皇後娘娘作對?」凝歌咬牙切齒道。
凰肆笑笑站起身來:「話是點到為止,今日要多謝娘娘前來探望。不過他日若真是要凰家和娘娘正面對立,凰肆必定還會站在凰家一面。還望娘娘見諒。」
凝歌深深的看進眼前這個高深莫測的男子,恍惚之間感覺他不過是一個清清冷冷的旁觀者,又好像是最透徹的參與者。
「在下聽聞那玉卿是林宰相家的養女,是林家唯一的倖存者。娘娘回去之後還要多加勸阻,免得有人越陷越深,自固牢籠。」凰肆一邊說著一邊從袖口裡摸索出兩個瓷白的小瓶子遞給凝歌:「瞧著你身體虧空,又憂思過度,喝了這些對你有好處。另外一個送與曳香院,否則,曳也要有性命之憂。」
凝歌一愣,茫然瞧向凰肆:「裕王病了?」
凰肆抬了抬眼皮:「那日本在給他治療傷腿,後來著急救你而亂用內力,引起銀針逆行險些直攻心脈,好在盡數逼出來了,但是這幾日必定是痛苦難忍。娘娘出去這天牢儘快解坤寧宮之困,免得在下的那些兄弟們不懂事胡鬧,屆時即便是誤會解釋清楚,玉卿也終究要成為犧牲品吧?」
凝歌攥緊了手中的玄鐵盒子,頭也不回的慌忙下了人工升降機下了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去的,跌跌撞撞的上了馬車,只記得喚月和她說了許多話,甚至著急的哭了,她也只是茫然的看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到了長歌殿,玉卿已經守在了長歌殿了,見凝歌回來了笑盈盈出來迎接:「娘娘。」
凝歌抿唇,仔細看著玉卿那張似乎永遠都不會退色的笑臉。攤開手掌把那小小的胭脂盒子放在她面前。
玉卿面色一變,轉瞬又驚喜的撿起那盒子:「找到了么?」
凝歌苦笑:「不僅僅是找到了。還順便知道了這盒子里放的是什麼。」
玉卿手上一頓,那盒子瞬間就從手裡滑落,哐當一聲砸在地上,蓋子咕嚕嚕的在地上滾動一圈,貼合著凝歌的腳尖扣在地上,上面艷麗的顏色好似諷刺凝歌愚蠢一般分外的耀眼。另外一半的透明水粉撒了一地都是,那青石板路上亮閃閃一大塊油漬。
玉卿眼睛睜得很大,幾乎要不能呼吸。凝歌能清晰的看見那眼白處遍布的血絲,很顯然這些天的玉卿也不好過。
只是不好過又如何?
凝歌斂了眉眼,探手撿起那地上盒子放於一處,勾唇道:「這樣好的東西,這樣丟了可惜了呢。」
玉卿雙膝一軟,撲通一聲就跪在凝歌面前:「娘娘,玉卿該死。」
凝歌冷笑一聲:「該死的哪裡是你。分明就是我。」又低下頭冷冷的看著玉卿跪得虛軟的身子:「玉貴妃請起吧。莫要折煞了妾身了。」
說著倒退一步,換了個方向就要進屋。
喚月抿唇不做聲,卻也看出來了其中端倪,扶著凝歌準備錯過玉卿進屋。凝歌的身體一直都是在強撐著,如今到了長歌殿,又瞧見玉卿如此,心中凄惶,身子卻是再也支撐不住,每一步都走的分外艱難,膝頭髮軟,腳步漂浮,一步一步都痛的鑽心。
凝歌走著走著,忽然就淚眼迷濛,強撐著站定轉身,透過那層層水霧看著玉卿的背影:「玉卿,那日在假山下是你對不對?」
玉卿身子一晃,終究是不動也不說話。
凝歌緩緩搖頭閉上了眼睛:「罷了,終究是我欠著你的。只是昔日之債,今日我凝歌還清了。只是和玉貴妃的情義,今日一次斬清,互不相干。喚月,替我送客。」
玉卿的身子又是一晃,依舊不曾動。
凝歌仰著頭把晃到了眼角的淚水逼了回去,一把甩開了喚月的手跌跌撞撞進了長歌殿,靠著門邊一點點的滑落下來。
天色忽然暗沉下來,原本的艷陽高照瞬間烏雲密布,陰風四起,吹得那吱呀嗚嗚作響,好似在傾訴冤屈,又好似在位凝歌鳴不平。
天色多變,何況人心?
喚月的催促聲音猛然響了起來:「娘娘,請起來吧。您身上有身孕,這樣跪著對身子不好。奴婢送您回長玉殿可好?」
凝歌心中痛極,沉重的一推門扇。那門哐當一聲撞在門檻上,與另外一扇門合在一處。
窗外的雷聲隨著這關門的聲音轟然而下,驚得合宮裡的人都渾身一機靈。
凝歌面對著黑暗發愣,雙手交握,死死的扣著,卻是對掌心的疼痛一無所知。
自從來這個時代之後,凝歌的脾氣收斂,這掌心就成了最顯然的犧牲品,上面的傷口總是好了開裂,裂了癒合,癒合之後又添新傷。
好端端的一雙手掌上遍布許多月牙形狀的甲痕,每一個甲痕都帶著隱忍。
門外的玉卿痛苦出聲,聲音凄厲如暴風雨裹挾而來的長風,一點一點的傳進凝歌的耳朵里。從一開始的壓抑到後來的嚎啕大哭,不知道是悲傷於凝歌發現了真相還是為林家一百三十七口人命哀戚。
那哭聲聽得凝歌心中微微抽痛,正巧此時喚月猛地推門進來:「娘娘,下雨了。貴妃娘娘跪著不肯起來,您快看看吧,若是損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怕是罪責難逃了。」
凝歌抬了抬眼皮,道:「跟她說,若是想害死我儘管在外面跪著,我自出去跟她一處。橫豎這長歌殿如地獄牢府,多這幾條命也不算多。」
喚月抿唇,連忙提了傘出去傳話。
果真不多時就聽不見外面的哭聲了,只聽著雨打著地面厚重的滴答聲音,一下一下的敲打在凝歌心底。凝歌眼皮沉重,這樣倚著牆壁竟然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床上,外面大雨晝歇,露出有些發白的青黑色天際來,屋子裡一片暗沉的黑,隱約可見床邊的圓凳上坐著一個灰敗的人形,一手攥著她的手,卻是仰頭死死盯著窗外那灰白的天色發怔。
「皇上……」凝歌輕喚。
鳳于飛回神,第一個動作竟然是鬆開了攥著的凝歌的手,淡淡道:「你醒了。」
凝歌心裡掠過一絲苦澀和空虛,強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上午還在天牢門口怒不可遏的鳳于飛又如何陡然變得這樣沉靜起來。這樣多變的鳳于飛隔得凝歌遙遠如在天際,卻不是在那一伸手就能觸摸到的床邊。
「屋子裡暗的很,怎麼不點燈。」凝歌像是說家常話一樣開口,卻不料聲音虛弱如呻吟,聽到鳳于飛眉頭微皺,湊近一步坐到了床上:「你可還好?」
凝歌靠著床被笑:「有什麼不好的?你們不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
「凝歌。」鳳于飛臉色一頓:「玉卿險些就小產,也算是付出代價了。」
凝歌一愣:「小產?」
鳳于飛點頭:「玉卿淋了雨,把散落在地上的水粉吃進了獨自,回宮之後高熱不退,總是說胡話,大夫看過之後說是動了胎氣,如今已經解了毒穩定了下來,這時候安靜睡著呢。」
凝歌聽得倒吸一口冷氣,沒有料到玉卿會吞下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水粉,她情願凰肆說的話都是假的,情願玉卿會解釋一番。
可是她想要以這樣的方式結束生命,甚至連腹中的孩子也不顧了。
「玉卿……真是……」凝歌沉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只是報仇心切。她曾跟我說過,自從林家被滅門之後她就整夜整夜的做惡夢不能休止,夢見林家的陰魂回來找她要早日升天,她只是逼自己太甚以至於心都有些扭曲了。」鳳于飛道。
凝歌心思一轉,恍若想起來什麼事:「你……放了凰肆?」
鳳于飛臉色微微一變,終究是點了頭。
許久才忽然說了一句:「對不起,我誤會你了,我縱容玉卿,卻不料受傷的終究還是你們二人。」
話說了一半戛然而止,鳳于飛側過臉去看著黑漆漆的屋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凝歌心中一動,微微有些驚訝的看著鳳于飛。一朝皇帝,何曾有卑微如紙的時候?
何況他此時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孤,只是平平凡凡的一個我。這樣的一聲道歉好似一道陽光照進凝歌陰霾的心底,好似所有的罪過守候都有了緣由。
雨過天晴,凝歌心情舒緩了一些,長舒一口氣道:「你知道嗎?我曾經以為我在這皇宮裡毫無牽念。若是這一次我不小心死了……也不過是咎由自取。」
鳳于飛猛地截斷了凝歌的話,俯首吻在凝歌唇上,低語道:「對不起,終究是我叫你心生不安。原是我聽一面之詞誤會了你和凰肆。」
凝歌閉上眼睛不再多言,倒是極度想要知道凰肆到底是對鳳于飛說了什麼,能在一夕之間就改變鳳于飛不說,還成功解了坤寧宮的困境。
鳳于飛扯了扯凝歌的長發:「你該專心一些。」
凝歌「唔……」的一聲長吟,只覺得雨過天晴之後,歲月靜好。只奈何前途未卜,前程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