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宿主(2)
莫問雙眼血紅,卻不由自主地看了過去。
因為被火雲蠱侵蝕的時間實在是太長,所以裴皓已經極瘦。掀開袖子,下麵的手臂如柴火般幹枯。
似乎隻有一層皮掛在骨頭上。
可即使這般,莫問卻也能清楚地看到裴皓那毫無光澤的皮膚下……沉睡的火雲蠱。隻是不像之前那樣的多,如今的火雲蠱卻隻有一隻。
如綠豆般大小,烏色濃鬱,像是一顆黑痣般靜靜地躺在那裏。
若是不知道的人初見,恐怕真認不出來。
裴皓伸了手,食指輕輕撫過那“黑痣”。
“從今日起,我再不會如之前那般發作。這母蠱將在我體內永遠的沉睡下去。”他微笑著開口,“我之前受過的苦,如今卻要寧兒來承受了,我極是舍不得。”
他的嘴臉此刻顯得格外惡心,說著這樣的話,卻還極配合地露出一臉心痛的神色來。甚至往前走了幾步,伸手想去撫摸嶽寧的臉頰。
莫問再忍不住,一個箭步過來擋在嶽寧身前,伸手猛地一拳便打了過去。
他本就快要瘋狂,此刻出手更是重,狠狠一拳砸下去,打在裴皓的臉上。裴皓立時不能站穩,若非扶了一側的牆壁,卻是連站也站不穩。
他咳了兩聲,唇角一下子湧出鮮豔的紅色。
可裴皓卻渾不在意,隻伸出手將唇邊逸出的鮮血抹掉,輕笑出聲:“你就是打死我,也改變不了這個現實。若是我死了……”他笑得更是開心,目光挪到嶽寧的臉上,“她嫁我的時候,曾經同我說過,生是裴家人,死是裴家鬼。”
說著,他便如同示威一般地看向莫問。
莫問冷笑一聲,又是一拳砸了過去:“你也不要忘了,我還有個名字叫裴乾!”
這一拳打得更重,裴皓嘴裏的鮮血再不是微量的溢出,而是一口猛地噴了出來。噴濺到牆上,如同盛開的花我兒。
可他仍舊不惱,居然還在那裏笑。
等稍緩了過來,才又道:“我將子蠱轉給了她,可母蠱卻也不會將我吸盡精血……拓拔宏教我的法子,便是讓這母蠱一直沉睡……直到子蠱成長起來,成為母蠱的時候。”他神色有些癲狂,聲音越發的激動起來,“她體內的子蠱成為母蠱的時候,就是我這裏的母蠱……吸盡我精血的時候。隻要一年,她體內的子蠱便會長成母蠱……然後,隻要那些蟲子聞到了合適的味道,找到了下一個寄主……等到那時候,那些蟲子也會吸盡她的精血,用她的精血孕育出子蠱……”
裴皓說到這裏,卻突然起了身,遙遙望著仍舊在沉睡中的嶽寧,臉上那詭異地笑容突然在一瞬間變得溫和起來,甚至有一絲極淡的……解脫。
“若是在那之前,你都不能想法子去了她體內的蠱蟲……那……”他深吸了一口氣,“那我和她,便可同赴黃泉了。”
莫問看著他。
好半天才緩緩開口,語氣冰冷:“若是我將她治好,你的母蠱也會死去,對吧。”
裴皓點頭,眉目之間盡是得色。
“即使寧兒……”他頓了一下,又接著道,“即使寧兒心中已經無我,但她這次,注定要與我同生共死了。”
莫問自是一臉厭惡的神色,卻還是忍不住開了口:“此刻隻有你我二人,你這樣裝得深情款款,可是覺得有趣?”
裴皓愣了一下,張了張嘴,卻沒有再說下去。
“若真要同生共死,當初在瓊崖的時候,你怎麽不跟著跳下去?”莫問說了這句,自己卻也覺得無趣。不過是為了嶽寧抱不平罷了。
可轉念一想,又有什麽不平的……遇上這樣的人,便是她生命中最大的不平。
“你出去罷。”莫問冷然道,“阿寧要休息了。”
“好,你可要好好為寧兒診治。”裴皓又望了一眼莫問,丟下句話,轉身大步邁出,卻是一次也沒有回過頭。
他的步伐極快,有些像是在逃避什麽。
莫問抬眼看了看他的背影,隻覺得心頭極是窩火,卻無處發泄,隻能壓在心底,鬱結得極是難受。
他坐回到嶽寧身邊,握住了她放在被子外側的手。
那手此刻冰涼刺骨。
莫問知道,是因為她身上此刻所有的熱量都被火雲蠱的子蠱吸走了。子蠱進入新宿主的身體時,都會大量的吸收熱量,用來強大自己。
然後下一步,便是分裂……
想到中了火雲蠱之後的痛苦,莫問隻覺得自己心頭一陣陣揪緊。
當年若非父親,此刻自己恐怕已經是一杯黃土……想到父親臨終前那種慘狀,莫問覺得有一雙大手將自己的喉嚨緊緊扼住,讓他無法喘過氣來。
他已經經曆了一次失去親人的痛苦,難道還要再經曆一次麽?
不!
絕不!!
莫問將裴皓送來的藥箱打開,從裏麵取出白布裹好的銀針。雖然不及他的那套合用,卻也無妨。
他要先封了嶽寧的知覺,讓她感覺不到痛楚。
隻見他手起針落,不過眨眼工夫,數十枚銀針便刺入嶽寧周身大穴。刺完最後一針,莫問才收了真氣。
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上落下。
這一輪銀針刺穴下來,他的真氣耗費極多。
封住知覺是極難的事情,當年師傅教他,也告訴他這種方法會讓他虛弱上好一陣子。所以為人診治之時,即使對方再痛苦,他也不會用這樣的法子。
若是有敵人趁他虛弱的時候來襲,恐怕他就會飲恨當場。
這次使用這法子是第二次。
上次……上次還是救了阿寧,為昏迷中的她治療時施展的。當時足足虛弱了有十天不能動用真氣。
這次比上次用的真氣還多,恐怕至少一個月都不能動用真氣了。
若是當年自己就會了這法子,父親也不會那般痛苦……莫問突然腦中靈光一現,隻覺得自己仿佛忽略了什麽。
是了,火雲蠱的特性。
火雲蠱必然是要將子蠱轉給下一人時,才會將母蠱宿主的精血吸盡。
可當年父親是用了什麽法子,使自己安然無恙?
而他身體裏的子蠱,又是轉給了誰?